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甘霖先生

啥?

這誤會大了。

“我……不是……”衛璃局促地看向裴鶴輕。

她突然發現,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釋自己作為一個普通同事為什麽會強行跟過來。

裴鶴輕安撫地衝她笑了一下,將手裏的花遞給甘霖先生:“您別嚇著她。”

甘霖先生的注意力成功被那捧花轉移,喜笑顏開地道:“哎呦,還是小輕的眼光最好,知道我喜歡什麽。不像其他人,送來的葉子比花還大。”

這形容太直白,衛璃忍俊不禁,看見櫃子上有一個空花瓶,主動道:“我去給您插上。”

甘霖先生沒有拒絕,笑眯眯地將花遞給她。

衛璃拿著花瓶和粉玫瑰溜進旁邊的洗手間,終於鬆了口氣。

看著鏡子裏光鮮亮麗的人影,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早上一定是還沒睡醒,才會腦子一抽硬要跟來,現在可好,尷尬了吧?

話說甘霖先生這種檔次的人,平時會聊些什麽?

她上學那會兒學的文學賞析什麽的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衛璃哭喪著臉,慢吞吞地拆開粉玫瑰的包裝紙,將花瓶洗幹淨換上水,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從洗手間裏出來。

然而,外麵那兩個人並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正襟危坐,聊什麽深奧晦澀的文學。

他們坐在沙發上打牌,電視開著,正在放相聲,甘霖先生一邊打牌一邊跟著電視裏的觀眾一起樂。

衛璃在原地捧著花瓶木然一秒,甘霖先生注意到她,招呼道:“小璃是吧?快過來,會打牌的吧?”

“……會的。”她把花瓶放到桌上,走過去,被裴鶴輕手裏的臭牌震驚了。

“快來快來,小輕水平這麽多年一點都沒有長進,跟他玩一點意思也沒有。”甘霖先生道。

“我盡力了。”裴鶴輕無奈抬手,將牌遞給身旁站著的衛璃,抬眼詢問,“你來?”

衛璃警惕地往旁邊跨了一步,抬手掌心朝外,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請不要把非氣傳染給我。”

裴鶴輕:“……”

甘霖先生看得直樂,拍拍自己身邊:“小璃來坐——要吃什麽水果自己拿啊。”

衛璃乖巧地坐過去,等他倆把這局打完。

甘霖先生手指在幾張牌上來回移動,似是猶豫不定,口中問道:“小璃在哪裏工作呀?”

“我是編劇,目前在惠灣跟劇組。”衛璃道。

“也是文字工作者,不錯。”甘霖先生又轉向裴鶴輕,“你呢?現在在忙什麽?書還在寫嗎?”

裴鶴輕抽了一張牌:“我現在也在惠灣,書還會寫的。”

什麽時候寫就不一定了。

“出了新書記得寄幾本過來。”甘霖先生叮囑完,又問道,“小輕你怎麽也在惠灣?演電視呀?什麽時候播?”

“我沒去當演員,您想哪兒去了。”裴鶴輕哭笑不得,解釋道,“衛璃現在那個劇組改編的正好是我的書,我過去看看。”

“哦,你去看熱鬧的。”甘霖先生一語道破,不等他反駁又繼續道,“我在琴州住了這麽多年,還沒去過惠灣呢。”

“惠灣很近的,您要是想去玩,我們隨時都能帶您過去。”衛璃道。

甘霖先生打牌的動作突然停住,片刻搖搖頭,笑道:“不用,我得在琴州等人呢。”

“等誰?”衛璃下意識問。

她記得甘霖先生至今還是未婚。據說她年輕時有過一個未婚夫,沒等結婚就逝世了,甘霖的作品裏也幾乎沒有提過這位未婚夫,可見並沒有什麽感情。

也是,那個年代講究的還是父母之言,未婚夫婦恐怕連麵都沒見過幾次,又哪來的感情。

那她在等誰?

“我在等玉書呀。”甘霖先生道。

玉書?

好像有點耳熟。

衛璃看向裴鶴輕。

裴鶴輕解釋:“玉書是常辛玖先生的字。”

說這個名字,衛璃就認識了,常辛玖先生也是文學界一位赫赫有名的老人。

隻不過,印象中那位好像是有家室的……

衛璃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您對常先生……”

她欲言又止。

甘霖先生捏著牌,慢悠悠地道:“他們當年夫妻美滿,我不去礙眼,如今他妻子去世,他要是想見我,自然會來。”

冷不防聽到如此八卦的衛璃眼睛瞪大,下意識看向裴鶴輕。

裴鶴輕神色如常,顯然早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要是他來了,我卻不在,不就白等了嘛。”甘霖先生繼續抽牌。

這個邏輯沒有毛病。

衛璃悄悄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常辛玖先生的照片,果然跟她記憶中一樣,是個瘦小的老頭,年輕時就樣貌平平,老了自然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她偷瞄一眼身邊衣著優雅甚至身上還帶著香氣的老太太,就算歲月在老人的臉上留下不少痕跡,也能依稀看出這位當年是個大美人。

這樣貌美氣質佳的女士,怎麽會看上長得那麽平平無奇的男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委婉地問道:“常辛玖先生好像比您大十歲,您是怎麽看上他的?”

甘霖先生並不在意給小輩們講述自己的感情史。

她慢慢地整理手裏的紙牌,眼底浮上一抹懷念:“那會兒我還是個學生,在報紙上看見玉書發表的東西,寫得是真好,就想要寫信寄給他,結果一看地址,竟然是我們學校裏的老師,你說巧不巧?”

這一來二去的就熟悉起來,等到自己意識到感情從崇拜轉化為愛情的時候,再想抽身已經為時已晚。

甘霖先生的語速很慢,一邊回憶,一邊講些當年的趣事,三言兩語間將那個時代描繪得活靈活現,衛璃聽得入了神。

“我認識他雖然早,卻一直覺得自己才疏學淺,配不上他,遲遲不敢開口,直到他遇到了靜筎,我也就不用再開口啦。”

她就這樣以朋友的身份,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裏,度過了這大半生。

仿佛心尖被掐了一下,又酸又漲的滋味湧上來,衛璃快速眨了兩下眼睛,問道:“那您現在為什麽不主動去找他呢?等他……要等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