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錢就得不停地動腦子,財富與腦子的使用度成正比
我決定賭一把,跟老五去永康。
接下來,我就考慮如何同付成開口談辭職的事了。畢竟付成父子待我不薄,雖然我對廠子的貢獻甚微,但他們一直對我沒有任何怨言。我這樣選擇離開,多多少少都有點兒說不過去。考慮來考慮去,為了圓我的發財夢,我還是狠下心來決定與付成提及辭職之事。
果然,付成對我提出辭職的事甚感意外,他待我一向可以,我突然離開,他問我是不是嫌工資低了。我說不是。
付成又問:“那為什麽?”
我說:“我在廠子裏沒什麽事幹,讓你們養著怪不好意思的。”
付成卻說:“我這麽一個大廠,養你一個人算什麽?再說了,你也不是白拿工資,你不是天天在上班嗎?”
我說:“我心裏感覺不安。”
付成說:“這事先放放,等我爸回來再說。”
中午下班後回到宿舍,我尋思這個借口不行,得另想一個。
下午,付老師回來後如我所料地問我:“大勇,你上午沒同付成說真話吧?”
因為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說:“付老師,其實我是想去學電腦設計。您是知道的,現在社會在發展,手工設計很快就會被淘汰了。”
付老師說:“學電腦設計是好事呀,年輕人多學點兒東西當然比不學好,我支持你去學。如果你缺錢的話廠子裏可以送你去學,學成之後回來工作就是了。”
付老師說這話時很坦誠,我一點兒都不懷疑。與付老師的坦誠相比,我覺得自己很不光明磊落。辭職就辭職吧,還編個謊言來掩蓋事實。現在想想,如果我當時說出我要去永康幹“典當”這一行,估計付氏父子會勸阻我,不讚成我去。在義烏,我很感激這對父子,雖無大恩,但是把我當人看待,是對好老板。
我說:“謝謝付老師與付總,我自己攢了些錢,應該夠了。”
付成說:“大勇,在外邊有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誰欺負你隻要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
付老師瞪了一眼付成說:“你以為人家是你呀,到處與人打架。你現在是兩三百號工人的老板,不是街上小混混。”
付成嗬嗬笑了起來。
我對付成說:“謝謝付總,我不是在義烏學,我去的是杭州。”
付成又笑了:“杭州呀,那遠了些,我可幫不上你嘍,嗬嗬,你哪天走?”
我說:“明天早上就走,我同學已經替我報名了,學費都交了。”
付老師說:“學習的事不耽誤你,明早讓廠裏司機開車送你去車站。還有,下午我讓財務把你的工資結一下給你。”
我連聲說謝謝。
陰差陽錯,第二天早上我臨出門時碰巧付成也出門,我便搭了付成的車。在車上,付成還是老一套,與我吹噓他當年的江湖事,吹得口沫橫飛。
到賓王客運中心下車時,付成把腦袋從車窗上探出來,說了一句我永生難忘的話。
付成說:“兄弟,在外麵混得不好就隨時回廠來。”
就是這句話,差點兒讓我熱淚盈眶。我是誰?一個剛剛從自卑陰影裏走出來的打工仔,一個沒有給老板帶來多少經濟效益的工廠管理員,突然之間享受到了這種朋友般的待遇,怎能不感慨萬千?
昨天晚上,老五在電話中就同我說好了,到了永康車站,讓我給他打個電話,他會來接我。我打完電話十幾分鍾後,老五果然就到了。令我想不到的是,老五是坐著桑塔納轎車來接我的。我心想,這家夥是真的混出名堂來了。我突然覺得,老五不再是老家那個人五人六的混混了,像半個成功人士。
“這是你的車?”我第一句話就奔車而去。
“公司配給我們幾個用的。”老五說。
“你們幾個的專用車?不是老板用的啊?”我驚奇地問。
“你沒睡醒吧,老板能用這種垃圾車?”老五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我注意到老五居然把桑塔納轎車說成了垃圾車,這家夥口氣真大。我私下想,可能自己這次的選擇是對的了。我還想說什麽,老五說:“先上車吧,老板等著你呢,有事回頭再說了。”
上了車之後,我發現車裏還有兩個人,這樣加上司機就有五個人了,我不知道這是老五精心安排的,還是他們跟著過來玩的。不管怎樣,我受寵若驚。這排場、這講究,簡直就像接個大人物。
奶奶的,真氣派!我心裏嘀咕了這麽一句。
一車人就這麽坐著不說話,我也不好意思說話,摸不著他們的套路,怕說錯了話給他們留下個壞印象。
車在市區一幢辦公樓前停下,大夥都紛紛下了車往樓上走,我也跟著。在二樓的辦公室裏,我見著了老板,一個滿臉橫肉的家夥,看著都讓人生畏。我的心就那麽一沉,感覺自己這回就像是被綁架來的。
“這是李總,這是大勇。”老五把我介紹給老板。
“嗯,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個文化人。”李老板麵帶微笑地稱讚我,也不知是真讚還是假誇,反正我感覺到氣氛沒那麽冷硬了。
