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年(11)

鄧文超一時之間被震住,眼前的小孩竟讓他無語,他倒不是看不起自己的親兒子,而是兒子一直不成器的樣子讓他很難受,作為父母,他自然是希望小孩有所作為,才會想著法的讓他這樣那樣,倘若他真的放棄鄧子雲,必然是不會再理會他。

自己兒子是幾斤幾兩他會不清楚嗎?兒子就是好日子過多,導致他的脾氣過於驕傲自滿,不打壓一下,孩子豈不是要翹天上去了。

“你懂什麽,我和我兒子之間的關係,豈容你一個外人念念叨叨。”

鄧子雲惱了:“就連一個外人都知道我的好,但你們卻好像看不見一樣,我真的有那麽差嗎?如果我那麽差,你們又為什麽要把我生出來呢?”

鄧子雲轉過頭看了眼母親,“媽,為什麽你從來不幫我說一句話,難道在你的眼裏,我也是那麽差嗎?”

他媽一怔,瞥了眼鄧文超,眼底裏有糾結、掙紮,一直以來,她都是跟在鄧文超的身後,隻要鄧文超說一,她不敢說二,有時候雖然鄧文超的無理,但她依然盲從,隻是這次兒子這樣看著她,近乎哀求地問她,她的心一下子被刺到,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兒子,她也是於心不忍,思索了下,緩緩說:“要不,你就聽孩子的,孩子大了有自己主見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他爸氣得牙癢癢,“什麽好事啊,學會頂撞我的好事嗎?你啊你,就是過度溺愛,導致他現在無法無天,你看看他都成什麽樣子,自以為是……學石雕是一點長進都沒,還拿別人的作品四處炫耀,這種破事做出來,讓我麵子往哪裏擱,你連這種事都允許,那麽以後殺人放火可怎麽辦?”

他媽:“孩子也有孩子的想法,你憑什麽過度幹涉,我溺愛過度,難道你就沒溺愛過度?小時候他想要什麽,我阻止,可你非要買,長大以後,我阻止你,你什麽時候讓我阻止成功,你這會兒說我溺愛過度,你這話就不對,孩子成長也有你一半責任,是我一個人把他養成這樣的嗎?還不是你慣著,我見你也沒少自以為是。”

“你……你指責我?”

“這是你兒子不是你奴隸。”

吳廣文看著夫妻倆即將吵起來,連忙勸阻,“叔叔阿姨,你們可以去看看子雲哥的作品,如果他真的混混日子,你們也是看得出,如果他認真做,就放他自由,給他一個獨立的空間。”

兩人聽了,點頭同意。夫妻倆不是傻子,深知再吵下去也沒個結果,倒不如順坡下驢,鄧子雲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自然也不能是一次兩次處理的成。

吳廣文帶著夫妻倆來到工作室,後麵跟著悶悶不樂的鄧子雲以及心思叵測的姚萬寧,吳廣文拿出鄧子雲做的,鄧文超拿出來一看,皺眉:“這不會又是別人做的,拿來騙騙我。”

鄧文超雖然沒有學過石雕,但家中收藏諸多石雕作品,也算懂行,雖然隻是簡單的直線和圓弧,但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鄧子雲整天懶懶散散,看著就不像是能弄出個這樣的玩意,這點他有經驗,因為鄧子雲在讀書時代就這個樣子,能用功的絕不用功,能耍小聰明的必耍小聰明,怎麽讓大人心煩怎麽來,一切跟認真有關的詞都和他沒關係。

鄧子雲冷眼,“不是我做的,肯定不是我做的,我這麽懶的人,怎麽能做出這種東西,反正你們倆又不相信我,那就為什麽要有期望,我啊,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我就知道,你這個混賬小子整天知道騙我,這要是你做的,那豬都能上天。”

吳廣文跟鄧子雲借了手機,連忙給王芝打電話,隨後,他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吳廣文將王芝帶到工作室。

王芝淡笑地走到鄧子雲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對著鄧文超說:“老鄧,你這孩子聰明伶俐,是個可塑之材。”

