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9）
鄧子雲滿臉無奈：“孩子，你能長這麽大不容易，多樸實的孩子啊。”
鄧子雲覺得，吳廣文雖然在石雕這塊有天賦，但在做人這塊可謂是毫無心機和傻乎乎，跟自己是沒法比的，就像是班裏成績好的同學在情商這塊較差似得，他忽然笑了，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給你關上一扇門又打開一扇窗。
王芝特許吳廣文每周可以回去一次，主要是考慮到他爺爺奶奶年紀大，身邊需要有個人照顧，每周回去一次看望對於忙碌的他來說，頻率很是妥當。
吳廣文每次回去的時候，都會帶一堆吃的用的，雖然他工資不高，但也沒什麽別的開銷，存起來都是孝敬他們的。
爺爺每次都讓他別開銷，但依舊拗不過他。
吳廣文想起那件衣服的事，總是會潸然淚下，心懷愧疚，所以總想對他們好些，再好些。
這次他離開村裏，鄧子雲主動要求過來接他，順便看看他爺爺奶奶，跟鄧子雲相處久了才發現他缺愛，看著瘋瘋癲癲什麽都不在乎，實際都在乎。
鄧子雲是個能說會道的主，惹得他爺爺奶奶很高興，臨走前爺爺奶奶再三挽留，鄧子雲承諾下次會再來看，他們才能作罷，送他們到村頭，依依不舍地望著他們離開。
吳廣文坐著鄧子雲的小汽車回鎮上，這是吳廣文頭回看到那麽嶄新的汽車，特氣派，忍不住這裏摸摸那裏碰碰，感歎道：“真羨慕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鄧子雲向來是新事物的引領者，如果沒有鄧子雲，他到現在都不知道QQ是什麽。
鄧子雲若有所思，“真羨慕你，有一群愛你的親人，你看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每一個都好，哎，我這輩子是沒這個命了。”
吳廣文：“你誤會你爸了，我想每一個父母都是愛自己的小孩的。”
鄧子雲冷笑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機響起，他讓吳廣文接，吳廣文沒用過手機，一陣手忙腳亂，這才接起。
電話掛斷，鄧子雲問：“那邊都說什麽了？”
吳廣文懵逼，“好像是你媽打來的，說你爸在醫院。”
紅燈亮。
車子猛地一個刹車，鄧子雲迅速轉道，開往縣人民醫院。
兩人急忙來到住院部，他爸在病房裏已經睡下，他媽出來，說不出個所以然，哭哭啼啼：“具體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你爸跟別人吃飯，忽然間就給刺激了，他醒來之後都不願多說，隻讓我趕緊喊你過來，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事惹你爸生氣了？”
鄧子雲疑惑，應該不至於，他最近勤勤懇懇學習石雕，一直沒闖禍，真沒什麽毛病。
鄧子雲再三跟他媽保證不是自己的問題，他媽稍稍安心了，“不是你的問題就好，你和你爸都是強脾氣，我真怕……”
“媽，沒事的，你放心就好。”
吳廣文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交流，鄧子雲的媽媽長得好漂亮，一看就是保養很好的人，說話溫柔得體，素質極高，心中暗暗羨慕不已。
約莫過了兩小時，鄧子雲的爸爸醒來，他第一時間進病房，他爸看了一眼鄧子雲，臉色不好。
鄧子雲納悶。
他爸氣惱不已地說：“你個不孝子，我今天吃飯的時候，你知道遇見誰了？方望回，你明知道我和他是競爭對手，你還去追他女兒，你追他女兒就算了，結果還被人家拋棄，人家明顯不要你，你竟然拿著一塊石雕去挽回人家，你真以為他女兒是吃素的？他女兒隔天就拿著你的石雕問王芝，是不是你做的，結果王芝說不是，你讓我的臉往哪裏擱！讓你去學石雕，你竟然去泡妞，還沒人家拋棄，你真是，讓我說你什麽好啊！害我跟所有人說你學石雕是修身養性的，結果是在貽笑大方，方望回不知道多得意，生個優秀的女兒，我的兒子在他麵前就跟隻猴一樣，他最後還跟我說句‘老鄧，做人最重要是培養好孩子，你看看你的，再看看我的，我安心了。’”
