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救美

三個彪形大漢,為首之人,身形高大魁偉,帶著一張燭龍麵具。

“庫迪,把麵具摘下來看看。”

一個男人蹲下身子,去揭開五人臉上的麵具。另一個人,提著一盞風燈照著。

宮夫人禦夫有術,府裏的丫鬟都買那最最普通尋常的模樣,以免吸引宮錦瀾的注意。是以,雲裳雲葉和雲卉的麵具一一揭開,名叫庫迪的男人忍不住大大失望。明明看背影都是窈窕姑娘,這臉蛋也太寒酸了些。

揭開宮夫人的麵具他更加失望,“這個倒是美貌,可惜年歲大了。”

緊接著,他揭開了宮卿麵上的出水芙蓉。

他呼吸一窒,刹那的靜默之後,狂喜道:“老大,竟是個絕世美人。”

男子俯身看了一眼,道:“帶走。”

立刻有一名男子俯身背起宮卿,庫迪拿過一條披風,從頭蓋住宮卿。

三人鬼魅一般消失在登月樓後門附近的一個小院子中,不多時,一輛獨輪手推車推了出來。

宮夫人被人晃醒,短暫的迷瞪之後,一看是宮福貴,再一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雲葉雲卉雲裳都在,獨獨不見女兒宮卿,當即便哭出聲來:“速帶人去找小姐,小姐被人擄走了。”

宮福貴一臉急汗,忙不迭的吩咐身邊的下人,“留根你速回府裏叫人過來,九林你們三個,分頭去找小姐,快去。”

宮夫人急的險些昏過去。她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視為命根掌珠,若是出了事,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獨孤鐸本來在一樓守著,後來見宮福貴也帶人上了二樓,便緊跟著過來,一路跟到後門,沒想到竟然碰上這個場麵。

宮夫人去了麵具,獨孤鐸一眼認出這是禮部尚書宮錦瀾的夫人,當即上前施了一禮,“宮夫人,出了什麽事?”

宮夫人一看眼前正是方才跟著自己的那兩個男子,當即又急又氣,喝道:“你們是何人?”

獨孤鐸趕緊摘下麵具,“在下獨孤鐸,這位是禁軍左衛將軍嶽磊。”

宮夫人見過獨孤鐸幾次,認出是他,當即哭道:“我女兒被人擄走了,請兩位趕緊幫忙去尋,妾身不甚感激。”

嶽磊道:“夫人莫急,在下這就去安排人過來。”說話間,隻見他身影一閃,躍上了對麵的牆頭,幾個起伏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宮夫人目瞪口呆——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飛簷走壁。

嶽磊當即調來長安街上的數百名宿衛搜尋護城街,布置完畢便騎馬趕往城防署,通知四門嚴查出城之人——他最擔心的就是劫匪連夜帶人出城。

嶽磊趕到城防署,掏出腰牌說明來意。

值夜的張郎將道:“嶽將軍,卑職半個時辰前突然接到夜禁令,眼下,四門已關。”

嶽磊一怔,上元節素來不禁夜,今日怎麽突然改了規矩,而且他身為左衛將軍,居然不知曉!不過既然夜禁,那麽宮卿一定還在城中,這就好找的多了。

出了城防署,他趨馬直奔秘司營。這支暗衛是太子親自組建而成,掌管秘司營的中郎將霍顯與他素有交情,若是請他幫忙,將會更快地找到宮卿。

等他匆匆趕往秘司營,值守校尉卻說,霍大人不在。

嶽磊掉頭趕回護城街,一路上縱馬狂奔,心裏如同提著一根線。和她不過是一眼之緣,但不知為何,他居然覺得心裏有異樣的感覺,不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此刻,玄武門前,一輛手推車被城門兵士攔住。

“夜禁,任何人不得出城。”

推車男子掏出一串錢陪著笑,還未開口說出已經想好的理由,那兵士冷著臉將手裏的長矛往地上重重一頓,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推車男子訕訕收起錢,隻好推著獨輪車轉回去。

離開城門,庫迪低聲道:“呼梟老大,今夜怎麽突然夜禁了?”

