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似是故人

許達明眉頭皺的緊緊的,拿起平時招待客人的煙,抽了根放在嘴邊,點著了深吸兩口,因為常年不抽煙,不適感充滿胸腔,許達明猛咳了兩聲。

“爸,晴晴什麽都不知道。”李崢走向前把他手裏的煙奪了摁滅,打開側窗透氣,轉頭看著許達明,“她隻是無意間發現了她不是你們的女兒。”

“這事兒,”許達明沉默了下,“你先別告訴她,也別跟她媽說。”

李崢知道他口裏別告訴那對母女的是兩件事,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爸,我覺得沐晴不是小孩子了,與其讓她瞎猜,不如您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明白,這樣兩下安心。至於那個人,我不確定他找來是為了沐晴,還是單純的治腿,不管是哪一樣,我不會讓他傷害到沐晴的。”

許達明靜靜的聽著,站起身來走到李崢麵前,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會保護好晴晴的。”長歎了一口氣,“我以為這件事可以帶進棺材裏去,反正晴晴迷迷糊糊的單純的很,誰知道……”

“嗬,是,迷迷糊糊的,不過有時候也很聰明。”說起許沐晴,李崢嘴邊不自覺的掛起發自內心的笑。

“我閨女,能不聰明麽。”許達明與有榮焉的樣子,揮了揮手讓李崢出去了。

重又坐會椅子裏,許達明把那根被熄滅的煙捏在手裏把玩,想著陳年舊事,想著怎麽跟妻女交代,想起家裏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心中一片激**,看了看行程表,緊著幾件比較重要的事處理了下,剩下的一堆都吩咐勤務兵交代給李崢了。

好小子,又是我下屬又是我女婿的,還敢背著老子查老子的私事,既然你那麽閑,就多給你派點活兒吧。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的李崢,臉上還是溫潤的笑,跟每個和他打招呼的同事點頭示意,心裏卻想著怎麽去應付那個麻煩。

回到科室拿了病例去巡房,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你有心了,還來看我。”

“伯父您太客氣了,我和齊森宇是朋友,而且您的主治醫師是我丈夫,您別擔心,他醫術可好了,肯定給您治好了。”

“這腿啊疼了三十年了,我都不指望能治好了,不過是減緩些痛楚罷了。”

“伯父,您別想太多,放寬心養病。”

“許小姐心地這麽善良,人又長得真漂亮,可惜有人家了,不然啊我肯定得攛掇我家混小子去追求你。”

“嗬……”許沐晴腹誹,您以為他沒那麽幹麽……“我這脾氣隨我爸,長相隨我媽,我媽總跟我吹她年輕的時候啊是十裏八鄉的一朵花……”

“聊得這麽開心呢?”李崢適時的推門而入,打斷裏邊人的談話。

“李崢,你來了啊,我來找你的時候碰見齊森宇了,一起來看看伯父。”許沐晴親熱的小跑過去挽穿著綠色醫護服的李崢。

李崢“嗯”了一聲算是回應,走到病床前翻看了下懸掛著的齊文軒的用藥紀錄和身體狀況表,“情況還算穩定,再觀察兩天吧,我個人不太建議做手術。”

齊文軒微笑衝李崢伸手示意等一下,“森宇,你幫我去買點毛尖回來吧,我帶的喝完了,別的茶喝不慣。”

許沐晴聽見這話,很有眼色的跟齊森宇說,“這裏我比較熟,我帶你去吧。”說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病房。

“我個人不建議做手術,畢竟您也上了年紀,身體不一定承受的住,而且這病這麽多年了,您不是也熬過來了麽,何必這會兒又要折騰呢。”李崢前麵還看著病況表,後一句卻是帶著些警告語氣的看著齊文軒。

“李醫生,雖然痛了這麽多年,可它總不見好,最近痛的愈演愈烈了,我想找個法子,最好徹底根治。”

“那就恕我無能了,您的要求有點太高,我不一定做得到,按理說最好的辦法是再回到三十年以前,您啊好好照顧自己,別把這腿給弄斷,估計現在也就不痛了。”

“我想是個正常人就不會把自己的腿給弄斷吧。”齊文軒帶著絲苦笑的搖了搖頭,也不和李崢打太極了,“我想見晴晴的媽媽,有些事,我得當麵問。”

“這個我做不了主,不過我可以幫您問一下,至於她想不想見你我就左右不了了。”李崢把病況表掛回床尾,也不等那買茶葉的兩人回來就要去巡視下一間病房。

握著門把手,一隻腳已經跨出去了,想起什麽又回身對老人說道,“不管你們見不見麵,或是談的怎麽樣,請您離許沐晴遠些好麽,不管是站在哪種立場上,我認為這樣可以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她難過的吧。”

齊文軒看著離開的年輕男人,帶著些憂傷,又有些興奮,三十年了,終於又能見到她了麽?

