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中送炭

秦明月回到家時,秦太太還坐在客廳裏給她留門。

本來是黑著臉,有一堆教訓的話,可是瞧她這一身血,當時就嚇懵了,一句話也沒有。

“媽,讓朱阿姨燒水。”秦明月說完就往樓上跑。

秦太太小跑著去喊傭人朱阿姨起來,順便又上樓把秦佩吉也叫了起來,老倆口對坐,一聲一聲歎。

女兒這麽大了,還這麽不省心,可怎麽是好。

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太多了,秦明月一時也消化不好。

她把自己收拾幹淨,已經快到半夜,頭發沒幹,就圍著毛毯看書。

這本《瓦爾登湖》是原文書,還是秦朗從國外背回來的。秦明月看過兩遍了,這是第三遍。

她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就走了神兒。

晚上遇到的那些人,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尤其是那個一言不發的李鬆石。

秦明月此時才認真想了一下李鬆石的命運,她的心像被一隻手擰著,慢慢疼起來。

他這人,挺招人心疼的。

蘇遠哲回到廠子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跟他一起的有老魯和張三。

“蘇廠長,你先眯一下,哪怕眯兩個小時,不然你身體吃不消。”張三心疼地說。

“我知道了,你們回去也睡一會兒吧。”老魯給老趙獻血了,也沒啥營養品,蘇遠哲想說讓他休息一下,可是話終是沒說出來,一個蘿卜一個坑兒,這是非常時期。

“張三你來一下。”蘇遠哲又把張三叫了回來。

兩個人沒進宿舍,順著雪地往前走。見左右沒人了,就是有上廁所的也不至跑這麽遠,蘇遠哲才停下來。

“蘇廠長有話你說,說完快回去睡覺。”張三猜著蘇遠哲有重要的話。

“你看賈石頭這人怎麽樣?”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張三一急把說書那裏聽來的話都用上了。

“就是這樣,現在怎麽辦?開除?唉……”蘇遠哲頭大。

其實他不適合搞人事工作,可現在廠辦公室沒遷來,大部分行政人員都在那邊呢,他一個人就是全抓全管。

原來也隻想著是打個先鋒,把廠房建一下,安裝機床,現在看來,哪有那麽簡單,是他們想得太容易了。

“廠長,我有個主意,要不我們先用緩兵之計吧。”張三小眼睛閃著狡黠的光。

“你說!”蘇遠哲這個興奮啊,還真找對人了,這小子機靈著呢。

“他不就是想找個輕鬆的崗位嗎,給他,讓他去幹,先把他架起來。”

“那不是趁了他的心意?他不幹活,再說三七尬啦話,便宜都讓他占了!”蘇遠哲是從心底不願意。

“蘇廠長,不能夠啊。他又不傻,他弄到好位置,知道是怎麽來的,肯定把嘴閉上了。再說了,他在那裏輕閑著,說什麽話,也得有人聽啊,不都得罵他?”張三這小子把人性玩得明白,蘇遠哲豎起大拇指。

“好小子,你就是我的軍師了,以後有事就照這標準給我出主意!”

“還有啊,蘇廠長,給他調工作的事,不能你主動。咱主動了,就是讓他覺得有事一作一鬧,就把咱們拿捏住了,咱得讓他自己上來。”張三又道。

“他不上來怎麽辦?他能聽我們擺布嗎?”蘇遠哲遲疑著問。

“您就瞧著吧,把這事兒交給我,明天安排妥妥的!”張三拍著胸脯打包票了。

蘇遠哲放下心來,回到宿舍,聽著這滿屋的呼嚕聲也順耳了。

宿舍的最西邊用木板子隔出一塊兒,住的都是女人。蘇遠哲一進門,魯嫂就從裏麵鑽出來,夾著襖襟,走到爐子邊,扒出一個黑黝黝的東西,遞到蘇遠哲手裏。

“這……”蘇遠哲一愣。

“蘇廠長,你晚飯都沒吃,這土豆是我自家的,不是公家的,你吃吧,不算占公家便宜。”魯嫂小聲說完,又夾著襖襟跑回去。

“這倆口子真會溜須,不升官都對不起他們。”說話的又是賈石頭,蘇遠哲就好奇了,他哪來的精力天天盯著別人,就衝這一點,這也是個人才。

蘇遠哲這才發現,他還真是餓了,腿都發軟了。他一屁股坐到鋪上。土豆烤得時間長,外麵都有一層黑殼,他扒下去,也不管幹淨不幹淨,直接上嘴就啃,長這麽大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土豆。

這時外麵已經蒙蒙亮了。

蘇遠哲忙倒在鋪上,人忽悠一下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再睜開眼睛時,宿舍裏已經亂哄哄的,都去排飯。

他坐起身揉揉眼睛,這才看清李鬆石站在他的鋪邊,不知多久了。

“鬆石,你怎麽了?”蘇遠哲跳起來,關切地問。

李鬆石的眼皮紅紅的,竟像哭過的樣子。他把一封信遞過來。

信已經封口了,地址是奉天,收信人是王敏。

蘇遠哲突然有點明白了,心也慌慌的。

“鬆石,你這信裏寫啥了?有些事,不要急啊。你這耳朵說不定哪天就好了!”他說了半天發現還是白說,李鬆石聽不到,忙去李鬆石的口套裏掏他的小本。

現在本子和鉛筆是李鬆石隨身不離的東西。

李鬆石已經掏出來,在上麵寫了幾句話,遞過來。

“我的情況我知道,我不會連累她的,我在這邊的事兒,不要讓那邊知道,就這樣吧。”

李鬆石見蘇遠哲看完了,直接就把本子收回去,這是不想讓他發表意見。

“鬆石,你再考慮一下……”蘇遠哲無力地說,李鬆石已經轉身走了,穿過人群時,他安靜的背影,似乎有著無盡的力量。

蘇遠哲手裏的信封有千斤重。他知道,寄出去,隻怕李鬆石和王敏此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王家等不起,李鬆石自己都放手了,沒可能讓王敏堅持。

但是不送,現在的情況誰也說不好下一步會發生什麽,讓王敏一直等,等回來一個不再是原來的李鬆石了,也夠殘酷的。

蘇遠哲思前想後,決定尊重李鬆石的選擇,把信寄出去吧,這也是命吧。

蘇遠哲心情抑鬱,連早飯都吃不下了,從宿舍出來,揮著胳膊活一下筋骨,今天不知道要怎麽累。

一輛吉普歪歪扭扭開進來,停在宿舍前。

車上跳下來一個人,穿著黑呢大衣,圍著一條白圍巾,刷著整齊的分頭,是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