呼梟沉聲道:“先回去,明早再說。”

宮卿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張高鼻深目的麵孔。棕色眼珠,輪廓分明。宮卿立刻想起了向大柱,轉而想起了曾聽到的栗特人在上元節擄走少女賣到西域的傳聞,頓時心就沉了下去。

庫迪笑嘻嘻道:“來,美人喝點水。”

宮卿口渴之極,嗓子裏像是塞了一團燒焦的棉花,可是眼前這人一看就不懷好意,也不知道這水裏到底有什麽,她自然不肯喝。

庫迪見她不喝,便捏起她的下巴,宮卿立刻扭頭避開,水順著她的下頜流了下去,濕了她胸前的衣衫。

“不識好人心。中了迷魂香,嗓子難受,大爺讓你喝水潤潤喉嚨。”庫迪哼了一聲,抬手在她胸前一抹,結結實實地摸了一把她的胸脯。

生平第一次被人非禮,驚嚇過度的宮卿忘了喊叫,隻是一雙眼眸瞪得極大。

那種豐腴飽滿的感覺讓庫迪心神一**,他色迷迷地看著她,“美人,你要是不老實,一會兒大爺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宮卿忙道:“你若是想要錢,多少錢我家人都肯出的。”

“大爺我想要人財兩得。”庫迪嘿嘿地**笑著來解她的領扣。

宮卿忙不迭躲避,可惜手腳被捆,根本無法躲避開他的一雙大手。眼看那一張充滿了**欲的臉湊到眼前,她又絕望又害怕,心裏已經飛流直下三千尺,做了最壞的打算。

“漢人的衣服就是麻煩。”

衣衫領口是用一排珍珠做成的扣子,庫迪解了兩顆嫌麻煩,用力一拉,將她的衣領撕開了,領口上綴著的珍珠簌簌滾到了地上。

庫迪直勾勾地盯著她高挺的胸脯,眼中充滿的**裸的色欲和貪婪。他伸手抱住宮卿,湊上來便要親她。

宮卿急忙躲避,大聲道:“你想要人財兩得,一點不難。我家境優渥,你便是將我賣了,也未必有我家人給的贖金多,你隻管開價。等你有了銀子,想要多少美人都不在話下。你若是強迫我,我定會以死相拚,屆時你隻會是人財兩失。”

庫迪一怔,停住了手,但看著她石破天驚的美色,庫迪又耐不住身下的燥熱,色迷迷道:“見了你,老子錢都不想要了,這天底下還有哪個美人能美過你。”

說著,便又要來親她。

宮卿拚命扭頭躲避,從他嘴裏散發出那股惡心的味道讓她絕望得想要死去。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宮卿如在懸崖邊停住。屋子裏走進來一個高大魁偉的男子,眉目深邃。

庫迪訕訕地放手,笑道:“老大,既然出不了城,不如咱們享用一下這個美人,把她放了算了。明日出城盤查,萬一帶不出去,反倒連累我們。”

呼梟哼道:“你怎知帶不出去?這樣的貨色,賣給高昌王,至少是萬金。”

萬金!庫迪眼神一亮。

“衣衫怎麽都濕了?”

“剛才喂水,她不肯喝。”

呼梟冷冷一笑:“不喝,就渴著她。去把火鉗拿來。”

庫迪立刻拿了火鉗。呼梟將火鉗扔在炭火盆中,冷冷地打量著宮卿的臉。

燒火鉗做什麽,給自己上刑?宮卿心裏很怕,但轉念一想,他們擄了自己既然為了賣錢,必然不會毀了自己的容貌或是傷害自己的身體,於是又稍稍心定。

火鉗燒紅了之後,呼梟提起來,走到宮卿麵前。

宮卿雖然已經料定他不會傷害自己,但看著那通紅的鐵鉗,依舊心跳如雷,懼意暗生。

“把她頭發解開。”

庫迪明白過來,當即笑道:“老大真是聰明,將她頭發燒卷,明日再在臉上弄些花樣,守城門的隻當她是我們栗特女人,一定放行。”

