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結對(下)

“確實如此。這個賴無誌渾名叫賴三,有兩個姐姐都嫁到遠方了。他媽四十來歲才生下他的,所以從小一直都驕慣得不行,三十來歲了,家裏守著幾間破土坯房,什麽家當都沒有,整天隻知道喝酒打牌,沒錢就到處賴賬。而且經常喝酒後還打他媽,他媽平時喂點雞鴨都被他偷偷拿去輸了。”陳波搖搖頭說。

“那他沒娶媳婦嗎?三十幾了,還一直是光棍?”李謠問道。

“馬上到他家你就知道了,不但家裏什麽都沒有,特別是賴三這個人,遠近名聲都傳遍了,哪個女的願意跟到他受罪呢?”陳波感歎道。

很快,三人就來到了賴無誌家,看到賴婆婆坐在屋簷下剝著胡豆,也就是蠶豆。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望了過來,目光有些渾濁,隻能模糊看到有三個人影走過來,直到近前兩三米遠,才看清楚了陳波。

“是波娃呀,她們是找我的嗎?”賴婆婆認識陳波,不過卻不認識李謠與王春妮,顫顫巍巍地問道。

“賴婆婆,她們是縣裏來的幹部,是來幫扶你們家的。這一個領導叫李謠,是縣委統戰部的,你要記得她的名字哦。”陳波指著李謠說。

“老輩子,你的眼睛還看得到不?這胡豆是你種的嗎?”李謠與她閑談了起來。

“我的眼睛不得行了,隔這麽近還能夠看得清,隔遠點看起來就麻麻紮紮的了。我今年八十一了,幹不得重活路了,隻有幹點輕巧的事情,在壩子邊上栽了些胡豆,結得也不多。”賴婆婆點點頭,指著壩子邊上幾壟土地說。

“老輩子你這麽大的歲數了,還是這麽勤快喲。我們看一下你屋頭呢。”聊了兩句,李謠對賴婆婆說,然後與陳波、王春妮一起走進賴三家裏。

堂屋裏麵隻有一張老舊的飯桌,四條桌腿和桌麵全都是黑黝黝的,桌麵上沾著厚厚一層汙垢,仿佛從來沒有擦拭過似的。飯桌周圍有四根同樣黝黑的長凳,其中一根還缺了條凳腿,長凳上不知道糊著什麽汙垢,讓人根本無法坐下去。

堂屋進門右邊是廚房,李謠在廚房門口看了看,裏麵光線很暗,屋頂上有兩塊亮瓦,但是上麵已經被竹葉覆蓋,隻透下微弱的光芒。陳波過來摸索著打開廚房裏麵的燈,才看到廚房後方的牆壁一角已經塌了部分,現在用幾根木頭硬撐著牆壁。

廚房裏麵除了一個土灶,旁邊還有一個不大的水缸,以及用石頭壘起來的一個台子,上麵放著碗、盆、菜板、鍋蓋等等,灶邊冷冷清清,似乎早上還沒有生過火,其他沒有多餘的東西了。

“那邊一間是寢室。”三人回過頭來,陳波指著堂屋的左邊房門說,從外邊看進去,房間裏麵同樣黝黑一遍。李謠搖搖頭,也不知道就這麽一個房間,賴婆婆與兒子是怎麽住的。

“啊……”

她走過去,剛要伸頭朝房間裏麵看去,突然一張臉冒了出來,差點就湊到她的臉上了,嚇得李謠後退了兩步,同時尖叫了一聲,甚至踩到了王春妮的腳。

這時,賴三搖搖晃晃地走出來,還噴著一股酒氣。他斜著眼睛看向李謠,又看了看王春妮,最後目光又回到李謠身上。

“賴三,你在家呢,怎麽不吭一聲?差點嚇倒人了。”陳波上前擋住了賴三,沒好氣地問他。

“她們是做啥子的?”賴三沒有理會陳波,而是跟到門口來,指著已經退到大門外的兩個女子問道,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其他。

“她們是縣裏下來的幹部,這位李謠李領導是負責幫扶你們家的。以後她會經常聯係你們,幫助你們家想辦法脫貧,你們家裏有啥子困難也可以跟她反映。”陳波介紹說。

“我們屋頭啥子都困難,沒得吃沒得穿,脫個屁的貧呀。領導,我現在最缺的就是個婆娘,你們政府幫我解決一個嘛。”賴三嘀咕著,又朝李謠喊道。

“幫你解決個婆娘,你想得到美呢。賴三,你不找點正經的工作幹,不去掙點錢,就算給你介紹個對象,你怎麽養得起?哪怕是從越南給你找來一個,也要好幾萬塊錢才得行,而且來了恐怕也要跑哦。”陳波打趣他說。