鄧子雲愣在原地，他沒有想到這事會被他爸知道。
過了一會兒，鄧子雲才說：“喜歡一個人不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麽你連著點都不能認可？再說了，我自己本事不夠借別人的石雕給你長麵子不行嘛？誰知道小麗會去問真假。”
在鄧子雲和方小麗這段感情中，方小麗明顯占上風，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而鄧子雲就是個傻大個，他壓根不能和方小麗去欺騙什麽，人家有的是火眼金睛。
他爸直接把水杯砸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還好意思說，你看看你，除了吃喝玩樂你還會什麽？真是氣死我了。”他爸捂著胸口，仿佛一口氣喘不上來。
“你別生氣。”他媽急忙走過去，幫他順順氣，“你爸都這樣了，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話給你爸聽嗎？媽知道你沒什麽出息，其它的我們都不指望你，但你要做個孝順的孩子，不能讓我們生氣！”
吳廣文瞬間覺得鄧子雲媽媽身上的光環沒了，他們都在責怪鄧子雲，然而鄧子雲真的做錯什麽嗎？
鄧子雲說的沒錯，喜歡一個人沒錯，想在喜歡的女孩子麵前證明自己也沒錯，但這些沒錯的事，在他爸媽的眼裏卻是窮凶極惡，仿佛鄧子雲幹了殺人放火之事。
鄧子雲在別的事情上的情商都還行，但在麵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又倔又難講話，他翹起頭，“我沒錯，難道讓你們丟臉就是錯嗎？可是我每一件事都沒做錯啊！最大的錯不是我的錯，而是你們一直想要麵子，你們想要的麵子，我就一定要給嗎？”
“混賬東西！”
又是一陣劈裏啪啦。
鄧子雲不想與父母多言，帶著吳廣文離開病房。
他們走到醫院樓下，鄧子雲的心情一直陰鬱不已，靠在一旁不言不語。
吳廣文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麽說，畢竟這是他們家的事情，很多情況他也不了解，在加上他不善言辭，萬一說錯什麽也不好。
鄧子雲嘲諷一笑，“你看吧，我說羨慕你家人不是糊弄你，你看我父母都是什麽人啊，一個罵我不成器，另外一個幫腔，你說我活在這種家庭中是不是悲哀，我還真以為老頭子出什麽事，原來是覺得麵子受損，想罵我一頓。”
吳廣文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難道他不是真病，而是裝病？”
“憑我和我爸鬥的多年，他是身體有點不舒服，但不至於住院的那種，然後說的聲勢浩大，你看他剛剛砸東西的勁，一點不像有事的人，我現在想到我媽的演技也差，具體不知道什麽情況？他們倆成天在一起能不知道個啥，不過是幫著我爸演戲，不知道這次他們又要提出什麽要求？”
吳廣文從不知道還可以這樣，“有錢人的世界煩惱真不少，我現在忽然覺得普通也是一件好事，起碼沒那麽多煩心事，你爸媽可能過於厲害，所以對你的期望很高，才會有這樣的落差。”
鄧子雲：“豈止是高，那就是珠穆朗瑪峰，高到驚人，我爸以前跟人吹牛，我兒子考上哈佛劍橋沒問題，後來我讀小學，我爸說，我兒子考上重點大學沒問題，結果沒想到我這麽不成器，連個公務員都考不上，一直達不到他的要求，他自然就心灰意冷。我就覺得奇了怪了，他們怎麽不想想自己能不能考上哈佛劍橋，非要求我考上，老子累啊，真累，在這種父母麵前，我就是個一文不值的人。”
吳廣文：“你可以跟你爸一樣做生意，你們家那麽有錢，你應該傳承你爸爸的事業。”
鄧子雲笑了，這笑比苦還難看，“我爸說，做生意很辛苦，不如考個公務員輕鬆，可發現我考公務員也很費勁，他已經徹底失望了，你別看我媽那樣，其實她是個很沒主見的人，事事都聽我爸的話，隻要我爸說我是廢物，那麽我媽必然不會反駁一句，承認我是個廢物，你看，你這就和你的父母完全一樣，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子女為榮為傲，就他們把子女踩在腳底下，你說我有錢，但這種有錢我寧可不要，我想換一種活著的尊嚴。”