宮卿暗自鬆了口氣,原來他拿那火鉗是要給自己卷發。

庫迪解開她的發髻,讚道:“嘖嘖,這美人的頭發,真是滑不留手。”說著,又順勢在宮卿的臉上摸了一把。

宮卿氣極,卻也知曉現在唯有裝成溫順聽話的模樣,才能找到機會脫身。

長及腰間的頭發披散開來,越發顯得她容顏嬌豔奪目,楚楚動人。

庫迪咽著口水:“老大,這樣的美人若是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呼梟冷冷道:“有了錢,你可以每夜都都睡不同的美人。”

庫迪嘿嘿點頭,“老大說的是。”

正在這時,突然門外噗通一聲。

呼梟當即轉身,喊道:“兀木。”

外頭悄無聲息。

庫迪立刻站起身來,“老大,我出去看看。”

呼梟手握著火鉗,疾步走到門邊,猛地一開門,隻見放風的兀木躺在地上。

一道冷光撲麵而來,他急忙揮起火鉗去擋。

宮卿在屋子裏隻聽見外麵有兵器交擊之聲,不多時有人低聲哼吟,再過片刻,外麵悄無聲息,隻聽有人低聲道:“先捆了,鎖起來。”

聽話音不是呼梟和庫迪,那麽一定是呼梟和庫迪被人擒住了。

她心裏暗暗高興,希望是母親找了人來救她,但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偌大的京城,暗夜之中,怎麽能這麽快就找到她?

房門處燈光一閃,走進來一個人。

他帶著一張辟邪麵具。

帝都男子愛美,喜穿綾羅綢緞,這男子卻一襲布衣,但他身材氣質極好,雖蒙著麵具,卻擋不住身上那股青衫磊落的男子氣概。

看著這張麵具和衣衫,宮卿驀然想起挽霞樓前的那一道目光,心裏莫名認定,他就是那個看自己猜謎的男子。

他走到宮卿麵前,蹲下身子來解她手上的繩索。

宮卿忙道:“多謝壯士相救。”

麵具後的眼眸彎了起來,第一回有人叫他壯士,有意思。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救你的?”他刻意壓低了聲線,把聲音變粗。

難道不是麽?宮卿微微一怔,看著麵具後的那雙眼。

他避開了她的凝睇,繩索解開一半便停住了,轉而挑起她臉頰邊的一縷長發,繞在指尖。

她發現他手腕內側有一道新鮮的燙傷,想必是被呼梟的火鉗所傷。

他輕聲一笑:“姑娘沒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黃雀?宮卿一怔,心裏打鼓,嘴上卻十分肯定地說道:“壯士不是黃雀,是英雄。”

“姑娘這麽相信我?”

“請壯士放了妾,妾當重金酬謝壯士。”

他笑:“我不缺錢。”

不要錢,那你要什麽?宮卿心裏愈加緊張,態度卻愈加誠懇,“壯士隻管開口,妾辦得到的一定傾力而為,隻要壯士放了妾歸家。”

他將手指上的發絲又饒了一圈,“那要你以身相許,也能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宮卿窘了。心怦怦跳起來,一時無言以對。

“戲文裏都演著,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莫非都是騙人的麽?”他故意說得惆悵,將她一縷青絲在指尖繞來繞去,萬般纏綿,不舍鬆開。

宮卿被他亦正亦邪的風格搞得十分緊張。如此看來,這位是黃雀的可能性也很大啊。佛祖保佑,他是個好人吧。

他終於放下她的青絲,解開了她手上的繩索,然後又去解她腳上的繩索。

宮卿得了自由,想起身道謝。

藥力尚未散盡,她又被捆了許久,站起身時身子一晃,居然直直地就往他身上撲去。

他一伸手扶住她,順勢將她接在懷中,低笑:“姑娘領口開了。”

一頭撲到他懷裏,她本就羞澀難當,再低頭一看,瞬間麵紅過耳。方才被庫迪撕開的衣領,這麽一彎腰低頭,內裏的抹胸若隱若現。

她把手緊緊地捂在心口之上,並不全是因為要掩住衣領,而是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子這樣摟在懷中。他身上有一股陌生而好聞的氣息,清新中帶著微微的甘冽,像是一種讓人微醺的酒。

