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父愛深重
兩人很快就如何匯款和將機器運過去談妥，俞淮玲見機器終於到位，也鬆了口氣，留下家中電話號碼就要離開之際，卻被張老板喊住。
“張老板，還有什麽問題嗎？”
俞淮玲一邊問著，一邊努力回想還漏掉了什麽細節。
張老板聞言卻是實誠一笑，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小本子，遞到俞淮玲麵前：“這是我這兩年所有的人脈了，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一分錢都沒和我還價，又是個小姑娘，幫幫你。”
俞淮玲實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一雙眼睛驀地亮了起來，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接張老板遞過來的本子，感動到不知說什麽好。
“太、太太、謝謝……謝謝您，我……”
俞淮玲接過這燙手的資料，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張老板倒是灑脫，揮揮手道：“感謝的話就不用再說了，小姑娘，未來的路還長著呢，祝你順風順水吧，如果不順，那就祝你乘風破浪！”
“謝謝張叔叔！”
俞淮玲一顆心感動到微微顫抖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麽感謝麵前的人，索性後退兩步，對著麵前的人鞠了深深一躬。
張老板爽朗的笑了起來，拍拍她的後背，示意她起來，又說起做要做東道主請她吃飯，逛逛西湖。
機器的事情已經辦妥了，俞淮玲哪裏還有這個心思逗留在杭州，更沒有什麽閑情雅致去看西湖。
“謝謝張叔叔，不過我得趕緊回去了，先把布匹什麽的買了，再把工人雇了，到時候就不至於手忙腳亂了。”
俞淮玲笑起來還有兩顆可愛的虎牙，怎麽看都是稚嫩，偏偏這一雙眼睛流光溢彩，叫人無法生疑。
張老板看向她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幾分對年輕人的羨慕和向往，想到自己人過中年，身上仿佛背了幾座山一樣沉重，歎氣道：“世界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啊，這樣的鬥誌幹什麽不能成功？我送你去車站吧。”
“謝謝張叔叔。”
到達車站後，俞淮玲又再三對張老板道了謝，這才趕上最後一班回紹興的大巴車，來不及多看一眼這美麗的杭州，便匆匆離去了。
等到了上虞，天都已經黑了，早沒了回家的公交車，她徒步走向家裏，借著昏暗的燈光低頭翻著手裏的小本本。
上麵歪七豎八的字，都是張老板這些年的心血。
俞淮玲仿佛對待珍寶一樣，細細地翻著，這小本本上不光有來購買雨傘的經銷商，還有提供各種布匹的紡織廠，以及承接雨傘廠鋼製傘骨的機械廠。
麻雀雖小，卻是五髒俱全。
這上頭的價值，遠大於她購買的那三台機器。
此刻的俞淮玲，哪怕迎頭盯著著淒寒的晚風，心裏也熱血沸騰著，絲毫沒察覺到寒意。
叮叮叮——
無人寂靜的夜色中，傳來一聲又一聲的自行車車鈴聲，俞淮玲好奇地抬眼看去，那遠處騎著自行車的人，看著有些眼熟。
等到那自行車越來越近，俞淮玲才認出來，這是自己的父親。
“爸，你這麽晚在外麵幹什麽？”
俞革聞言停下自行車，笑著說：“家裏沒醬油了，附近的店關門了，我去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醬油。”
俞淮玲詫異地打量起自行車來，自行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東西，俞革捕捉到她打量自行車的目光，反應過來，笑著補了一句：“結果你猜怎麽著，這一帶的店也關門了，也沒有！”
俞革這拙劣的謊言實在是太讓人哭笑不得了，下一秒，俞淮玲卻是眼眶一熱，她的父親雖然說話臭，脾氣硬，可總是以奇奇怪怪的方式愛著自己。
他猜到按照她的性格一定會連夜趕回家，擔心她晚上回來沒有公交車，隻能步行回家，所以騎著自行車在冷風裏躥來躥去。
雖然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但他會一直這麽轉悠，直到她回來。
“上來吧，順道送你回去。”
