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丹劇隱憂

此刻,在靠聽音樂解除煩惱的,還有坐在辦公室裏薑一飛。

見她看著手臂上的那個黑袖章出神。

金鳳霞老師拍拍她的肩頭,歎氣道,“哎,一飛,節哀順變。”

同辦公室的金鳳霞老師,是丹劇團樂器主任。

“嗯?什麽?”薑一飛沒明白過來,顯然,剛才她不是在想家裏去世的表姨。

“喏!”金鳳霞老師努努嘴,示意薑一飛手裏的黑袖章。

“哎,謝謝。”薑一飛麵露尷尬。

“家裏有事,狀態不好,幹脆請假回去歇幾天。”

“反正團裏目前沒有演出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

“哎,怎麽沒有重要的事情!”

“不是說,過了年,既要忙招新學員的事情的?”

聞言,正在修剪綠蘿的金鳳霞,搖搖頭。

“暫時擱置了,說是要在討論討論的。”

“什麽?這不是去年討論了半年才決定下來的事情麽?”

“這又變卦,是幾個意思?”

金鳳霞搖搖頭,一臉無辜,表示“不可說”。

“再不招新學員,注入新鮮血液,等我們這群人老了,那丹劇團……”

薑一飛是真的著急。

丹劇,是建國後才有的地方小劇種。

它以吳越方言為基礎的,地方啷當調為血肉。

正因如此,學丹劇就很受局限。

首先,必須是要能懂會說雲陽當地方言的。

而後,其他大劇種那一套,唱念做打,也是一樣都不能少。

丹劇團人丁稀少,又決定了,丹劇人,必須自己還要會編劇編曲。

如今,薑一飛這一批,都已經是四十歲在頭上的人了。

精力不濟,思想也不如小年輕開闊。

若是再不發展下一代,隻怕是丹劇真的要消亡了。

“哎,一飛,你比局長還著急。”

“我們前年,不是招了一批學員的麽。”

“怎麽可能沒人呢!”

對麵,負責團裏行政人事的紀處長,笑著,點燃了一支煙。

“嗯,是招了。”

“可是留下幾個了?”

“委培了半天,好苗子都被其他大劇種挖走了。”

“我們這裏,小門小戶,留不住人。”

“領導啊,你也不著急!”

紀處長笑笑,“在其位,謀其政,我隻負責管理劇團的行政。”

“這招生……不歸我管!”

說著,紀處長笑得油滑。

“不行,我找領導去!”說完薑一飛風風火火出了辦公室的門。

隻留下辦公室的其他人,麵麵相覷。

“哎呀,一飛啊!”

“稍安勿躁!”

老團長吳發財,年過六旬,卻還在發揮餘熱。

他抱著茶杯,皺著眉,苦口婆心,頗有大話西遊裏,唐三藏的感覺。

“這件事,還沒定論呢。”

“等過了元宵,我們再爭取爭取。”

“可是……”

薑一飛想說,不趁早去反應情況多做爭取,隻一味的等著上麵的消息。

等消息以紅頭文件的形式下來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無力回天了吧。

“現在年後剛上班,諸事繁多,我們去了,未必有結果。”

“我看,等過幾天。”

“也不要拖太久,拖到元宵後,就沒機會了。”

“過幾天,我和老吳,一起去文化局找分管丹劇的劉副局長。”

說話的,是副團長,兼團部總教習梅峰。

梅峰,是薑一飛的師兄,也是第三代丹劇人裏,最出色的。

他從十四歲考入丹劇團,這二十多年,無論丹劇是起是落,他就沒改變過初衷。

曾經,有外省的劇團花重金來挖他,他隻是笑笑,和他們交流了一下,第二天,當劇團的人都以為他要辭職的時候,他卻照常來上班了。

據說,當時挖他的年薪高達六位數偏上,可他眼睛都不眨就拒絕了,這件事一直是丹劇團教育新學員不忘初心的美談。

“好,師兄。這件事就靠你了。”

“我們丹劇團可不能團滅!”

薑一飛拍著梅峰的肩膀,大嘴,笑得燦爛。

“嗯,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對了,你幫我做一份詳細的招生計劃表。”

“招生要求,都要寫清楚。”

“還有,新的授課內容,也要趁早規劃和製定。”

“萬一,領導要詳細的計劃,我們也好的出手,不然,不好說。”

薑一飛點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我這就去辦!”

說著,薑一飛旋風一樣的,出了辦公室的門。

吳發財看著,滿臉嫌棄。

“吳團長,我擅作主張了,你有什麽看法?”

“我?”吳發財皮笑肉不笑,“我沒什麽想法。”

“就算有想法,也輪不到我安排!”吳發財,朝梅峰攤攤手,笑意卻不在眼睛裏。

吳發財是第一代遺老,當初,他是會唱啷當調的民間藝人,被特招而來。

如今,在劇團,已經是大半輩子的光陰。

他也知道,梅峰是上級看重的傳承人骨幹,所以,很多時候,他隻是做人事,而不是下定論。

這樣子,兩邊不得罪。

薑一飛時常在背後說他是老狐狸。

晚飯的時候,薑一飛的招生簡章就出來了。

她用郵件,發給了梅峰。

等了半個多小時,沒見梅峰的電話,料想他肯定還在練功,於是,薑一飛穿上衣服就背包出門。

“哎哎哎——你上哪去?”

薑一飛丈夫古時,拿著奶瓶,圍著圍裙,從廚房裏追出來。

薑一飛剛生了二胎,她和古時都是獨生子女,所以,才拚了個小二子。

“我去團裏。”

“團裏,團裏,整天團裏,你在那裏呆了十來個小時,這剛回來一個小時,又要出去。”

“哇哇……哇哇!”

薑一飛還沒解釋,小二子就哭了。

古時無奈,捏著奶瓶,氣呼呼的看著薑一飛。

“親愛的,你兒子拉二胡了。你趕緊去看看。”

“我去去就回!回來,我給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說完,薑一飛給他一個飛吻,帶上門就跑了。

“哇哇哇……”

“來了,來了,別拉了!”古時無奈,值得進屋哄孩子。

他是團裏的二胡手,如今卻成了家裏“哄二胡”了。

薑一飛,人如其名啊,做事雷厲風行,走路都是風風火火的。

她拎著包,大步流星的到了劇團,一頭紮到練功場,就抓到了梅峰。

“哎呀,你讓我練完!”梅峰此刻,正在拉柔韌,練基本功。

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劈叉,一條腿壓在護欄上,一條腿伸出去老遠,整個人,和牆壁,地麵,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他的頭上,還戴著勒頭。

俗話說,唱戲勒頭,疼死鬼。

這勒頭,為了上妝,從小開始勒。剛開始勒,整個人都疼瘋了,頭好像要爆炸一般。

後來習慣了,若是再有一段時間不勒,隻怕是比一開始還疼。

有道行的戲劇演員,絕對不會荒廢勒頭這件。

在家,沒事穿著便服都要三天一勒,讓身體適應。

“哎呀,有空再練!”薑一飛拿起一旁的長槍,一個仰天挑,梅峰接招,瞬間躍起,並攏了腿,穩穩的站在地上。

“我帶你去找個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