吳廣文見到鄧子雲為家中的事而煩惱，有那麽一點感受到，父母過於強大，會不自覺地碾壓子女的發展，說白了，錢要和教育小孩成對比，如果成反比，那麽對於小孩不是一件好事。
鄧子雲沒想去解決家中的問題，這對於他不重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沒去看他爸，主要是怕他爸又提出什麽古古怪怪的要求，用來維護自己的麵子，這個很沒意思，如果生個小孩注定是毀自己麵子，那麽為什麽要生娃。
亂七八糟的問題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心亂如麻，導致回到工作室以後越來越不上心。
王芝見鄧子雲心思不在於此，主動找鄧子雲談話，他當然知道鄧家父子關係複雜，但對於他來說，鄧子雲在這裏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石雕，之前他雖然進步甚微，但一直都在進步，可如今竟在退步。
鄧子雲知道王芝肯定會找他，有些滿不在意，反正自己父親都說自己是個廢物，他一個外人多說幾句對他不痛不癢。
王芝：“你以為我是來訓你的嗎？”
鄧子雲沒說話。
但沉默能代表很多，他的沉默表示他在默認。
王芝：“不，相反我是來誇你的。”
鄧子雲眨巴了下眼，“誇我？誇我啥，王老師你別糊弄我，我知道我是個什麽水準，估計在你的眼裏，隻有小文那種檔次才適合你，我不過是個幹啥啥不行的人，不配得到你的誇獎。”
王芝推了推眼鏡，“你比他們倆在某些地方更優秀，比如說你善於交際、能說會道，他們倆在功力上比強，但在人際這塊不如你，尤其是小文那孩子，是個死心眼，幹我們石雕這行，不僅需要他們那樣的人才，更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想，你懂石雕，善於交際，你以後即便不能成為石雕大師，但你可以做最有錢的石雕商人，把你的那一套用在石雕上，豈不是雙贏，再者，石雕不僅需要石雕人才，更需要營銷人才，你有情懷有魄力有手段，才能把我們青田石雕做的更好更大，孩子，在我的眼裏你充滿希望。”
鄧子雲吞了下口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優秀？”
“我不說瞎話，你很優秀，我看好你，假以時日，你定有一番作為。”王芝淡笑，拍了拍鄧子雲的肩膀，“這個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你們年輕人要去闖，要去拚，未來有很多未知數，你不能把自己看扁。”
從小到大沒有得到父親的認可，忽然被誇成這樣，鄧子雲有些飄飄然，仿佛墜入雲端，在雲中遨遊。
晚上，鄧子雲就開始和他們開始吹牛，“你們是沒聽見，當時王老師是有多誇獎我，說我這個優秀那個優秀，我都不知道我在他的眼裏竟然如此優秀，哎，不過也不能怪我，我是優秀而不自知，我主要優秀的太謙卑，我這樣不好，我會改的。”
姚萬寧一臉不相信，“你是做夢了吧？夢見王老師在誇你，或者你是夢遊了？”
“你胡說什麽，嫉妒我了吧？”鄧子雲傲嬌地抬起頭，“以後最優秀的石雕商人在這裏，你們還指望著我吃飯，不過你們放心，接下裏我會朝著這個目標前進的，石雕我不懈怠，經商我不敷衍，我一定要在家中掙一個地位，讓我爸對我刮目相看。”
姚萬寧正準備吐槽，沒想到吳廣文卻誇，“我相信你，王老師說你好你肯定好，你的未來會更好。”
“聽聽，你聽聽人家講的是什麽話。”鄧子雲樂得頭都要翹起來。
姚萬寧尷尬不已，吳廣文竟然主動幫著鄧子雲說話，心裏隱隱藏著怒火，他在這裏幹了這麽久也沒得到別人莫大的誇，最多隻是尚可，怎麽鄧子雲一個無才之輩倒被人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