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7)

鄧子雲坐到吳廣文的身邊,“這不是聽說你爺爺生病了嗎?我們倆過來看看,雖然我跟你這個小孩相處時間不久,但我覺得你特別合我胃口,你爺爺就是我爺爺,我當然要來看看爺爺。”

姚萬寧可沒鄧子雲那麽多套路,“王老師說你爺爺生病了,我們應該要來看望。”

吳廣文一時之間言辭匱乏,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激動和感動,千言萬語隻能匯成一句:“謝謝……謝謝。”

吳廣文跟兩人說了關於自己想留在國內的決心,但遭到不認可,鄧子雲眨了眨眼睛,“我爸要是知道我有你一半的努力,他肯定啥都會讓我幹,你們家裏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有努力的方向,他們還這樣……”

“嗬,你以為全世界都是富二代啊。”姚萬寧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隻要堅持你想的,無論你爺爺奶奶說什麽,你都堅持,我想他們一定會軟化的,這畢竟是你的生活,況且你又不是在國內玩,你是很認真地學石雕,你付出的努力又不比在國外少,他們不能就這麽否認你。”

相對於鄧子雲,姚萬寧更能體會吳廣文心中所思所想,畢竟他也經曆過。

吳廣文低頭:“可我看爺爺奶奶很生氣……”

“都是這樣的,隻要超出他們認知之外的,啥都生氣,你要體諒他們的接受力,你也要更加努力,爭取讓他們都讚同你所有的決定,這些年我在國外就學到一點,隻要你有真憑實學,就不怕人家講,因為講的人依舊在原地踏步,而你已經走的很遠很遠。”

吳廣文的心中湧起許多的勇氣,似乎把一切不敢都排除了。

吳廣文問:“那我待會兒?”

鄧子雲說:“他就喜歡講那些個虛了吧唧的東西,咱們啊,得腳踏實地,你能告訴小文他待會兒進去說什麽做什麽嗎?”

姚萬寧一時說不出話,鄧子雲說:“萬事還是需要靠我啊,待會兒你就進去,對著爺爺奶奶立目標,表示你能幹啥幹啥,然後哭啊,使勁哭,讓他們覺得你對夢想是熱愛的,你一次不行兩次,哭到他們心軟。”

吳廣文皺眉,“我做不到。”

姚萬寧嗤笑:“一哭二鬧三上吊,連女孩子都不屑幹的事,你倒是學到精髓了……小文你別聽他的,這個辦法也忒損了。”

病房的門打開,王芝從裏頭走出,眾人一聽,連忙站起身子,王芝看了一眼吳廣文,“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顧你爺爺。”

吳廣文想問三人到底說什麽了,話語卻凝固在唇邊,點頭。

他並不奢望王芝能改變什麽,畢竟人家隻是他的老師,而非家人,很難在中間說道,他自然不能要求王芝過多。

鄧子雲和姚萬寧一同看望爺爺,兩人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們的生活,逗得爺爺捧腹大笑,中間幾次姚萬寧給他使眼色讓他說話,他卻說不出口,隻能低頭沉默。

隔天爺爺出院,三人回到農村,吳廣文忙前忙後,又在鍋裏煮飯。

爺爺走進來,“別忙活了,跟爺爺說幾句話,讓你奶奶顧著爐頭。”

吳廣文跟著爺爺到房間,爺爺站在窗前,許久扭過頭說:“哎,既然你喜歡,就去做吧,你爸媽那邊我幫你說。”

吳廣文一傻,須臾眼中泛光,激動不已,“真的麽。”

爺爺點頭,“我和你奶奶雖然沒文化,但也知道喜歡和不喜歡做起來是不一樣,你要真喜歡,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我們應該支持,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是在害你一輩子,到時候反倒來責怪我們,所以我支持你,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王大師說你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那你就該在這行混,萬一……真的混不下去也沒事,回到我們村子種地也餓不死。”

這是吳廣文從小到大第一次反抗爺爺奶奶,但卻得到了他們的支持,他的心底別提多高興了,他們能理解他的感受,這真的比什麽都好。

“隻是,我爸爸他會不會不同意……”