俞革到了這時候，還是別扭地嘴硬著，俞淮玲笑著跳上自行車，環住父親的腰，像兒時一樣將頭靠在他堅實的後背上：“起飛啦！”
俞革聽到這話，登時笑開了，喊出一句“抓穩咯”便用力一蹬腳板，快速朝家的方向騎去。
一路上，許多人家的燈早就滅了，漆黑一片的路上，唯有不遠處的家亮著燈，俞淮玲一顆心又微微地顫動起來，那黑夜中明亮的光，是家的溫度。
不等兩人進屋，葉梅已經將門打開，笑著催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剛把菜炒好，快來吃飯。”
俞淮玲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鍾，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一般來說，家裏六點就吃過晚飯了，她詫異中帶著幾分嗔怪：“媽！你們不會是專門等著我回家吃飯吧？那要是我今天不回來呢，你們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葉梅聞言卻沒有看向俞淮玲，目光越過俞淮玲看向在換鞋的俞革：“那還不是你爸，非常篤定地說，玲玲一定會回來的，等玲玲回來再吃也不遲。”
俞革聽到這話，又別扭起來，故作不悅道：“你自己生的女兒是個什麽脾氣，你不知道啊，她這火急火燎的脾氣，就是從你那遺傳的，根本等不了，一定會趕最近一班車回來，哪像我啊，做什麽都力求精細，哪怕慢一點呢？”
葉梅怕女兒聽了這話生氣，忙打斷俞革，招呼著：“好了，快來吃飯吧，我給你們做了你們最愛的酸菜魚！”
俞淮玲聽到酸菜魚立刻湊了過去，笑嘻嘻地撲到葉梅身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媽，辛苦了。”
葉梅笑著請戳她額頭：“你這孩子……”
一旁的俞革見兩人這樣親昵，心裏略微不爽，酸溜溜的味道幾乎是從整張臉上漫出來了：“就你媽辛苦，我不辛苦。”
“爸，給你，今天辛苦了，多吃一點。”
話音未落，俞淮玲將一大碗飯遞到俞革麵前，那滿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飯，是女兒的心意，俞革接過這沉甸甸的這碗飯，心情才緩和下來。
一家子都餓得不行，埋頭苦吃了一陣，俞淮玲忽然發覺，這兩人自見到自己後，閉口不問機器的事，似乎是篤定了自己會失敗，便不敢開口提起這話題，生怕氣氛沉重。
俞淮玲很是想要在他們麵前炫耀自己的成功，於是夾起幾片魚肉到他們各種碗中，又故作不經意地開口：“對了，爸媽，今天很順利，機器已經談妥了，明天就能運過來。”
葉梅和俞革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葉梅毫無意料地點點頭：“你誠心想做的事怎麽會做不成呢，媽媽相信你可以的。”
俞革的臉色並不好看，俞淮玲的雨傘廠越是順利越是成功，對他的打擊便越是厲害，這不單單是新老技術的對抗，更是一輩人與一輩人之間的拉鋸。
除此之外，俞革還有一個巨大的秘密，沒有表露出來，那便是作為一個中老年人，對於社會的進步，感到無比的彷徨不安，極其害怕自己跟不上時代的腳步，被時代無情遺棄。
飯桌上的氣氛又沉重起來，俞淮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又戳到了父親的逆鱗，當下也不再說話，隻是低頭吃飯。
“我吃飽了。”
往前吃飯最慢，要將所有剩菜包攬的俞革，這時候卻早於兩人起身，轉身走向臥室。
葉梅見了也不說什麽，隻是將青椒炒肉拚命往俞淮玲碗裏送：“玲玲，媽媽不愛吃青椒，你多吃點，把這都吃了，留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俞淮玲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餘光卻不斷在俞革臥室門口打量。
其實她心裏都明白，明白父親心中最沉重的不安是什麽，父女同心，他了解自己，自己也一樣了解她，隻是礙於麵子，他不肯說出來，也不肯承認，更害怕失敗。
這不是幾句安慰就能解決的事，一切都得等塵埃落定後才能解決，俞淮玲便也不再去想，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傘廠的事情上。
腦子裏輕輕巧巧地過了一遍，便安排好了明天一整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