他伸腿勾過來一把椅子,扶她坐下,然後蹲下身子,手就放在了她的小腿上。

宮卿又驚慌起來,渾身緊張。

他笑了笑,在她足三裏等穴位按壓揉捏了幾下,接著又揉了揉她的腳踝。立刻,她的雙腿便覺得氣血通暢了許多。

“多謝壯士。”雖是隔著衣衫,但被一個男人這樣觸碰,已經遠遠地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但人家一番好意,並非非禮,她也不好生硬地拒絕,於是便想抽出腳踝,不讓他繼續按摩。

他放開了她的腳踝,卻轉而握住了她的纖足,她更覺羞赧驚悚。

這是禁區啊壯士,你又不是妾的夫君,怎麽能這樣。於是,忙不迭地往外抽。

他牢牢握住她的纖足,“姑娘不必羞赧,把我當成行醫堂的大夫就好。”

隔著棉襪,他用手指按壓她足底的幾個穴位,一開始根本感覺不到痛,隻是麻木,後來麻木之感退去,感覺到了輕微的痛楚。

“多謝。”她紅著臉將腳從他手中拿出來。從未有人這樣觸碰過她的足心,讓她想起了被捧於掌心的趙飛燕。而此生此世,她所求的不過是一人捧她於掌心,給她一世嬌寵與安穩。一股從未感覺到的情愫幽然而生,如一隻怯怯的小兔,在心裏歡快地跳脫著。

“姑娘想要怎麽謝呢?”他微微仰著頭看著她,辟邪麵具後是一雙彎起的眼眸。

“敢問壯士大名,翌日妾當帶重金登門拜謝。”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枚珍珠,笑道:“送錢多庸俗,不如送一段風流佳話,姑娘以為如何?”

宮卿羞窘低頭,裝作沒聽懂。

他歎了口氣,似是無限失落惆悵,幽幽道:“既然不肯,那,翌日見到這枚珍珠,姑娘再好生謝謝我,如何?”

那枚珍珠是她領口上的,他拿在指尖輕輕摩挲,亦仿佛在觸摸著她的肌膚一般。

她後脊莫名生了一股奇異的電流,一直竄到了頭頂,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霧,昏昏的一抹月色中,這個人的手腕上烙了一道傷痕,而她心裏,也仿佛被某種東西悄然烙了一個印。

隻是片刻的靜默,他轉身便出了屋子。

宮卿起身跟出了房門,才發覺院子裏還站著一個身形高挺的男子,亦蒙著一張麵具。

兩人身影一閃,消失在院門外。

宮卿正欲跟出去,突然聽見了院牆外有聲響。她心裏又緊張起來。

院門開著,一隊人舉著火把疾步而來,火光映著他們禁軍的服飾,宮卿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

一個眉目俊朗,英氣勃勃的青年,闊步進了庭院,卻反手將院門一關,走了過來。

宮卿一見他關門,心又提了起來,因為他雖然和禁軍同來,卻穿著一身便服。

他雙目炯炯地看著她:“姑娘可是宮小姐?”

宮卿點了點頭,“郎君是?”

他含笑抱拳:“禁軍左衛將軍嶽磊。”

聽見他的名號,宮卿終於放心地露出一絲笑靨。

隻是一個輕若雲煙的笑,便讓人無法自持。刹那間,嶽磊隻覺得心裏赫然一聲,仿佛凍冰乍破,春潮奔湧。她站在火光之中,如同一隻浴火的鳳凰,長發飄逸,紅裙飛揚,豔光四射讓人不可逼視。

唯有這樣的一張絕世容顏才可以般配那樣的一雙眼眸,他暗歎上天的眷顧和垂愛。縱然滿腹詩詞,仍舊不能形容她美貌。

“姑娘請帶上麵具,外麵人多。”

嶽磊遞上一張旱魃麵具,宮卿這才明白他為何關上院門。

被人所虜,事關名節,他不欲外麵的人知曉她的身份,看見她的容貌。這份體貼細心,讓宮卿心裏漾起一陣感動。

“多謝將軍。”

嶽磊這才打開院門,將禁軍宿衛叫進了院子。

很快,柴房裏被捆著的三個栗特人,被宿衛扔到了嶽磊的麵前。

“送到府尹那裏嚴審。”

看著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三人,宮卿暗暗奇怪,方才那兩個人抓住他們,為何見了嶽磊前來卻離開?