他的父母不是什麽富人,自然是需要子女的幫助,他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申請他出國,如今出現一麵倒戈的現象,隻怕父母那一關也不好過。

爺爺若有所思,“王大師有句話我很同意,他說,人要做自己心裏喜歡的事,而不是做為了賺錢而賺錢的事,為了賺錢隻會成為機器,心裏喜歡就一定有出息,我們家窮,沒資格談他那麽高級的東西,所以你爸就不弄石雕出國了,但現在看來這條路也不好,按照王大師的說法,當時你爸爸要是在國內繼續做石雕,在地位、聲望、金錢會比現在來得好,我想索性讓你如願,或許你會比你爸爸更有成就,至於你爸那邊你就別擔心,爺爺會幫你說的,爺爺這把老骨頭還是能擋擋的。”

一整晚,吳廣文睡得極為香甜,雖然前路迷茫,但他知道身邊會有人站在身邊,與他同行。

吳廣文回到王芝的工作室繼續學習石雕,王芝信守諾言,給予吳廣文適當的工資,雖然不多,吳廣文的眼裏已經是一筆大錢,畢竟他在這之前從未靠自己賺到錢。

晚上,吳廣文獨自在工作室裏刻龍身上的鱗片,鄧子雲按奈不住睡意回房間睡覺,姚萬寧回家看家人,此時隻有他一個人。

他腦海中是王芝告訴他的話,既然決定留下來,那就要比他人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行,他不像鄧子雲,可以有諸多退路,不做石雕還有龐大的家產等他繼承,窮人家的孩子隻有經過努力才能成功,別無他法。

王芝來到工作室,同吳廣文聊了幾句,又看了下他的成果,隻是點點頭,“可以。”

吳廣文當然知道自己是可以的,在王芝手下的這些日子,他已然對自己建立了自信心,在這裏,他的作品比那兩人是要好許多,自然是誌得意滿的。

王芝坐下,“孩子,其實我與你爸是舊識。”

吳廣文上次就聽說王芝知道爸爸,可也沒仔細問過,王芝認識的人相當多,認識他爸不足為奇,沒想到王芝會主動提起這事。

王芝說:“你爸跟你一樣,是個極為有天賦的人,隻是當年的他過於依賴天賦,漸漸開始懈怠,認為學石雕和做石雕本來就天賦,不需要過多的努力,於是,在所有人在進步中的時候,他退步了,後來……他覺得玩膩了,認為我們這行就是這麽點東西,他做的不好不是因為他不努力,而是這行也就這麽點名堂,他選擇出國打工,指望能混得風生水起。”

吳廣文頭回聽說爸爸的事,當然也聽出王芝口中的隱喻,無非是說兩人有異曲同工之處,吳廣文低頭;“王老師,我努力了。”

王芝笑了,“我當然知道你努力了,你經常能幹到淩晨,這種精神難能可貴,隻是……你的作品尚有欠缺。”

吳廣文問:“什麽欠缺?”

“缺少自己的思考。”王芝又說:“幹我們這行,用心的人熬夜是常事,隻是這夜熬得要有質量,你不僅要刻好作品,還要思考怎麽讓作品提升一個層次,打磨出自己手法的作品才是關鍵。”

吳廣文沉默了會,王芝的話聽起來很容易懂,但做起來是在太難,什麽叫質量、什麽叫手法、什麽叫層次,如果他能做到這些,那麽他就不是他了,他就是王芝,他認為他在現在的狀態中已經是最好的了,何必去想太多,隻要按部就班下去,肯定也是不錯的,為什麽要去跳那麽遠?

吳廣文:“王老師我知道了,下次會改進的。”

王芝:“我沒別的意思,幹我們這行,我要求不了你太多,大多還是靠自己的努力,你能學多少就能走多遠。”

吳廣文點頭,卻心知王芝所說的話離自己太遙遠,現在他暫時隻想做好當下罷了。

鄧子雲自打受了方小麗的打擊之後,學習石雕倒是認真不少,當他刻出個醜兮兮的樹葉時,如若至寶,一天都高興地不得了,拿給吳廣文看:“小文,你看我做得是不是天上有地下無?”

