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就怕沒好人

還有個事,讓蘇遠哲很為難。

馮連科住哪兒。

按要求是應該單獨看著的,可是哪有條件啊。扔進大宿舍肯定不合適,他揉了半天的太陽穴,才想出一個辦法,讓他住醫務室好了。

“這咋地犯罪了還能住好地方了,那我也去。”有人不樂意。

“你小子啥都敢嘞嘞,不想點好。”徐大個兒上去一個耳擂子,那小子滅火了,話是不能亂說。

“徐大個兒你跟著去住醫務室吧。”蘇遠哲想著張誌強年紀大了,再加個徐大個兒安全點。

“我不去,他還能跑了咋的?他爹娘都在呢。”徐大個兒是煩張誌強,所以不想跟他們住一起,要是沒有張誌強,早就削尖腦袋往裏鑽了。

蘇遠哲一想,徐大個兒說的也是實情。

馮連科的爹娘也跟著一起過來了,用老倆口的話說,是來贖罪的。他們剛下火車,馮大娘就來找蘇遠哲。

馮家生活不大富裕,馮大娘身上的棉襖打著補丁,可是洗得幹幹淨淨,花白的頭發在腦後盤了一個發髻,一絲不亂。

蘇遠哲對這樣的老人很有好感,一看就是講道理的人,好打交道。

“蘇廠長,我來給您賠不是的。我沒教育好孩子,讓您費心了。”馮大娘說著話,眼圈紅了。

“這是他一時走了歪路,我當領導的也有管理不當的地方。”蘇遠哲忙讓馮大娘坐,心裏也是覺得挺不得勁的。

“這孩子吧,從小就蔫兒巴的有點壞。八歲時送進廠子當學徒,跟了一個漢奸師父,也沒學著好。我細想也是對不起住,所以才讓大兒子求情的,希望能再給他個機會,我一定讓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馮大娘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手絹包,層層打開,裏麵有兩個銀元。

“我也沒啥值錢東西,這個雖說現在不讓用了,可是銀子的。您替我轉給受害孩子的娘,讓我也心安一點。”

蘇遠哲知道魯嫂不能收,可這是她們之間的事,他接過來,答應一定轉交。

等著馮連科被送回來那天,見到爹娘,也是臊眉耷眼的。

馮大娘一見他那樣兒,心如刀割一般,胡子拉茬兒的,也沒個人樣的,想來吃了不少苦。

當娘的心軟,嘴上恨,心疼得緊,眼淚就流下來了。

馮大爺那可是暴脾氣,一看這不爭氣的兒子回來,轉身進宿舍,抄了一根大擀麵杖出來,上來就打。

第一下打後背上了,打得馮連科一個趔趄,這小子多聰明,能挺著挨揍嗎,撒腿就跑。

馮大爺在後麵緊追,翠花從廚房也竄出來,追馮大爺。

“翠花姐別管閑事,打幾下也打不死,他也應該挨頓揍。”有人喊翠花。

“我管他揍不揍!我要我的擀麵杖,別給我打斷了!”

“翠花別心疼那東西,回頭我給你弄個鐵的。”徐大個兒一句話,眾人哄笑。

“你家擀麵杖用鐵的?不怕上鏽啊!”翠花跑不動了,喘著粗氣看那爺倆個溜彎,直抱怨,“這爺倆腳下裝風火輪了是咋的?跑這麽快!”

“等咱生活好了,給你做個鋼的!不上鏽!”

“你說以後家家日子都過好了,實現共產主義,是不是家家都用不鏽鋼的擀麵杖?”

“能吧。”大家看這熱鬧也就這樣了,現在是蘇遠哲上場了,在追那爺倆。

他是怕把馮連科給累壞了,沒人幹活兒。老魯和徐大個兒見差不多了,一個上去把馮連科抱住,一個搶了馮大爺的擀麵杖,好好勸回去。

“大爺,別打了,讓他好好工作,支援前線,就是最好的,贖罪。”蘇遠哲累得話都說不全了。

張誌強聽說把馮連科塞他屋裏睡,心裏是五味雜陳。

其實他心裏也苦,因為他被孤立了。

他剛來就把人都得罪完了,一個大會開完,人緣全部敗光,工人見他就躲,跟躲瘟神似的。

尤其是食堂的那些女人,見他就懟,飯都不給打夠。

人是群居動物,誰被這樣排擠也受不了。他一個人關在醫務室,聽著宿舍那邊笑語連天,真是羨慕嫉妒。

尤其是蘇遠哲回來時,跟工人那好得跟哥們一樣,耍個滑嘴,開個玩笑,拍拍打打,摟摟抱抱。這讓張誌強心裏更不舒服了。

其實他也懂,工人們煩他,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他跟蘇遠哲不對付,可是他總覺得自己沒有錯。

馮連科雖說是表態了,認錯態度也好,可是心裏不舒服。

晚上跟張誌強沒話找話。

“張廠長,我瞧著你這一天連個說話人都沒有,也挺可憐啊。”

張誌強一聽,這心裏堵得難受,馬上沒好氣兒地懟一句,“趕緊閉眼睛睡覺,不老實就把你弄回大宿舍去!”

