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慶功宴
眼下，程嘉賜已經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了，但還有一個人他沒有告訴，那就是——他的父親。
五年前，父親積勞成疾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直到離世前仍然放心不下自己手頭的工作。在世的最後幾天，或許是預料到自己時日無多，父親索性把病房變成了辦公室，程嘉賜每日守在病房外，看著一個接一個的領導、下屬進去又出來，心中擔憂卻也理解。
程嘉賜曾經問過父親：“這麽拚，值得嗎？”
對此，父親的回答很堅定：“值得！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父親投入“汽車中國芯”研究的起因很簡單，那日是一場汽車博覽會，名流聚集，還邀請了許多國內外的記者進行報道，眾位企業家接連上台發言，其中有一位開口介紹自家公司生產的新車，言語中多次提到“國產汽車”這四個字。
就在企業家言辭激昂之時，台下突然有個外國記者發問：“請問，你們使用的汽車芯片也是來源於中國自產嗎？還是仍然依賴於進口？”
此話一出，場麵頓時一片寂靜。台上的企業家更是尷尬得臉色發紅：“這個……這個後續可能是發展方向……”
企業家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時也在場的父親作為同行業的工作者感覺自己仿佛被人當眾扇了一耳光。
汽車芯片，也包含很多種類。一輛傳統汽車要用到數百顆，甚至上千顆芯片。應用於汽車的芯片，主要包括動力係統控製器芯片、汽車操縱係統的芯片、行動係統的芯片，比如用發動機控製的ECU、整車控製的VCU等，以及其他服務功能的芯片，比如應用在導航、聯網通信、汽車內部數據通訊、音響、收音機等。
而我國汽車芯片發展的現狀，以汽車的核心部件——發動機的控製器芯片為例，目前主要都依靠進口。這也說明，目前我國集成電路產業在可控的產業供應鏈中能力不足。議價能力、被服務的能力都受到製約。同時，也造成了我國民族汽車產業獲取的利潤極為有限。
市場是殘酷的，這一點無論是程嘉賜還是程父都清楚無比。利潤是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一味靠國家扶持必定不是長久之計。
當時，我國汽車芯片市場規模約占全球的20%，但國產汽車芯片占比不到1%，絕大部分市場被NXP（恩智浦）、英飛淩、瑞薩、意法半導體、TI等國際廠商等占據。
在這樣的情況下，程父毅然決然投入“汽車中國芯”的研究，為的就是早日解決汽車芯片卡脖子的問題。
但是國產汽車芯片之所以會落到如此舉步維艱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汽車的安全性而造成的壁壘。
與消費電子行業相比，汽車電子行業非常強調芯片的安全性和可靠性。這也是汽車電子芯片設計的難點所在。汽車對芯片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要求極高，電磁幹擾、溫度、震動等都會對其造成影響，極大地增加了汽車芯片的設計難度。
從芯片設計角度來說，即便是國際一流的芯片公司生產的芯片早期也會有各種Bug，這些芯片在試錯過程中不斷迭代。國產汽車電子芯片所遇到的問題是，芯片企業沒有多少試錯空間，一旦芯片出現問題，就可能對整車性能或者安全性造成損失，需要整車召回。
這也導致另一種壁壘，即整車廠出於安全的考慮，在選擇零部件時，也會傾向選擇更成熟的產品，國產芯片可能進不了一級供應商的體係，更難進入整車廠的體係。
這些問題，程嘉賜思考過，也跟父親討論過，但父親的態度十分堅決：“想要打破市場，就要有人邁出第一步！如果人人都因為利益而不去嚐試，那麽落後的局麵就不會改變。我還是那句話——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自此之後，程嘉賜不再勸父親放棄，而是想盡自己所能幫助父親。噩耗傳來之時，程嘉賜將自己關在房子裏哭了許久，但他沒有對父親的半句埋怨。
因為工作，父親對程嘉賜少了許多關照，但是他卻教會了程嘉賜作為中國男兒最重要的品質——責任和擔當。
車在墓園停下來，程嘉賜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白菊，邁步而入。
走到自己父親的墓碑前，程嘉賜望著眼前的照片，鼻子發酸，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說的，想告訴父親自己的努力，想告訴父親自己遇到的困難，想告訴父親自己取得的成功……
