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難題
“謝謝。”公訴人表示自己問完了。
秦聿舉手。
“辯護人請問。”
秦聿走到證人身邊,“請問證人,物價局確定物價的完成流程是怎樣的?”
“先展開財務成本評審,然後進行成本監審,監審後召開聽證會,最終製定價格,向社會公示。”
“被竊的新品種西瓜的估價是否都經過這些流程?”
“沒有。”
“謝謝,我的提問完畢。”秦聿毫不猶豫轉身回到被告席。
一時間,所有人恍然大悟,公訴人給出的這個估價說權威也的確權威,是權威專家給出的價格,但沒有走完定價流程,隻能說是專家的估價建議,是可以爭議的。
李逸寒很不想誇他,但不得不說他這兩個質疑頂在了公訴方的要害上。
公訴人馬上反駁:“由於西瓜尚未上市,普通民眾不清楚這些西瓜的價值,召開聽證會達不到準確評估議價的作用,所以沒有召開聽證會,再者盜竊案的價值和損失金額由物價部門估價即可認定,不需要聽證公示。”
“既然如此。”秦聿看了眼公訴人,“審判長,辯方請求傳喚證人到庭。”
辯方證人是一個六十多歲的清瘦老人,卻是精神矍鑠,步履平穩有力,穿了一身中山裝,有一種淡淡的書卷氣質。
在場大部分人都不認識這位老人,但審判長劉鶴卻是認識的,這位老人是S市大學政法學院的教授,也是S市法律界的權威專家人物,有時候法院還會邀請他和其他專家來討論法理法情方麵的問題。
秦聿這次請的不隻這位許教授,還有本市在職的法律專家,一共三人。
現在他先向教授提問:“兩名被告人偷竊的時候,並不清楚農科所的西瓜與普通西瓜的不同,但物價局對被損毀的科研西瓜估價每個1500元,您認為是否合理?”
“我認為不應該這樣定價。”許教授一字一句有理有據道:“單從成本和損失計算,的確損失巨大,科研的價值是無價的,這樣算的話,兩名被告人判無期都不夠,但兩名被告人對西瓜的價值沒有清晰準確的認識,當成了普通西瓜,在西瓜的價值認知上存在巨大偏差,屬於‘認識錯誤’,盜竊事實屬實,但對西瓜的估價不應該隻考慮成本和損失。”
“請您解釋一下‘認識錯誤’是指什麽。”
“法律認識錯誤是指行為人對自己的行為在法律上是否構成犯罪,構成何種犯罪,或者應當受到怎樣的處罰的錯誤認識。”
“您認為被盜竊的西瓜應該估價多少較為合理?”
“可以從西瓜的品種、口感、種植成本考慮,我說的這個種植成本是瓜農正常種植所需的成本,也就是按照正常上市西瓜的價格來算,市麵上受歡迎的西瓜如麒麟瓜、墨童瓜價格在每斤四到六元之間,根據季節變化略有浮動,但差距不大。據我所知,農科所的這個新品種西瓜也是麵向普通百姓的,所以上市後的價格應該不會太高,我認為價格應在五六元一斤比較合理。”
“謝謝。”秦聿回到被告席。
公訴人起身問道:“許教授,請問法律上是否存在‘不知者不罪’?”
許教授知道他的意圖,如實回答:“不存在。”
“謝謝。”公訴人提問結束。
其他兩名專家給出的意見大致一樣,認同被竊的西瓜不應當單純按照成本和損失估價,還有一位專家提出被竊西瓜尚處於科研階段,科研活動是否能當成經營活動很值得爭議。
劉鶴與兩位合議庭成員稍作商量,覺得剛才辨控雙方的論點有點複雜,決定休庭十五分鍾。
這時,薑芮書剛好結束一個庭審,遇到了休庭離開的劉鶴三人。
“劉庭長、阮副庭長、任法官。”薑芮書打了聲招呼,見三人都穿著法袍,便知道他們剛開過庭,便問道:“你們也開完庭了?”
“沒有,隻是暫時休庭。”劉鶴笑著歎了口氣,“辯方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
辯方?
“你們今天開的什麽庭?”
“天價西瓜案。”
那辯方不就是秦聿?薑芮書有點好奇,“辯方給你們出什麽難題了?”
劉鶴大致說了一下,“那兩個律師真是了不得,尤其是第一被告的辯護律師,跟公訴人打得難分難舍。”
難怪,的確是秦聿的風格,他找切入點一向眼光毒辣,還很大膽的做無罪辯護,他總是最大化實現委托人的利益,這案子要是換個律師估計隻想做有罪辯護,有罪辯護最保險。
但不得不說,秦聿真的給合議庭出了個大難題,要知道中國刑法中對盜竊罪完全根據數額進行量刑,大部分盜竊案都沒問題,但天價西瓜案的定價爭議很大,不免一刀切,這就要求法官不能簡略地照搬法理原則,應允許判案的動機性,可是這個動機性如何把握,是個非常非常大的難題。
“沒想到薑法官對刑法這麽了解,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刑庭?”聽她簡單說了說觀點,劉鶴說了句玩笑話,誰不知道薑芮書是民庭那邊的王牌,辦案能力那是杠杠的。
還真別說,劉鶴覺得薑芮書挺適合刑庭的,年紀不大,但心理素質那叫一個穩,比很多老法官要穩得住,而且業務能力特別強,沒什麽案子辦不下來,她是民庭那邊的結案率是最高的,但發回重審的案子卻是最少的,連續好幾年都是S市司法係統的辦案標兵。
“我們刑庭的案子比民庭要少很多,不用一年辦幾百個案子。”副庭長睜眼說瞎話,刑庭案子是少很多,但案子辦不起一點也不輕鬆,心理壓力也比較大,和民庭一樣頭禿。
薑芮書笑道:“二位的話可不能讓我們覃庭長聽到,不然她會上門跟你們講理的。”
三人哈哈一笑,覃田田講道理……那是全院出名的,二十幾年民庭生涯練出來的口才,不敢惹不敢惹。
知道他們還要討論案情,薑芮書也不耽誤他們時間,說了兩句,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