“請李總多多關照我。”我強做鎮定地向老板小鞠了個躬。這種禮儀都是港匪片看多的結果,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就那麽用上了。
“談不上關照,互相幫助,大夥都互相認識一下,以後就是戰友了,哈哈。”老板爽朗地笑了起來。我沒想到老板說話的口氣這麽低調,如果沒記錯的話,老五可是說過他是個千萬資產的主。
一房間人互相介紹了起來,誰叫啥、哪兒的人。我看了看,有七八個人,都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老板估計近四十歲了,臉上橫肉太多,看不出真實年齡,隻是猜測)。
各自介紹完後,老板說:“兄弟們吃飯去,為大勇接風洗塵。”
很多人看到這裏可能要產生疑問了,憑什麽人家對我這麽客氣與隆重啊?我的看法是,當時他們確實是需要我這樣一個人:一、有文化,方便辦些借貸手續;二、有口才,可以說服借貸者,不讓客人生畏,尤其是家庭生活困難,為錢可以不顧一切者;三、在永康沒有任何社會背景,犯事後好走人;四、我的外形斯文,需要我這樣一個形象窗口;五、歸功於老五的強力推薦。
在這裏我還想提一下,所謂的“典當行”也就是民間集資放貸,很多浙江人在這方麵栽的跟鬥很大,比如:
1. 浙江省溫州市所轄的樂清市農婦陳美蘭非法集資九千餘萬元。
2. 浙江金華29歲的董某以高額回報為誘餌,在短短一年多裏瘋狂詐騙,涉案金額三億餘元,直接損失4500萬元。而上當受騙者大多是她身邊的親友,也有個體私營業主、農民、公務員等。
3. 浙江麗水司機單旭波非法集資6280萬元,以月利率15‰~80‰的高額回報為誘餌,采取個人出具借條、簽訂借款協議等形式民間集資。
4. 美容院女老板杜益敏在麗水非法集資高達7億元。
5. 浙江東陽創造神話的26歲女富豪吳英非法集資38億元!
……
這樣的案例舉不勝舉,民間集資一直在合法與不合法、要不要合法化中爭吵不休,社會各界對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因為,除了上麵所寫的這些不良的集資外,浙江省各地的民間集資可謂是遍地開花。很多人以此為正當職業,也在正當、健康、良好地運作。從某些方麵來說,這也是推動經濟建設的一個方麵,解決了小企業主短期資金周轉難的大問題,尤其是在2008年的經濟危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說得比較靠譜。良性循環的民間集資我們要正確看待,而對惡性的民間集資就不用我們再議了。
當然,上述的內容對於1999年的我來說無疑是天方夜譚,我哪兒能知道這些,我隻知道人家李總有錢,有錢就拿出來借給別人,然後收比銀行高點兒的利息,就是做生意。充其量就是你借錢不還,我就找人打你,逼你還錢。
我記得那天喝完酒之後又去唱了歌,後來李總還單獨又找我談了一次,無非是談些工作內容之類。
第二天,我就好奇地問了老五,問他是怎麽認識,又是怎麽結交上李總這個大老板的。
老五說:“百貨商場邊上那家五金店知道吧?”
我說:“知道,就是浙江佬開的那家。”
老五說:“那老板就是永康人,他看我為人比較仗義,手腳又靈活,就把我介紹給他表哥了。”
我問:“你說李總是那五金店老板的表哥?”
老五點點頭。
我笑了,笑得憨憨的,邊笑邊說:“老五,你運氣真好,碰上這麽一個有錢的主兒,以後少不了掙大錢,風風光光回家了。”
老五也笑了:“彼此彼此,都是兄弟,有財一起發,哈哈。”
接下來,我就算是正式上班了。我與老五他們的工作有些不同。他們主要是催還貸,我主要是放貸,工作性質有點兒像銀行裏的信貸員。我每天就是接待客人,介紹行規與利率,然後把資料給老五他們,讓他們去考察借貸方的資質,比如有無實體、有無營生、有無正式工作、借款用途等等,無非是調查客人的償還能力。不是什麽人來都能貸到款的,否則是個人都會來借錢,借了錢之後一走了之,到哪兒找他去?
其實正兒八經做典當這行還是有很大風險的,老板每天都要為客人能否償還借款、能否按期償還、客人會不會攜款跑路等等問題擔心。所以,老板必須養著老五這樣的一班子人,除了催還款還得注意大客人的動向,有點兒風吹草動什麽的要及時采取措施,拿出有效的處理方案,盡最大努力挽回經濟損失。
老五去催還款一般不會帶著我,他說這事兒不是我工作的範圍,沒必要找麻煩。我知道老五是為我好,出門在外,老鄉的關係就是值錢,抵得上親兄弟。
但是有天晚上,剛吃過晚飯,老五說要帶人去催筆款子,我一時來了興致,也要跟著去。老五起初不同意,後來我說想見識見識,長點兒知識,以後對工作也有幫助,老五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