姚萬寧:“是天上有地下無的醜。”

“瞧瞧你說的是什麽話啊,這麽漂亮的玩意,竟然被你說成是這樣的。”鄧子雲氣惱不已。

吳廣文:“還行。”

鄧子雲咧嘴一笑:“看看吧,人家都說還行,你這是嫉妒我的才華。”

姚萬寧:“是有才華,我這麽一看,像是狗啃的樹葉,果然是個意境派。”

鄧子雲:“……”

“小文你說,我做的到底怎麽樣?”

吳廣文瞥了一眼,心中微微歎息,“還行。”

鄧子雲仔細琢磨了下,姚萬寧就是在嫉妒他,他說:“我要把這個玩意拿給小麗看,讓她知道和我分開是她巨大的損失。”

姚萬寧:“隻怕她看見之後,覺得離開你是最成功的選擇。”

“……”

吳廣文雖然覺得姚萬寧嘴巴是狠毒,但他說的確實是對的。

午後,吳廣文在房間裏休息,沒想到鄧子雲來了,鄧子雲笑盈盈地和吳廣文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直到吳廣文昏昏欲睡想趕人,他才切入正題,“小文,哥哥這裏有個神器,可以讓你見到你爸媽,你想不想試試?”

吳廣文覺得鄧子雲是在開玩笑,“哦,什麽寶貝啊。”

“移動QQ。”

吳廣文:“啥?鰍鰍是啥?一種泥鰍嗎?”

“就是電腦裏的一個軟件,可以視頻聊天,你可以在電腦裏看見你爸媽。”

吳廣文懵逼了,“還有這種東西啊?”

“那是自然,我能騙你啊。”鄧子雲笑得賊兮兮,“你想不想用啊。”

吳廣文:“當然啊,你能帶我見識見識嗎?”

“可以,但……”

“怎麽了?但什麽?”

鄧子雲說:“我想讓小麗後悔,可以拿你的作品給她看看嗎?你也知道我的能力一般,萬一被小麗嘲笑可不好。”

鄧子雲一直就想拿著自己的作品給小麗看,隻是沒想到被姚萬寧給笑了,頓時信心大失,但又很想要麵子,於是才來找吳廣文,希望吳廣文能幫自己一把。

吳廣文:“騙人?那我做不到。”

鄧子雲知道這小子沒那麽好說,於是又開始**他,“這是我騙人,又不是你騙人,況且你完全可以說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給我偷偷拿走,你完全不知道。”

吳廣文眨巴眨巴眼睛沒說話,鄧子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心中暗忖,人嘛都是趨於利益,想必吳廣文已經是軟化了。

“不行。”

鄧子雲懵逼:“你這小子怎麽這樣的,難道不想玩QQ了?這麽死腦筋。”

吳廣文說:“不是我不想玩,騙人的事我真幹不出來,我爺爺教過我,做人要誠實守信,不能走這種歪門邪道。”

鄧子雲深深看了一眼吳廣文,一副感悟人生的模樣,“我現在覺得石雕真的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吳廣文:“???”

“如果你要做生意,那必然是沒啥活路,直接被人生吞活剝,這年頭像你這種老實的孩子,能長那麽大不容易,哎哎……我不說了,不想說了,老實啊,太老實了。”

吳廣文自然知道鄧子雲用的是激將法,兩人相處已經有一段日子,他隻是不希望鄧子雲把人家的成果幻想成自己的成果。

鄧子雲在吳廣文那裏吃了虧,心情不大好,本來晚上偶爾會偷偷買些肉,和吳廣文、姚萬寧一起煮著吃,現在是沒有了。

姚萬寧起初有些奇怪,一聽吳廣文說明原因,直接說了句:“不要臉,真不要臉,別理他了,成天沒個正形還自我感覺良好,真當自己是塊料。”

一連數日,鄧子雲都沉浸在悲傷之中,對著吳廣文是頻頻歎氣,時間一長,吳廣文竟動了惻隱之心,大夥兒相處親如兄弟,見好兄弟這樣,他實在於心不忍。

這日,他主動找到在房裏的鄧子雲,鄧子雲正在一個類似電視機的東西麵前敲敲打打,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鄧子雲正忙得是熱火朝天,心思沒在身後。

吳廣文敲了敲他的背,鄧子雲才反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