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真沒錢了，別打我
“我沒錢了，真的沒錢……我生病了，錢都花光了……咳咳……媽別打我……咳咳……”
蘇眉邊跑邊哭叫著，咳得撕心裂肺，天地動容，這個時候正是下班時間，樓裏的人基本上都到家了，準備做晚飯，這一下子就被驚得跑出來看熱鬧了。
一看竟是廠裏的文明家庭蘇誌勇在鬧，大家更是興致勃勃，晚飯也不燒了，翹長了頸子看戲，又覺得幹看著不太像話，便又拿了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
“爸……我真沒錢……咳咳……我也想姐姐快點好起來的，可我真沒錢啊……咳咳咳咳……”
蘇誌勇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地看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小女兒，而且這咳嗽聲，聽著比大女兒還淒慘些。
更讓他惱火的是，小女兒此刻正站在鄭書記的身後，鄭書記板著臉，嚴厲地盯著他，盯得他後背都冒冷汗。
鄭書記最講原則，眼裏揉不得沙子，更不喜歡吵鬧，以前廠裏一對小年輕剛結婚不到半年，因為瑣事吵得天翻地覆，左鄰右舍叫苦不迭，鄭書記知道後，直接給那對小年輕兩條路——
要麽開除，要麽就和諧生活。
小年輕當然選擇和諧生活，從此以後再沒吵過，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過得別提多和諧了。
也正因為住在鄭書記對麵，蘇誌勇平時連說話都壓低了聲音，走路也躡手躡腳的，更別提吵架了，就怕惹惱了鄭書記，影響他的升職，他還想再往上走走呢。
可現在，他維持了近二十年的文明形象，隻短短幾分鍾就即將毀於一旦，眼看廠裏即將迎來幹部變動，這麽關鍵的時候，家裏這些不省心的總是給他掉鏈子。
“小眉你怎麽回來了？”蘇誌勇強壓下怒火，和顏悅色地問。
小女兒不是在東北嗎，夏豔秋還說寫信去要錢了，可現在錢沒到，人卻回來了，他一點都不覺得是驚喜。
對這個小女兒，蘇誌勇的感覺很複雜，盡管夏豔秋說是他的種，可他還是懷疑，那個時候夏豔秋可還是蘇富貴的老婆，誰知道是誰的種呢？
而且隻是個女兒罷了，多一個少一個都無所謂，他喜歡的是能傳宗接代的兒子。
蘇眉抽泣了幾聲，抹著眼淚回答，“我……我昨晚半夜到的……咳咳……在候車室睡了覺，又去了趟醫院……咳咳……就……咳咳……就回家了。”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好幾次被咳嗽聲打斷，鄭書記皺了皺眉，低頭看向蘇眉，雖然和蘇家當了好幾年的鄰居，可他對蘇眉的印象並不深，依稀記得是個內向木訥的性子，不太討喜。
這一看卻讓鄭書記有些愣神，小姑娘竟是個難得的好相貌，明豔動人，就算哭得稀裏嘩啦的，也隻令人憐惜，尤其是臉上那明顯的紅痕，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總不會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掐的吧？
鄭書記不由上火了，且不管吵架的原因是什麽，人家小姑娘千裏迢迢跑到那麽艱苦的地方支援農村建設，兩年從沒回來過，現在好不容易回趟家，半夜三更的也不去接，還讓人家漂亮小姑娘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候車室睡覺，又孤苦伶仃地去醫院……
不對——
“小眉生病了？”
鄭書記這才反應過來，蘇眉從頭到尾咳嗽就沒斷過，臉色白得不像話，病得不輕啊。
蘇眉心裏一喜，臉上卻半點不敢表現出來，低著頭垂淚，小聲道：“我……我就是有點咳嗽，吃點藥就好了，謝謝鄭伯伯關心。”
其他的熱心群眾早忍不住了，正是之前在樓下曬太陽的大媽們之一，也住在三樓，姓於，大家叫她於大媽，兒子是一車間的主任。
“哪能是小病呢，那可是百日咳啊，這病不能大意了，要是不好好調理，會落下病根的，年紀大了有你的苦頭吃。”
於大媽憤憤不平地瞪了眼蘇誌勇，她早看不慣這假模假樣的男人了。
蘇眉在心裏默默給於大媽點了讚，頭垂得更低了，大家隻以為她是在傷心哭泣，對她憐惜不已。
真是造孽喲！
於大媽又說道：“鄭書記，小眉這孩子可憐喲，東北那邊冰天雪地的，手都能凍掉，她卻跳下水救科學家，自己差點凍死，這才落下了百日咳的病，那邊又沒條件看病，病拖得更厲害了，可憐的孩子，瞧她都瘦成啥樣了。”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蘇眉，心裏不禁湧上敬意。
舍己救人的英雄啊，還是這麽冷的天，敢跳水得有多大的勇氣，反正他們是不敢的。
蘇眉再次給於大媽點讚，太給力了，她從鄭書記身後，不著痕跡地移了半邊出來，又稍稍抬起頭，恰好讓大家能看見她蒼白瘦削的臉，還有她臉上的紅痕。
掐得那麽辛苦，自然要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嘍。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病容憔悴，瘦弱不堪的救人英雄，而且英雄的臉上還有被人狠心掐過的痕跡，掐得那麽用力，這是下了死手啊。
太過分了！
鄭書記對蘇眉的印象，也一下子升到了最高點，他就喜歡舍己救人大公無私的同誌，沒想到這麽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勇氣，真是小身體裏住著偉大的靈魂啊！
“蘇科長，你家蘇眉是好樣的，這些事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你可是宣傳科長，這麽好的英雄事跡應該在廠裏的宣傳窗好好報道嘛，讓更多人了解並學習嘛！”
鄭書記意味深長地看著蘇誌勇，口氣不疾不徐，和平時一樣，但蘇誌勇卻聽得膽戰心驚，後背發涼。
他向來最擅長察言觀色，揣測人心，鄭書記這一番話，明顯是不滿他對小女兒的關心不夠，也是在指責他的工作失職。
家事處理不當，公事也做不好，這兩大罪名壓下來，他的升職基本沒戲。
蘇誌勇心內一凜，擠上更關切的笑容，看向蘇眉，“小眉，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給家裏打電話？難怪前些日子我總是心神不定的，覺得有事發生，你既然回來了，就在家安心休息，讓你媽給你做好吃的，先把身體養好了。”
鄭書記不由點頭，這麽看來，蘇誌勇是真不知道，但夏豔秋這個賢內助，卻太不稱職了，就算不知道，可女兒好不容易回來，怎麽能動手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