嶽磊心裏也在納悶,方才秘司營送來一條消息,讓他帶人來到這條巷子的院落。送信的人是誰?捉住栗特人的又是誰?秘司營素來行事機密,直屬東宮,左衛也無權過問,雖然好奇,但也隻能將疑惑放在心裏了。

走出院門,嶽磊牽過一匹馬,輕聲問:“小姐會騎馬麽?”

宮卿道:“不會。”

“小姐坐在上麵,我牽著韁繩,不會有危險,這馬很溫順。”

“多謝將軍。”

宮卿提起裙裾,一腳登上馬鐙,可惜身子依舊綿軟,試了兩次都沒跨上馬去。她羞臊不已。

正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掌托起了她的纖足,用力一送,她便已坐在馬鞍上。

她柔聲道了謝。

嶽磊回了聲不謝,夜晚料峭風寒,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暖。

嶽磊並未叫手下跟隨,隻身送宮卿回去,以免手下知曉她的身份。宮卿對他的好感油然而生,心想怪不得他年紀輕輕便官至左衛將軍,做事當真是思慮周全,滴水不漏。

宮錦瀾今夜本和同僚有聚會,此刻已經急匆匆趕回到家中。獨孤鐸送宮夫人回府之後也未離開,在此等候嶽磊的消息。

宮夫人趴在宮錦瀾的懷裏哭得昏天地黑,突然聽見一聲“小姐回來了”。她還以為做夢,抬頭一看,果然是女兒走了進來,立刻扔開宮錦瀾撲過去抱住女兒,“卿兒你沒事吧?”

“母親我沒事。”宮卿已經挽好了頭發,因為在馬上吹了夜風,臉頰紅紅粉粉的,看上去氣色很好,完全不像是被人擄走的模樣。

宮夫人見女兒捂著領口,便問,“你這兒怎麽了?”

“嗓子有些疼。”宮卿不便說自己的衣領被人撕了。

獨孤鐸直直地看著宮卿,已經錯不開眼。他前些年住在湖州,去年襲爵之後才長居京城。雖然聽過宮家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他已經做足了心裏準備來驚豔,但再足的心裏準備都擋不住這活色生香的親眼所見。

嶽磊掐了他一把,他這才回過神來,上前道:“宮小姐沒事就好。”

宮夫人並不知道第一個解救宮卿的人是那帶著辟邪麵具的男子,隻當是嶽磊前去搭救的女兒,對著嶽磊連聲道謝。

宮錦瀾也躬身謝道:“今夜真是多謝嶽將軍。”

嶽磊有些靦腆,“宮尚書客氣,護衛京畿安全本就是禁軍十六衛的職責所在。”

宮錦瀾又對著獨孤鐸施禮:“今夜多謝侯爺幫忙,小女方能安然無恙。明日宮某當登門拜謝。”

宮夫人卻沒好氣道:“今日若不是被侯爺一路尾隨,也不至於有這般驚嚇波折,此事若是傳出去,對卿兒名聲有損,還望侯爺保密。”

獨孤鐸訕訕道:“這個自然,我們斷不會說出去的。”

“那侯爺請回吧。”宮夫人心裏對獨孤鐸十分氣惱,心裏若不是念著他是未來的侄女婿,隻想翻臉。

獨孤鐸隻好訕訕地告辭。

——他心裏異常後悔,當時應該和嶽磊一起去尋找宮卿,這英雄救美的功勞也就有他一份。

此刻已是午夜時分,遊人稀少了許多。一輪滿月高懸頭頂,清輝如霧。

獨孤鐸癡癡歎了句:“真美,名不虛傳。”

嶽磊見狀猜出幾分他的心思,頓了頓道:“她被稱為京城第一美人,如今還未定親,據說隻等著明年參選太子妃。”

