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吃土？
後衙一行非但沒有能向丁主薄討個說法，反倒鬧了個不歡而散，回到家中的李煥不禁有些悶悶不樂，至於悶悶不樂的原因嘛自然不是因為剛才的爭論沒發揮好，而是丁主薄的一些話確實讓李煥難以反駁。
闖賊南下，整個鳳陽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如此慘狀朝廷知不知道？自然是知道的，即便端坐在紫禁城內的崇禎皇帝不知道，可那些底下辦差的大臣們豈會不知道？
百姓遭受兵災，朝廷非但不思撫恤，反而加重賦稅，如此下去，這百姓不造反才怪呢，李煥這下總算知道西北的百姓為何會揭竿而起了。
如果這賦稅再加派下去，太和縣的百姓哪裏還有活路，朝廷不給百姓活路，那百姓就隻能自己找條活路了，到最後就隻能起來造老朱家的反了。
一想到這裏李煥這心裏更鬱悶了，都說大明朝亡於什麽小冰河期，可正到了這大明朝，來到這官場之中，李煥才知道，這大明朝哪裏是亡於天災，壓根就是亡於人禍。
大明朝亡不亡李煥暫時還不關心，可一旦這丁主薄真把那賦稅派發下去，不知有多少太和百姓要賣兒賣女流離失所了。
屆時怕是這些普通百姓沒死在闖賊的刀下，倒是先被朝廷的重稅給逼死了。
一旦太和縣或者說整個淮北的百姓被逼反，那李煥費盡心力並購的這些土地和資產還有屁用，到時別說救國救民，恐怕李煥的項上人頭都難保。
一想到此處，李煥頭皮都發麻，隻是即便李煥明白這其中的問題，可就是想不出一個好的法子。
當然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李煥上書朝廷，將實際情況反應出來，可這樣幹的話，太和縣的百姓能不能免稅李煥不知道，可李煥項上人頭卻是一定不保。
畢竟李煥身為武將想去彈劾一個文官，隻要這話一傳出去，李煥怕是得被那些文官的唾沫給活活淹死。
文官自己掐架不要緊，那屬於內部矛盾，如果李煥想摻和進去，那就屬於對整個文官係統的挑釁，李煥如果不想自尋死路，那就趁早死了各種心思。
可眼睜睜地看著太和的百姓被這些苛捐雜稅給逼上絕路，李煥又實在不忍心，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出好的法子，隻得在屋內苦思冥想。
枯坐許久，李煥突然聽到房門吱呀一聲，原來是無垢從外麵進來了。
“公子，天色不早，我看你遲遲沒出來吃飯，就挑了幾樣給你端過來了。”無垢姑娘端了一個食盒進到屋內說道。
李煥抬頭一看，這才發現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原來不知不覺間都已經這麽晚了。
“放下吧。”李煥這時候實在沒胃口，示意讓無垢姑娘把食盒放下，拿起筷子竟然不知道該吃什麽。
“公子，可是覺得飯菜不行？那我吩咐廚房再炒幾個。”無垢姑娘看到李煥吃了兩口後放下筷子，不禁關心地問道。
“是我自己胃口不佳，不關你的事，無垢你坐下，陪我說說話，我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李煥看著身旁婉約秀氣的無垢，心裏實在堵得慌，想找個人聊聊天散散心。
“婢子不敢。”無垢怯生生地說道。
“哪有敢不敢的，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我還不知道你是哪裏人呢？”李煥抽出一張凳子後對無垢說道。
“婢子也不記得我是哪裏人，隻記得我們村口有棵大槐樹，不過八歲那年，村口那棵大槐樹也被人吃掉了。”無垢回憶往昔說道。
“樹還能被吃掉？”李煥一聽頓時有些納悶。
“是啊，那年大旱，過完年就沒下過一滴雨，地裏的麥子種下去剛發芽就枯死了，大家夥先是吃草，草吃沒了吃樹葉，接著刮樹皮，最後樹吃沒了就隻能吃土了。”無垢說到這裏臉上神情沒有一絲波動，仿佛這些苦難都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般。
“吃土？土也能吃？”李煥驚呼道。
“是觀音土，蒸出來像白麵饅頭，開始吃還可以，隻是吃多了肚子漲拉不出來就隻能活活撐死，我娘就因為這個去世了。”無垢說到這裏方才有一點動容。
“啊？”李煥聽完大吃一驚，作為一個兩輩子都沒挨過餓的人，李煥實在想不到有人會餓得去吃土。
“我娘被餓死之後，我爹草草將我娘埋了就帶著我一路向南逃荒，這一路上都是逃荒的人，我就記得我們一路逃一路餓，最後實在餓得走不動了，這時候剛好有個人販子過來買人。”
“我實在餓得不行了，最後求著我爹把我賣了，十兩銀子，我就跟著人販子一路到揚州，到了揚州後媽媽們教我們詩詞字畫，女紅針織，歌舞彈唱，我學了六七年，算是我們那一批人裏最出挑的，然後被朱公子花了三千兩銀子給買走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你的。”李煥聽完無垢的敘述，趕緊出言解釋道。
李煥本意是聊聊天，解解悶，真沒想到無垢會有如此悲慘的往事。
“公子千萬別說什麽對不起，公子覺得我說這些話很悲慘，可我覺得老天爺挺照顧我的，要知道我們一行幾十人出來逃荒，最後能活下來的估計就三五人而已，我就是其中一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無垢見李煥說對不起，趕緊出言解釋道。
“況且老天爺讓我遇上了公子，看來對我確實挺好的。”無垢笑了笑後說道。
李煥頓時被無垢這樂觀的心態給感染了，想想也是，人無垢姑娘死裏逃生都沒埋怨老天爺，自己哪裏還有資格抱怨。
“我感覺肚子真有些餓了，端飯過來。”心結已解，李煥自然胃口大開，看著眼前的飯菜流起了口水。
“公子，這些飯菜都冷了，要不我再去熱一熱吧。”無垢見飯菜已經冷了，趕緊提議道。
“無妨，這樣吃正好。”李煥重新拿起筷子，夾起飯菜放入口中，爾後大口咀嚼，這飯菜吃起來太香了。
“無垢，明日將家中收拾一下，過兩天我們就要去潁州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