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個步,先做起來
原本是要學一周左右時間的,結果我隻學了四天就回義烏了,我對陳老板說我全學會了,不會有什麽問題。
回到義烏後我要著手兩件事情:一是找出租房,二是找資金。
租房好解決,有個五間房就夠了:一間我睡覺兼食堂,兩間工人們睡,剩下兩間就是廠房。
資金也不難,有個萬把塊,我估計就差不多了,主要是支付房租,工人工資到時可以先讓陳老板預支一些,這個問題不大。
房子很快搞定!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東風就是人民幣。
我給家裏打了個電話,電話剛好是我父親接的,我說想在義烏辦個加工廠,需要一萬元,父親想都沒想就把電話掛了——“啪”的一聲,就像美國人的原子彈投到了日本廣島。
我萬萬沒想到父親的態度會是如此的冷漠與堅決。難道我在父親眼裏真成了一個一事無成的敗家子?如果父親是這麽看我,那我“全家共榮”的思想還有什麽用?不如早早斷了去,混一天算一天,自暴自棄也罷,碌碌無為也罷,活過一天算一天。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那一夜,我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又重溫了一遍。
我自以為是很了解父親的人,結果卻不是我所了解的那樣,我內心一陣陣**。我愛我的父親,我敬重他,但我在他眼裏成為了個碌碌無為的顛沛流離者,像魯迅筆下的喪家犬。
當你真心地敬重一個人,卻得知這個人早就把你看成一文不值時,這種心理落差太大了,大得讓你無地自容。仿佛所有的美好都化成了泡沫,所有的星星都從天上掉下來落在了陰溝裏。
睡在**,我抬頭望著那上弦月,怎麽看怎麽像把刀子,鋒利無比的刀子,泛著寒冷的光。我可以忍受世間所有人對我投來鄙視的一瞥,但父母親不行,他們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所有夢想的歸宿點,夢起夢滅夢裏不能沒有雙親慈愛的目光。
我承認,我一次次讓父親失望過。
我承認,我沒有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兒子。
我承認,我給家人臉上抹的不是光彩,而是黑墨。
但是,我在努力,我無時無刻不在努力,我想做得更好,我不是沒有努力。
三月的夜空是冷漠的,三月的倒春寒是襲人的,但我堅信三月是春天的開始、花好月圓的前奏,父親你知道不?
妻子離了……
父親失望了……
義烏,我的天堂又成了我的地獄,我該向命運低頭妥協還是繼續抗爭?難道真有“命”?每個生靈都得聽天由命?那拈花一笑的佛又在哪裏?佛不是為了解救凡間痛苦的嗎?我爬起來,在灰暗的牆上寫了“救贖”二字,然後掩頭而睡。我不需要月亮,不需要那寒冷的光。我也不會瘋,我明早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哪怕胡子拉碴站在出租房的門口,但那也是個人。
第二天,我決定再給家裏打個電話,電話是母親接的,母親說父親剛剛出門去了。母親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多,大概意思是:昨晚,父親在接過我的電話之後就躺在**唉聲歎氣,幾乎一夜未睡。母親勸他寬心,不要多想,兒孫自有兒孫福,可父親就是放不下我“這塊心病”。輾轉到後半夜,父親問母親家裏還有多少錢,母親說還有七千多。父親決定湊個一萬寄給我。父親說這是最後一次資助我,成不成就靠我自己了,以後沒有可能也沒有能力再管我了。
母親說:“大勇,不管你借錢做什麽,這次你一定要爭口氣好好做。我們這十幾年的積蓄全花在你身上了,從買戶口進城、花錢找工作,到買房子結婚,家中這點兒收入全用光了。”
母親說:“你爸就是脾氣不太好,刀子嘴豆腐心,他這輩子就是為了你在拚死拚活地幹,他會不管你嗎?你就是他最大的希望。今晚,他剛出門,說是去支書家給你借錢去了。”
我聽完後感覺自己要哭了,幾近哽咽地對著電話筒說:“媽,謝謝你和爸,我一定會爭氣做人,如果這次生意做虧了,我永遠不再踏進家門一步,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母親哭著說:“孩子,你怎麽能說這種話,這樣說你對得起我們嗎?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和你爸不求你以後發大財讓我們過上多富的日子,我們隻希望你有個家,與老婆孩子平平安安過日子,別再像討飯的人一樣在外流浪。以前,你不爭氣不能完全怪你,你沒給你爸長臉也不全怪你,但從現在起,你快三十了,應該懂點兒事了。你不能總是讓父母這樣為你操心吧,父母親不能同你過一輩子啊……”
放下電話後,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從超市回到出租房的,好像整個人剛剛去了趟火星,大腦中擠滿了亂七八糟的雜念,一會兒想東,一會兒想西,從莊稼地到菜園子裏再到山上,全是父親勞作的身影。我的腳步很沉、很沉,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一個大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