獨孤鐸怔了怔,大言不慚道:“本侯爺也是一表人才,文韜武略。身家地位也不必東宮差很多嘛。”

身家地位再高,能和太子殿下爭麽?就算那是你親表哥。嶽磊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宮夫人待眾人走了,這才低聲詢問女兒:“他們可曾對你……”

“沒有。”宮卿自然知道母親想問的是什麽,為了怕她擔心,提也沒提庫迪非禮她之事。

宮夫人長舒一口氣,對宮錦瀾道:“今夜真是多虧了嶽將軍,要好生謝謝他。”

宮錦瀾道:“那明日下朝,我請他來家中吃飯,你再準備一份禮物。”

宮夫人連忙稱好。

宮卿回到後宅,丫鬟早已準備好了蘭湯讓她沐浴滌塵。

脫下衣服,看著那衣領口上僅存的一顆珍珠,她想起了那人。

他說,見到這顆珍珠的時候,讓她好生地謝謝他……

泡在水中的一雙纖足,白皙秀巧,那種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覺,依稀還在。

他會不會拿著那枚珍珠來找她呢?

她忽然間覺得心跳得快起來,臉上溫溫的猶如春風拂過。

翌日,宮錦瀾下朝之後便盛情邀請嶽磊獨孤鐸來家中做客,酬謝昨夜的救女之恩。

宮夫人本不想邀請獨孤鐸,但他也是知情人,總要封住他的口,不叫女兒被擄之事外傳,以免有損女兒的名聲,所以不得不請。

宮夫人一早起來便吩咐廚子準備了極其豐盛的酒宴,又去家中庫房,想要挑選一份禮物送給嶽磊。

挑來挑去挑花了眼,她犯愁道:“到底送什麽好呢,送金銀可真是太俗氣了。”

宮卿心裏一動,那人也是這般說,送錢太俗氣,要她送一段風流佳話。想起那夜的情景,她悄然紅了臉。

宮夫人見女兒沒說話,回頭一看,不由怔了一下。

這分明是一種閨中女兒思春的表情,莫非女兒對救命恩人嶽磊動了心?

宮夫人誤會了女兒臉紅的對象,仔細一想,那嶽磊相貌英武不凡,官職也不低,隻是不知家境如何,等會兒飯桌上不妨打聽打聽。

猶豫了半晌,她終於挑了一副米芾的字。

“母親為何送他這個?”宮卿倒覺得寶劍贈英雄更好。可惜自己父親是個文官,家中無寶劍寶刀之物。

“嶽將軍雖然是個武將,但也是儒將,這米芾的狂草好似他的一身好功夫。你是沒見到,他飛簷走壁的功夫有多俊逸瀟灑。”

宮夫人雙眼放光,一副少女傾慕大俠的模樣。

宮卿噗地一笑,這花癡模樣幸好父親大人沒瞧見,不然還不傷心欲絕。

兩人走出庫房,宮卿輕聲道:“母親,昨日表姐對我說了件事。”

“什麽事?”

“皇後打算選一些未婚女子入宮陪公主過花朝節。其實是從中挑選太子妃。”

宮夫人一怔,“會不會有你?”

宮卿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以父親和外祖的地位,我猜會有。所以,我打算從今日起就臥病在床。剛好昨天我受了驚嚇,今日請獨孤鐸來的時候,母親便放出口風。他是獨孤後的外甥,由他口中說出來,獨孤後必然不會生疑。我自然也就避開了此事。”

宮夫人喜道:“正是,果然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嶽磊一進宮府,立刻被奉為上賓。特別是宮夫人,因為心裏存了個挑女婿的念頭,對他格外熱情,看得獨孤鐸十分吃醋,心裏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果然,酒過三巡,就聽宮夫人問道:“嶽將軍年少有為,可曾定親?”