“賴,賴無誌,你要想找媳婦,恐怕要先找個工作哦。要不然我給你在縣經開區找個廠子,你去打工,廠裏麵的妹兒多得很,說不定就能夠找到對象了。”李謠猶豫了一下,隨後也開口說道,卻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激勵他去打工掙錢。

“打工,算了吧。我還是一天喝點小酒,打點小牌過得安逸。要不你們給我介紹一個會賺錢的婆娘嘛,那我們家就可以脫貧了。”賴三異想天開地說。

“這種好事情,哪個不想哦,怎麽可能落得到你身上?賴三,再過不久,村裏就要修養豬場了,你過來養豬嘛,一個月也有一兩千塊錢的工資收入哦。”陳波又對賴三說。

“養豬?你搞錯了沒得,那麽髒的活也叫我幹?不去,不去。”賴三搖頭嚷道。他一向好吃懶做慣了,怎麽可能去幹養豬這種髒活累活,打死他都不會去的。

“賴無誌,今天我們過來除了了解你們家的情況,還有個小額扶貧貸款政策要跟你宣傳一下。”李謠隨後向賴三宣傳了這項政策,賴婆婆是肯定聽不懂的,不過賴三肯定能懂。

“讓我出麵貸款,錢又不給我,那以後讓我還錢咋個辦呢?你們怕不是想騙我哦?”賴三皺著眉頭說。

“不要動不動就想歪了,村上會動員所有貧困戶都參與貸款的,貸款的錢由村集體使用,辦養豬場,搞產業基地,讓錢生錢。又不要你付利息,又不要你還錢,等到年底就可以分紅,而且分三年,這相當於是政策扶持你們,送錢給你們的好事情。”陳波對賴三說。

“那能不能分一半給我,我隻要一萬,你們村上分一萬,這總該行吧?”賴三問道,他的想法當然是先把錢拿到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肯定會被他給揮霍一空,到時候不要說還錢,連人都怕找不到的。

“賴三,這又不是分贓?還你一萬村上一萬。這是政府的一項政策,是給貧困戶送福利的,你要是胡攪蠻纏不願意參加貸款那就算了,到年底的時候別人家都能夠分紅至少幾百塊錢,你就幹望著吧?”陳波哼了一聲說。

“賴無誌,陳文書說得對,這是國家的政策,是要利用這些貸款來發展產業的,以後村上的產業發展好了,貧困戶的分紅還會更多的。而且,到時候村上也有錢幫助大家改善生活環境了。你比如說馬上村上就要修水泥公路,聽說還要修一座公路橋,這些都是為大家辦的實事。

還有呀,你們家這房子確實有些破舊了,以後肯定要重修才要得,不然這廚房恐怕管不了多久了。你想想,即使政府給你們一些修房子的補助,但是你們自己肯定也要準備一些錢吧?如果你現在不去工作,又不響應政府的號召,到時候沒錢,難道就不修了?”這時,李謠也極力勸說著賴三。

“是呀,你想找媳婦,那至少得把房子改建一下吧。你自己看看,現在就一間寢室,即使找到了媳婦怎麽住呢?賴三,我們兩個小學還讀過一班的,你要是早些年就跟到我們一起出去打打工,哪怕一年掙萬把塊錢回來,十來年了至少也能夠把房子修起來了。

說真的,黨和政府扶貧這項政策是非常好的,但是也要貧困戶自己勤快肯幹,不管是打工也好,種莊稼喂牲畜也好,都能夠增加收入。你自己說說,如果一天到晚什麽也不幹,還想要這樣那樣,天底下有這樣好的事情嗎?我在想,政府雖然搞扶貧,說不定以後政策就會有變化,對自己不肯幹不好好幹的貧困戶,取消了也有可能呢。”陳波再次說道。

“那個,領導,你給介紹的廠子,一個月能有五六千塊錢不?活路要輕鬆一些的,一天最多上八個小時的班吧,最好還要有空調,不然的話沒法幹。”賴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望著李謠問道。

“五六千塊錢一個月,活路輕鬆,一天上八小時班,還有空調,有這樣的工作你給我找一個呢,你還想要這樣的工作呢?我們機關單位,經常加班、下鄉,一個月的工資才兩三千塊錢,你以為錢那麽好掙哪?

我們縣經開區有服裝廠、酒廠、藥廠、包裝廠等等各種廠子,你要是有個技術還好,至少一個月四五千塊錢的工資還是有的。如果啥子技術都沒得,隻能幹點勞力活,或者當個保安,一個月能夠在兩千多塊錢就不錯了。”李謠沒好氣地說。

“一個月才兩千多塊錢,還不夠抽煙喝酒的,還要幹勞力活,哪個龜兒才想幹?算求了,老子就在屋頭等死,我不相信政府還能夠看到我餓死,你們當領導的哪個負得起責任?”賴三搖搖頭,哼了一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