鄧文超一直以來聽到的都是鄧子雲的負麵評價,忽然間有人誇兒子,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沉默幾秒,才笑盈盈地說:“哪裏的話,我這兒子調皮搗蛋,想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王芝搖頭,“你這兒子在石雕這塊勤勤懇懇極為努力,令我很是驚訝,你手上那塊就是他的作品,雖然比不上特別機靈的孩子,但在努力這塊不輸任何人,畢竟每個人對待事物的天賦不一,你兒子是繼承了你的優良基因,我看著想來在做石雕生意這塊有大作為,到時候我們這批老人都要依賴他啊。”

鑒於王芝在縣裏的地位,鄧文超被吹的飄飄然,哈哈大笑起來:“一般啦,這小子除了會闖禍沒什麽優點,沒想到得到你的賞識,哈哈哈。”

兩人聊得很是高興,鄧文超連續幾次發出得意的笑容。

鄧子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喃喃自語:“就知道吹牛。”

王芝讓三人出去一會,於是吳廣文、鄧子雲、姚萬寧在門口等著。

三人兩個靠在台階上,一個躺著看天空,忽然,姚萬寧說:“其實去深圳對你來說挺好的,一般人想去深圳還去不了,你為什麽不去?”

鄧子雲悠悠地說:“那你怎麽不出國啊,出國對你來說也挺好啊。”

一陣沉默。

吳廣文:“我倒是能了解子雲哥的心理,就是不想在否認自己的人身邊唄,那樣什麽自信心都沒,又怎麽能做的了事。”

姚萬寧冷哼:“你倒是誰都能理解,老好人。”

吳廣文:“……”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姚萬寧對吳廣文的態度越發不同,吳廣文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又能怎麽樣?因為他們麵上的矛盾壓根沒有,至於諸多心思,他無法理解,他可以理解鄧子雲的困窘,但不能理解姚萬寧的莫名其妙,他們之間不該存在這些問題,他也搞不清是哪裏有問題,但這一切卻又不能說出口。

鄧子雲:“你又是什麽,刺精嗎?”

姚萬寧氣得站起來,“你……”

此時,王芝走出來,打破了兩人可能爆發的爭吵,緊隨其後的是鄧文超夫妻倆,鄧文超走到鄧子雲的麵前,語重心長,“既然你們王老師這麽賞識你,我也不好要求你什麽,孩子大了總會有自己的想法,這點我也認可,深圳呢,你就別去了,好好在這裏學石雕修身養性,接下來專注備考,對你來說,公務員才是重要的,反正兩不誤,一方麵修身養性提高自己,另外一方麵努力考公。”

鄧子雲想說什麽,卻被王芝打斷,“還不答應你爸媽,接下來不讓他們費心了。”

鄧子雲無奈:“知道了爸,媽。”

他媽說:“別跟你爸置氣,他也是關心你,我們畢竟隻有你一個兒子,我們特別希望你成材。”

鄧子雲對於母親的聲情並茂隻是冷淡地“哦”了一聲。

鄧子雲和父母的關係冷淡已不是一朝一夕,似乎所有的冷淡和爭吵被認為是正常,而過多的溫情顯得過於虛偽,他們之間存在很多的不相信和麵子,鄧子雲覺得這一切都顯得很煩,密密麻麻煩惱擺在眼前無力去掙紮,他不想去思考更多。

鄧文超瞥了眼兒子,“希望你是真喜歡石雕,不要讓我失望自己的決定。”

鄧子雲懟了一句,“石雕我是真喜歡,但你的決定對不對可跟我沒關係,當然你的麵子也跟我沒關係,你都是個成熟的大人了,還計較那麽多有的沒的,幼稚不幼稚。”

鄧文超被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他就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吃素的。

在王芝的好聲勸導之下,鄧文超才漸漸消了火,“我那個不孝子就希望你多多管教了,我真的是和他沒話說。”

王芝:“孩子都這樣,會有個叛逆期,沒關係,任何關係都需要慢慢來,你稍安勿躁,你現在沒有答案的事情,時間都會給你答案。”

