第26章 LuckyGirl

板胡這種樂曲據說已經有三百多年曆史了。它是隨著梆子腔的興起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的。而北方最著名的梆子腔當然包括秦腔在內。因此，板胡在三秦大地的流行和沉寂都和秦腔的發展息息相關。

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年笛子，二年笙，三年胡（板胡的俗稱）不中聽。可見板胡在諸多傳統樂器中是最難學習的一種。事實也是如此，沒有個三五年的功夫，拉胡胡時發出的聲音甚至比用鈍鋸齒強行切割木頭還難聽。

閆靜雲此時聽的就是三年以下的板胡聲。有些像吃生柿子，有些像從來不飲酒的人，猝不及防地喝了一口西鳳酒，總之，十分不舒服。

不過，就是這樣的聲音，過了兩三分鍾後，她竟然聽得有些入迷。入迷的漸漸忘記了掠過樹梢，撩撥著她頭發的夜風；忘記了不時從眼前疾馳而過，發出沙沙悶響的汽車；忘記了自己和心裏的憂愁。

她不斷地調動起渾身上下每一根敏感的神經，極力捕捉著每一個生澀的音符，好讓自己和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夜晚融為一體。

如果閆靜雲稍稍回過頭，留意一下剛才警示過她的那個暗紅色煙頭的變化就可以發現，文藝路茶城的守夜人同樣聽得很入迷。

守夜人夜夜在這裏值班，他比閆靜雲厲害的一點，就是他知道板胡聲是從哪裏發出來的，並且他還能想象出拉板胡人的動作和表情。

萬達廣場四樓，天香樓川菜館裏。

點好的菜肴終於上桌，何小平四人動起了筷子。就像何小平當初提議的那樣，地方是豌豆臨時選出來的。豌豆雖然不像陳有光那樣，聽了何小平的介紹，把每家店麵都看成了明碼標價的“剜肉機器”，但是她的心裏還是有一杆秤的。

天香樓在東南角落裏，屬於比較偏的位置，店麵形象也一般，如果不太注意，很可能直接就忽略過去了。豌豆要選的就是這樣的菜館，要吃的都能吃上，價格方麵絕對不會讓人咋舌。

這樣的話，既照顧了請客人的麵子，又不至於太破費。

豌豆從小就這樣，遇到事情首先想的一定是別人，主要是不想欠別人、給對方添麻煩。如果要細究她這種心性、習慣是怎麽養成的，那一定跟王誠和葛夏草留給她的某些深刻印象或者心理陰影有關。

“吃吃吃，吃肉！”

陳有光招呼了一聲，一筷子下去，夾起了一大塊肥肉。隨後，使盡全身的力氣咀嚼了起來。對於他來說天香閣絕對是一台標著“200元”標簽的“剜肉機器”。在他們四個人走進店裏的那一刻，自己身上某塊價值200塊錢的“肉”已經被人標了號，靜等著對方剜走。

“別光顧著吃啊，你是請客的，又能說會道，給咱講兩句！”何小平給提議。他剛才已經給豌豆的杯子裏倒滿了果粒橙，又給他們三個大人的杯子裏倒滿了漢斯啤酒。

“講啥呀！”猛然間聽到這句話，陳有光一愣，差點把沒嚼兩口的肉直接咽下去。不過，他馬上梗了梗脖子，端起了酒杯：“我這口才也隻能忽悠個買布的，根本上不了台麵，嗬，不過今天豌豆過生日，吃飯的又是自己人，那我就說兩句……”

陳有光也是聰明人，他知道這是何小平給他製造表現機會呢，於是借著這杯酒，滔滔不絕地講了三分多鍾。這三分多鍾對他來說，簡直太寶貴了，完全就是獨立的舞台，獨自一個人的表演。

如果他懂得有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又或者把金錢稍微看得淡一些，他就會發現自己聽到各個餐館消費水平時的怒吼，以及走進川香樓時的那種煩躁和憋悶……相比此時此刻，王妙紅眼裏不經意間掠過的欣賞，竟是多麽的不值一提。

“哎呀，忘了大事了！”

何小平猛然間站了起來。在此之前，陳有光的話已經講完了，大家也碰了碰杯子，又喝了杯子裏的啤酒、飲料。他瞪大眼睛，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望著豌豆說：“走，咱倆走！”

“走啥，吃完飯再說，都這會兒了，能有啥事？”王妙紅蹙起她那兩道略顯濃密的眉毛，一臉的疑惑。

“對呀，你別一驚一乍地，吃飯吃飯，有啥事吃完再說！”陳有光跟著說。事出突然，他有些搞不懂何小平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不行，這是大事，不能馬虎。”何小平很堅持。

豌豆看他一眼，放下筷子，咬著嘴唇站了起來。“紅姐，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她說。

“對，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管我們！”何小平猶豫了一下，抓住豌豆的手腕，拉著她走出了天香樓。

“可以回去了嗎？”兩人走了一陣，豌豆忽然問。她的聲音不大，卻刺得何小平的心疼了一下。

“我知道你為了成全他們，給他們提供單獨相處的機會，但是也用不著這麽著急吧。”豌豆繼續說。

何小平下意識想鬆開她的手腕，但是轉念一想，抓得更牢了。

他沒有回答豌豆的問題，對於豌豆說的話，也當沒聽見，繼續拉著豌豆往前走。大概五分鍾後，他停了下來。

“還好，沒有關門。”他長出了一口氣，鬆開了豌豆的手腕，右手抬了抬說：“這家的蛋糕不錯，給你買一塊。”

“啊！”豌豆一愣，瞬間從幽怨裏解脫了出來，眼睛也跟著清亮了。她仰起臉，看到了Lucky Girl蛋糕店的粉色門頭，徹底震驚了。Lucky Girl是西安市最有名的蛋糕店，更是同學們口中的網紅打卡地。

“你真的舍得給我買蛋糕？”

不知道為什麽，豌豆問了這麽樣一句話。

何小平說：“當然了，今天給你過生日呢，買蛋糕是頭等大事，絕對不能馬虎。”

“原來你說的大事，指的就是給我買蛋糕。”

“是啊，難道這不算大事？”

豌豆嘴角浮起微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對於何小平的好意，她從來沒有拒絕過，因為何小平在她心目中跟別人不一樣。

大概十幾分鍾後，她們兩個人坐在了比水晶還要透徹、明亮的玻璃牆後麵，圍著一張以灰姑娘的南瓜馬車為原型設計的餐桌前，吃起了蛋糕，喝起了奶茶。

打量著Lucky Girl店內充滿少女感的裝飾，聽著奇幻、歡快的音樂，豌豆感到很幸福。這種幸福甚至在某一瞬間，超越了和父親王誠、母親葛夏草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怎麽樣，味道還湊合吧？”何小平問。

豌豆點點頭，用異樣的目光看了看何小平，拿起奶茶喝了起來。

“你要是喜歡，以後年咱都來這裏。”何小平笑著說。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並不是最好的安排，馬上改口說：“吃飯的地方咱們可以選更好的，但是蛋糕一定要是它家的，因為你愛吃嘛，哈哈。”

“何叔。”豌豆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放下奶茶，目不轉睛地望著何小平說：“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