獨孤鐸一口菜險些嗆在了嗓子眼。還沒等嶽磊回答,他搶先道:“嶽將軍要先立業再成家。前些日子還想去安西都護府,建些軍功。”

嶽磊:“……”

宮夫人哦了一聲,明顯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身為武將之妻,風險很大,還是找個文官比較妥當安逸。如此一想,宮夫人再次覺得還是等瓊林宴上,找個才貌雙全的青年才俊比較靠譜。

獨孤鐸悄無聲息地打擊了潛在的情敵,正暗自得意,隻聽宮夫人又道:“嶽將軍全憑自己的真本事,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實在令人欽佩。不靠家世出身封官加爵,才是頂天立地地好男兒。”

獨孤鐸的小心髒吧唧一聲碎了,我就是那靠著家世出身被封侯的,這不是說我麽。

其實他還真是自作多情了,宮夫人壓根就沒想到刺激他,隻是表揚嶽磊的同時,也想要讚揚一下自己的夫君。

“卿兒昨夜受了驚嚇,今日病在**,不然就讓她親自給嶽將軍和侯爺敬酒。”

深深受傷的獨孤鐸,胡亂將破碎的心扒拉到一塊,急問:“小姐病得重麽?”

“重。昨夜高熱,今日喝了藥,也不見好。”宮夫人露出愁苦的表情,將宮卿的病情說的十分嚴重。

嶽磊和獨孤鐸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一絲擔憂關切之色。

飯後出了宮府,獨孤鐸揣著一肚子鬱悶上了馬車。

宮夫人的厚此薄彼,讓他很受傷。

馬車行到太醫院門口,他心裏猛然一亮,挑開車簾子喊道:“停車。”

下了馬車,獨孤鐸將衣衫一抖,心道:“爺換個招數,你英雄救美,爺雪中送炭。”

太醫院醫正薛林甫,外號鬼見愁,從這個瘮人的名字就可知曉他醫術的高明,身為太醫院的醫正,能請得動他的人不多,恰好獨孤鐸是其中之一。

宮卿這邊正在後花園裏**秋千,突然看見丫鬟玉脂一路小跑從月亮門奔了過來。

“快快,小姐快回房躺著,太醫院來人了。”

宮卿一個機靈,從秋千上蹦下來,“你好好說,究竟怎麽了。”

“夫人叫我來告知小姐,快回房躺著,宮裏的太醫院來人了,說是定遠侯特意請來給小姐看病的。”

糟糕!宮卿一跺腳,趕緊提著裙子往臥房跑。

她這邊將將躺好,放下繡帳,那邊就聽見宮夫人的聲音已經到了廊下。

“勞煩薛神醫特意從宮中趕來,真是不敢當。小女今日服了藥,已經好多了。”

“老夫受定遠侯所托,不能不來,也不敢不來啊,既然已經到了府上,就再看看吧。”

宮夫人隻好硬著頭皮將薛神醫領進了宮卿的閨房。

“女兒,這是宮裏的薛神醫。”

宮卿從帳中“有氣無力”地伸出手,薛神醫拿出一方絲帕蓋住她的手腕,懸指號脈。

“脈相有些急。”

宮卿暗暗好笑,剛才從後花園一路狂奔回來,不急才怪呢。

“小姐沒什麽大礙,靜養幾日就好。”

薛林甫開了一張方劑,遞給宮夫人,“若是小姐吃了這藥還不見好,老夫再來。”

宮卿暗暗叫苦,看來這病是裝不成了。日後但凡自己身體不適,獨孤鐸便去請他來,自己有病無病,怎麽能騙過薛林甫,若是被他傳到獨孤後耳中,可就不妙了。

於是,她隻好“病愈”。

宮夫人道:“不急,花朝節還有一個多月,再過半月就是殿試,瓊林宴上咱們隻要挑中了一個人,就立刻定下親事。”