但到最後，程嘉賜隻是哽咽著說出一句：“爸，我想你了。”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此刻的思念，程嘉賜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任由心中翻江倒海。
程嘉賜想問問父親，自己現在是他的驕傲嗎？但是這句話他又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答案。
父親嘴上一定會說：“小子，戒驕戒躁，你現在才到哪兒？想要成為我的驕傲，你還得再努力、更努力！”
父親心裏一定會想：“你永遠是爸爸的驕傲，你的所有成長，爸爸都看在眼裏，並且由衷的欣慰。”
這種“心口不一”的交流方式，程嘉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父愛如山，大抵就是最好的形容。
從墓園出來之後，程嘉賜的腳步漸漸輕快起來。他找到自己的車，長腿一邁，上車後第一時間聯係了高海麗：“麗姐，好消息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明天幫忙安排個會議吧，各部門主管和核心骨幹必須參加，你提前通知一下。”
“好好好，交給我！”高海麗的聲音裏都透著笑意。她是公司裏的小靈通，有什麽事情自然瞞不過她。自從程嘉賜來之後，她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一榮共榮，一損俱損”，麵對公司近期的這兩件喜事，她是打心底裏高興。
晚上聚餐的時候，程嘉賜難得喝一次酒。他平日裏滴酒不沾，可今天不同，這是慶功酒！
“小酌怡情，大酌傷身，今天大家要喝的開心，但是不許喝醉，更不能出事！”程嘉賜還是那個作風，有話直說，“凡是今天喝酒的，都找代駕，絕對不能自己開車，酒駕萬萬不可取。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看著臉頰微紅的程嘉賜，沈佳楠和高海麗對視一眼，二人都笑得樂不可支。
任誰都瞧得出來，程嘉賜是真的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現在的程嘉賜和往常不同，平日裏他大多是以嚴肅形象示人，用王幸福的話說就是：程總往那兒一站，跟個活閻王似的，我做什麽都得小心翼翼。
這是程嘉賜來這裏之後的第一次團建，之前本來想給他辦個接風宴的，都被程嘉賜拒絕了。那時程嘉賜臨危受命，覺得自己還什麽都沒有做，沒必要搞這些。
今晚的程嘉賜難得多話，他對著每一個人都道了謝，真心誠意。這段時間大家的付出程嘉賜都看在眼裏，即便是王幸福，也主動開始學習，虛心求教。
宴會散時，如同程嘉賜所說，每個人雖然都喝了酒，但也都還能保持神誌清明。程嘉賜還監督著大家叫了代駕，確定沒有人酒駕，這才放心讓沈佳楠開車帶自己回去。
像沈佳楠和高海麗這樣的女士，程嘉賜原則上不許勸酒，如果本人願意喝，就喝一些，調節氣氛，如果不願意，那也沒關係，吃好就行。
這一點倒是很合沈佳楠的心意，她不喜歡喝酒，如非必要情況，更是一滴都不願意沾。
沈佳楠開車往回走的路上，程嘉賜剛開始還會說幾句，內容也無非是下一步的工作計劃之類的，眼見沈佳楠忙著看路，無法分心回應，程嘉賜漸漸地便睡了過去，等到沈佳楠發現的時候，程嘉賜已經打起了小鼾。
沈佳楠將車停到宿舍樓下，看著旁邊睡得正香的程嘉賜，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叫醒他。
沈佳楠很少看到程嘉賜如此放鬆的模樣，平日裏工作太忙，程嘉賜大部分時候都是緊繃著的，不是在忙手頭的工作，就是去處理突發狀況，從未像現在這樣，睡覺都嘴角帶著笑意。
思前想後，沈佳楠還是沒有叫醒程嘉賜。她也將座椅放平一些，然後閉目休息。不同的是，沈佳楠現在睡不著，可即便睡不著，就這樣安靜地冥想也是好的。
她已經有許久沒有經曆過這樣心情像坐過山車的感覺了，她本以為之前的創業早就將她的心性磨平，沒想到努力拚搏之後得來的喜訊還會讓她開心得不能自已。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程嘉賜醒來的時候酒勁也褪去了不少，他望向身旁麵容柔和的沈佳楠，正在猶豫要不要給沈佳楠蓋一件衣服的時候，沈佳楠突然睜開眼睛笑道：“要不要去一個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程嘉賜沒反應過來，隨後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現在？這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