“這年頭說實話就得罪人,唉。不是我說,張廠長,你想過沒有。你這一天天挨著累,可沒落好啊。等廠子建好了,可全是蘇遠哲的功勞,跟你屁關係沒有。到時工人可都向著他說話,你能不能留下都是一回事兒。”

馮連科這是擺明著挑撥。張誌強氣得翻身起來就要拖他出去,嚇得馮連科死扒著床,不敢說話了。

張誌強可是往心裏去了,這話說中了他的心思,翻來覆去,就失眠了。

馮連科多少天沒睡好覺吃好飯了,到是一閉眼就著了,呼嚕打得山響,氣得張誌強狠踹了他的床幾腳,這才把他的呼嚕給止了。

賈石頭這幾天一直不安,憋不住了就去找蘇遠哲。

“我師父咋沒影兒了?”

其實蘇遠哲心裏也畫了個問號,好好的人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許是後悔說調工作的事了吧,小女孩,一時衝動,答應完就後悔了。”

蘇遠哲是這麽想的。

“蘇廠長,不要這麽說我秦阿姨,我秦阿姨不是那種人!”鐵蛋聽到了,馬上就叫起來。

“你秦阿姨沒白疼你。”翠花愛憐地在鐵蛋頭上擼了一把,又向蘇遠哲道,“孩子眼睛亮,你也別瞎猜,我看小月也不是那樣的人,一準兒家裏有事。”

鐵蛋還真說著了,秦明月現在的處境有點艱難。

那天她回家說了,想調去廠子,當時就跟在秦家投了個炸彈一樣。

“你說你,不找男朋友,我們忍著。現在工作都不要了,你到底是想怎麽樣?”秦太太氣得全身發抖。

“唉呀,這孩子。”秦佩吉一向疼愛女兒,可是在太太麵前,又沒發言權,隻能歎氣。

“我看呀,你就是作。從明天開始,醫院也不用去了,廠子也不用去了,就在家吧,我們秦家養得起一個女兒,不用你出去瞎折騰。”

“這都是新社會了,你們還把我關在家裏?怎麽想的?我有自由!”秦明月可不聽這一套。

“這把你給能的!新社會怎麽了?就能胡作非為?你看看你,好人家的女兒哪有這樣的?”秦太太氣得全身發抖。

“我怎麽了?我偷了還是搶了?我去支援社會主義建設,我還錯了?”

“話可不敢這麽說,你們冷靜!”秦佩吉的覺悟高,一聽這話嚇著了,怕話趕話,再說出不得體的來。

秦朗是誰也不敢得罪,也隻管哄著秦明月不要說了。

“反正你要是敢出這個門,秦家就沒你這個女兒了!”

秦太太說完就要上樓,秦明月可急了。

“我都答應人家了,你怎麽說不讓去就不讓去?腿長我身上,我說走就走。”

秦明月返身上樓想收拾東西,可是沒想到身後的秦太太晃兩下,人就倒了。

秦佩吉離得近,正好抱在懷裏。

秦明月自己就是醫生,摸一下就懂了,秦太太還真不是裝病。原來她就有點高血壓,這是讓自己氣著了。

到底是母女連心,秦明月也不敢太造次,隻好請假在家照顧,先讓她消氣兒再說。

這一消氣就是幾天,她也沒辦法跟蘇遠哲那邊打招呼,幹著急。

期間秦朗倒是去廠子裏辦過事兒,可是蘇遠哲不敢問,秦朗也不想說,家醜不能外揚不是。

再說了,他心裏還是有一點私念的,李鬆石再好,人也是聽不見了,以後一起生活也不方便,哪有嫁給市長兒子好?他可是親哥。

再說了,瞧著李鬆石進進出出,一臉的平靜,對秦明月的失蹤好像也沒什麽感覺,這又讓人心裏不舒服。

也許隻是秦明月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李鬆石根本沒動心,這就更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