瓊林宴上選夫婿是宮夫人早就打定的主意,宮卿也從未覺得有何不妥,但經曆了上元節之夜,宮卿卻突然對此懨懨提不起興致。

那張辟邪麵具,讓她中了邪。

半月之後,殿試結束。宣文帝照例要在惠和苑宴請群臣和新晉進士,讓臣子們認識認識新選拔的英才,也讓新人們認識認識即將共事的同僚。

宮卿從十歲起第一次參加瓊林宴,就總結出了這場宴會的本質。

這是一場新晉進士們選擇隊伍和戰友的宴會,這是一場政客們拉幫結派引進新人的宴會,這也是一場京城上流社會未婚少女的爹娘挑女婿的盛會。

特別是狀元郎,若是年少未婚,更是搶手。對此,宮夫人深有體會。當年的新科狀元宮錦瀾是如何的炙手可熱,她擊退了無數情敵,才將其霸占。

宮錦瀾收拾停當之後,泡了一壺茶,等著夫人女兒。

喝完半壺茶,宮夫人這才婷婷出現。盛裝之下,年近不惑的她,風韻尤存,依舊是個美人。

宮錦瀾根據經驗,立刻瞪大眼睛,露出一個驚豔的表情。

宮夫人甚是滿意,上前溫柔地挽住了宮錦瀾的胳臂,嬌滴滴地問:“夫君,妾身是不是醜了老了?”

丫鬟雲裳低頭做壁花狀。心說,大人你要是敢用肯定句,那你就死定了。

“夫人永遠都美貌如花。”尚書大人久煉成鋼,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臂,問道,“卿兒還沒好?”往常都是父女倆一同等候宮夫人的。

宮夫人忍不住吐糟:“讓她穿那件霓裳裙,她說太豔麗,讓她梳墜馬髻,她說太招搖,讓她腳上帶個金鈴,步步生蓮,她說太**,嗬,說來說去,到好似我是個粗鄙的沒品味的娘,”說到這兒,她杏眼一翻,幽幽地吐了口氣,“哎呦,真是女大不由娘。”

“叫她快些,莫要誤了時辰。”

宮夫人正要吩咐雲卉去催催小姐,宮卿走了進來。

宮夫人一早就嘮叨著讓她今夜穿得隆重靚麗。結果一看她的裝扮,當即就跳起來發了飆,“你存心氣我是不是,這樣重要的宮宴,這京裏的女兒誰不豁出命去打扮!”

宮卿笑道:“娘,我怕死,才不要豁出命去。”她穿著一件淺黃色的緞子裙,通體上下,無花無紋,唯一的亮點便是下擺夠大,足有十六幅的褶。裙子素極了不說,首飾也簡單,脖子上隻戴了個金項圈,下麵墜了一枝羊脂白玉雕的梅花,用綠鬆石點了蕊。

衣服素淡,首飾簡單,臉蛋總該濃墨重彩吧,她倒好,隻在眉心點了一朵綠梅。

“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你還想學虢國夫人不成?”最近正在看唐明皇野史的宮夫人,氣出了一句詩,也算是活學現用。

宮卿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宮夫人的胳臂,嬌笑道:“娘,您最近身上彌漫著一股書香氣呢,出口成章。”

“少拍馬屁。”宮夫人翻了個白眼,一扭腰找後援,“老爺,你還不說說她。”

誰知宮錦瀾竟露出讚許之色,“這樣很好。”

“很好?”宮夫人難以置信,又從頭到家把女兒打量了一遍,這才發現裙子的妙處。

原來這淺黃緞子裙的褶裏藏著一層春草色的輕紗,上麵用金線繡了梅花,蓮步輕移時,裙幅打開,露出褶皺裏的紗,堪如朵朵梅花飄在碧波上,曼妙輕盈,意境絕美。

但宮夫人還是不滿,若是不走動,那褶皺裏的風景,鬼才瞧得見。她氣鼓鼓地出門,手裏一柄檀香扇,呼呼猛扇,硬是將宮大人熏出幾個噴嚏這才作罷。

錯過了這一場瓊林宴,下一次就是三年後,宮夫人覺得如果一個女人十九歲還沒嫁人,天都塌了。

據說,這一科的狀元沈醉石,據說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作為一名顏控,宮夫人絕不可能將人稱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兒嫁給一個貌不出眾的男人,所以對這位才貌雙全的狀元郎,宮夫人寄於厚望。她打算再次拿出當年的勇猛,給女兒搶回來。

上了馬車,宮夫人問丈夫:“沈醉石當真如傳言所說的美貌?”

宮錦瀾答道:“的確是風神俊美,才華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