鄧文超欣然一笑,“也隻能這樣,不然我還有什麽辦法啊,哎,我不像你,永遠那麽溫文爾雅好說話,我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就說什麽了,我還真羨慕你這種人,如果你有孩子的話,父子關係應該會讓人很羨慕。”

王芝臉色微微一變,轉瞬即逝。

鄧文超忽的明白自己失言,尷尬一笑,“我昏了頭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這一幕恰好被姚萬寧看見,他眼神一沉。

吃完飯的時候,鄧子雲心情好了不少,他爸媽馬上就要去深圳,而他就是脫韁的野馬,吳廣文讓他別高興太早,這是證明他是個人才的機會,不能在這個時候懶懶散散,到時候直接被他爸打包送到深圳。

唯有姚萬寧安安靜靜,鄧子雲打趣,“喲,是不是我不走了,讓你不高興了?我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姚萬寧沒好氣地冷言冷語:“胡說八道什麽,就你一個不成器的東西跟我比。”

鄧子雲又被氣到,扭頭不理。

姚萬寧心思沉沉問:“你們倆認識王老師的太太嗎?”

吳廣文搖頭,雖然王芝對他們事事關心,而他卻對王芝知之甚少,他從未見過王芝的太太,要不是姚萬寧提起來,他甚至覺得王芝沒娶過太太,但仔細一想不對,王芝這個年紀,不至於沒娶過。

鄧子雲伸了個懶腰,“我知道,王老師的太太沒來山口,一直住在縣裏,王老師經常開車回縣裏啊,他的太太就是我們這邊一個舞蹈老師,這有什麽奇怪的。”

“那他們沒孩子嗎?”姚萬寧問。

鄧子雲說:“沒有,一直沒聽說,王老師的太太家境很好,雖然引來很多閑言碎語,但人家家裏有錢,也漸漸沒人敢說什麽,你問這個做什麽,難道你想拜幹爹啊。”

姚萬寧:“整天瞎說。”

吳廣文:“算了,我們別瞎說了,王老師待我們很好,不要亂說他的事。”

吳廣文、鄧子雲一笑而過,唯有姚萬寧,眼神裏透著絲絲不一樣。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又是半年,今天他們在工作室忙活的時候,王芝走進來,他跟三人通知一個消息,縣裏即將開展一場石雕比賽,設有金獎一名、銀獎兩名、銅獎三名、優秀獎五名,有獎金也有獎品。

吳廣文躍躍欲試,但心中卻又不敢,他隻是比鄧子雲和姚萬寧好些,可青田縣本來就是石雕之鄉,人才輩出,恐怕自己也不怎麽出彩,到時候什麽獎都沒。

王芝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隻是學徒,不必過於擔憂,輸了比賽是正常,你們才剛開始學,很多東西去試試罷了,主要是看看人家的作品,找找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在哪,以此來學習,千萬不要抱著贏比賽的心理,那樣就太累了。”

姚萬寧連忙說:“王老師說的對,嚐試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要看看大家的不同,多多跟他人學習,王老師你放心,我會去參加比賽的,這次機會千載難逢。”

王芝讚許地點頭:“說的很好,我們縣裏的人才很多,你們一定要擺正心態。”

鄧子雲:“王老師,我就給他們倆打打雜好了,我不行啊,我才學了點皮毛,估計瞬間就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我就算了吧,萬一被我爸知道,又說我丟人,我不想惹麻煩。”

鄧文超的影響之下,鄧子雲的自信心或多或少是沒了許多,他對於很多事情不敢嚐試,因為不去嚐試他就不必承擔“他不行”的結果,如果一旦嚐試失敗了,那麽就坐實“他不行”,他是個庸才,鄧文超怕丟麵子,而鄧子雲則懼怕讓爸爸丟了麵子。

有時候父子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父子之間的關係,更多時候,影響著一個人的方方麵麵。

王芝轉頭望向吳廣文:“你說說看,子雲需要參加嗎?”

吳廣文一愣,怎麽會問到自己,他連自己要不要參加都是個問題,更別提決定鄧子雲參加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