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榜

日子一晃而過,春節後沒多久,學校開學,眨眼間,春天已經快過去了。

四月末的一天,張寒梅找了個收二手家具的商販,上門來收貨。

開學後,她又資助了兩個麵臨失學的山裏女孩子,小小兩間出租房裏,住了她和四個學生,有些擠不開了,因此張寒梅終於下定決心,處理掉一部分占地方的舊家具。

其中包括已故丈夫的寫字台,夫妻兩人一起挑選的小沙發,還有他們的雙人床。

商販圍著張寒梅的寫字台轉了一圈,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真要賣麽?這寫字台可真好呢!賣了可就沒了麽。咱鎮上可買不來比這更好的寫字台。”

“是很好,榆木的,特別結實。”張寒梅摸了摸半新的寫字台,眼中帶著幾分不舍:“這是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媽找人買的木頭,請了好木匠做的,還是我們從城裏搬來的呢。”

“真賣麽?”商販不放心地又確認了一遍:“我可跟你說,這麽好的寫字台,我在你這裏收了走,下半天就能賣出去麽。不能後悔的麽。”

“賣了。”張寒梅確定地點點頭:“您也看見了,我家人多,地方不大,這麽大個寫字台擺在這裏,占地方,挪動也不方便,還不如給孩子們換成普通書桌。”

“那行!”商販樂滋滋的挽起袖子:“我先搬出去在一起算賬麽。放心,這麽好的寫字台,肯定給你個好價錢麽。”

“張老師……”年紀最大的王豔紅有些不安地站起來:“要不別賣了。”

“你別管。”張寒梅朝她擺擺手:“你去裏屋複習,等會兒新床和書桌就該送過來了,這些東西不趕緊賣掉,新床都沒地方擺。你們都去學習,這裏不用你們操心。豔紅沒多久就高考了,還有你們幾個,下禮拜一期中考試,都這麽有把握嗎?趕緊都學習去,我這裏不需要幫忙。”

把學生都趕回屋裏學習,張寒梅和商販兩人,將家裏搬得半空,沙發、雙人床和占地方的寫字台全部都被她賣掉了,騰出來的地方很快又被塞滿,變成了簡陋的上下鋪鐵架床,還有輕便小巧、方便挪動的學生書桌。

張寒梅和丈夫共同生活的溫馨小屋已經徹底變了模樣,這兩間小屋,越來越像是個普通的學生宿舍,但孩子們卻覺得這個簡陋的宿舍,越來越像是家,家裏的大家長張寒梅,像是她們的媽媽。

春天過去就是夏天,一眨眼就是學期末,王豔紅終於要上高考考場了。

平安鎮並沒有高考考點,因此逢山四中參加高考的孩子們,需要到縣裏參加高考。

高考是大事,為了讓趕考的孩子們不至於太辛苦,鎮政府特意花錢在縣裏租了個小巴,送孩子們去縣城。

這一年,逢山四中帶隊高考的老師依舊是張寒梅和陳老師。自從張寒梅借調到逢山四中開始,高考帶隊的工作,一直是他們兩人來承擔,連續幾年下來,張寒梅已經很有經驗了。

因此張寒梅很快就發現了王豔紅的狀態不正常,從坐上小巴開始,這孩子就嘴唇發白,額角上沁出薄薄一層冷汗。

“豔紅,怎麽了?”張寒梅立刻坐到了王豔紅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不舒服?暈車?”

是不是暈車,王豔紅自己也說不清。這還是她生平頭一遭坐汽車,反正她覺得自己很不舒服。她強忍著朝張寒梅搖了搖頭,接著閉上眼忍過了一波頭暈惡心。

“暈車嗎?”坐在最後的陳老師立刻翻了翻腳邊的布袋,從裏頭掏出一小包花椒還有一盒清涼油遞給張寒梅:“來,用這個。可不敢給吃藥,吃了藥萬一上考場犯迷糊就毀了。”

張寒梅立刻接過陳老師遞過來的東西,急忙給王豔紅的耳後和太陽穴摸了清涼油,又用膠布粘了幾粒花椒貼在了王豔紅的肚臍上。

這花椒貼肚臍治暈車的土辦法,也算是逢山四中老師們多年來總結出的工作經驗之一,其實張寒梅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但是一番操作之後,王豔紅額頭上的冷汗似乎真的少了一些,也不再眉頭緊蹙一臉痛苦。

但她還是臉色發白,狀態十分不佳。這讓張寒梅十分擔憂。

但高考就是高考,嚴苛且公平的全國統考不會因為哪個學生狀態不佳,就改變自己的規則。

這一年,逢山四中有五個孩子上榜考上了大學,比去年還多了一個,這個成績不錯,校長喜氣洋洋地在校門口貼了大紅榜,為上榜的學生慶祝。

但這上榜的五個學生裏,其中並沒有王豔紅。

身體上的不適果然給王豔紅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她的第一場考試發揮失利,就算接下來的幾場考試,她竭盡全力,但也還是無力改變最終的結果。

王豔紅落榜了,隻差一點點,五分而已,但就是這區區五分,將她擋在了大學門外。得知結果的王豔紅哭了。對於她來說,高考失利,意味著她走出大山的唯一希望破滅了,她怎能不失望。

王豔紅不僅極度失望,還覺得自己無法麵對張寒梅。為了讓她繼續上學,張寒梅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但卻因為她的失誤,換來這樣一個讓人灰心的結局。

同樣來自王家坪村的王自強也落榜了,這一年,王家坪村還是沒能成功走出一位大學生。消息傳回村裏,王書記覺得有些失望,但王豔紅的父親王勝利卻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不僅不失望,反而有幾分沾沾自喜。

“我說啥來著麽,”王勝利在村裏逢人就吹噓自己的先見之明:“紅紅這娃就是笨得很,比她弟差遠了麽!她能考上個啥才見鬼呢麽。”

“你是不是缺心眼。”王書記第無數次聽見王勝利說這話之後,忍不住開口數落道:“你家娃沒考上,你咋還美呢?就差五分,你咋一點都不可惜麽!”

“有啥可惜的麽。”王勝利洋洋得意地答道:“她本來就考不上個啥麽。再說,考不上還咋,紅紅照樣是咱村頭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娃娃,那肯定能說個條件好的人家麽!說不準能嫁到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