雖然李崢說不確定她願不願意見自己,但他知道不管是李崢還是她為了盡快擺脫麻煩都會努力促成這次見麵。

麻煩?嗬,是啊,如今的自己對他們一家來說都是個麻煩吧。

那孩子長得還真像她,十裏八鄉一枝花?她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頑皮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一定生活的很好吧。

這樣打破他們寧靜的生活,自己知道有些過分,可是,痛了三十年的心,就讓他再自私一次吧。

齊文軒想的不錯,為了盡快讓這事情塵埃落定,李崢確實努力的說服了許達明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王娟,並且安排他們在許家見麵。

開往大院的車上,李崢無奈的看了眼身旁不說話的許沐晴,太陽穴隱隱發脹。

一個小時前,李崢收拾停當準備出發時,許沐晴就是這樣一言不發的坐進他的車裏,自己係上安全帶,穩穩的坐住了看他一眼,“開車吧。”

李崢鎮定的說,“我去上班,你跟著我幹嘛?”

“今天你調休,我聽見你交代小胡了。”

“……”

“你要去我爸媽家,我也聽見了。”

李崢沒話可說,隻得平穩的踩下油門,帶著許沐晴一起回去。

路上兩人都保持了沉默,直到車子開進大院,下了車的許沐晴走到李崢旁邊,緊緊拉著他的手,“我還聽見了,你說要瞞著我。”

李崢看著麵帶不安的女人,歎了口氣把她攬在身側,“你什麽時候變成小兔子了,耳朵這麽長。”

“是不是,我身世的事?”

李崢早就說過,許沐晴單純但不代表不精明,有時候她比任何人都敏感。

“嗯,這樣也好,你本來就有權利知道的。”李崢邊說邊帶著女人進屋。

坐在客廳裏的許達明看見並肩進來的兩人一愣,頗帶不滿的問李崢,“怎麽把她帶來了?”

李崢沒說話,緊了緊懷裏的許沐晴,一起坐在側麵的沙發上,等著齊文軒的到來。

等待的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當分針轉過了一刻鍾的時候,內線電話鈴終於響了起來,李崢起身去接,“嗯,放行吧,我家的客人。”

聽見鈴聲的王娟安撫好許沐陽,交代了保姆幾句也下了樓。

齊文軒一進門就看見這一家子一個個麵色沉重的坐在那裏等著自己,視線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在王娟身上,有些猶豫的問,“秀芸?”

“是我。”王娟點點頭,看了看許沐晴,又看了看許達明,“文軒,咱們進屋裏談吧。”語畢帶著許達明和齊文軒走進書房。

從齊文軒進門起就倍感震驚的許沐晴,結結巴巴的問李崢,“這,這是什麽情況?”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樣。”李崢心疼的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樣子,把人摟在懷裏輕輕的拍打著後背。

大概過了很久,又或者其實就一小會兒,書房的門打開,拄著手杖的齊文軒先一步衝出來,微跛的腳扭動的幅度有些大。

李崢見他直衝衝的往這邊撲過來,把許沐晴護在懷裏隔開兩人。

直到衝到沙發前,刹住步伐的齊文軒顫顫巍巍的伸出左手,像是要摸摸許沐晴的臉,可是看她驚慌的樣子又不忍心的垂下手來,“好,好孩子,你爸媽把你養得真好,真好。”

許沐晴看他這表現,知道和自己猜的差不多了,就像一直隔著的窗戶紙突然被捅破了,露出些不堪為人知的真相。

像是個迷路的孩子,眼裏有蒙蒙的淚,叫了聲“爸”,卻是朝著許達明的方向。

許達明被這聲“爸”叫的心疼,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何時這麽無助的叫過自己,就像看見了兩三歲時的她一樣,“哎”了一聲,也覺得眼眶發熱。

齊文軒聽見那聲“爸”也是身子一震,發覺不是叫自己帶著些失望,更多的是懊惱,努力撐起身子站直,衝許達明告了別,又深深的望了一眼許沐晴,“我,我後天就回江城了,放心吧,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了,你要好好的生活,要快樂。”說完這些,似乎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裏實在是太過多餘,拄著手杖落魄的離開了。

“你們,跟我來,我有些話告訴你們。”許達明望了眼站在樓梯上的王娟,對著沙發上的兩人說道,先一步走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