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漫步雨中路

如果這是一株玫瑰——它總會開花的。——歌德

幾個禮拜後,雖然有人會在閑暇之餘拿趙水光的八卦磕牙,但大家看著兩人穩定的生活到最後也沒什麽好講的了。

就如趙水光對宿舍人所說:“又不是暗戀我,誰管我那麽多啊。”

快七月的時候,大家進入期末考備戰的階段,個個都忙得團團轉,圖書館天天需要排隊等入場,誰還有空去管閑事。

七月,天熱得快燒起來,趙水光正躺**吹著電風扇複習,收到談書墨的短信問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飯,她突然想起她說過:“以後有空你可以陪我坐一起吃中飯。”

趙水光不像彭曉曉那麽好命,彭曉曉到了夏天也是宅在宿舍裏,連和男朋友去食堂吃飯都不願意,可人家男朋友真是二十四孝,但凡彭曉曉不下樓吃飯,她男朋友都是去“後街”買了蓋澆飯,送到陽台樓下,彭曉曉就扔根粗繩下去,她男朋友把塑料袋用繩係好,彭曉曉隻要抬抬指頭,就有得飯吃了,這招可是把其他三人羨慕得咬牙切齒。

楊楊每次都在彭曉曉埋頭吃飯的時候損她:“曉曉同誌,我算明白了,你交個男朋友就是為了有人送飯!”

趙水光說:“蓬蓬,你再這樣帶頭下去,就看中午的時候,各大宿舍的窗戶喳喳全拋出條繩子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飛虎隊行動了!”

談書墨發了短信來:下來吧,帶你去吃湯包。

趙水光來了精神,學校附近的湯包館可有名了,那是她的最愛,她經常在談書墨麵前念叨說“今天去吃這家的湯包,怎麽怎麽好吃”。

趙水光趕緊穿了鞋“劈劈啪啪”下樓,走到一樓的時候,又看到有個“怨男”在給女朋友送飯,學校是不允許男生進女生宿舍的,為了安全考量,宿舍一樓周圍全封了鐵柵欄,那個男生就把飯盒從柵欄底下遞給女生,堪比監獄探監。趙水光一下子忍不住“撲哧”笑出來,惹得人家回頭瞪她一眼。估計是大一的情侶,那女生就抱著盒子頂著大太陽和男朋友聊天說笑,連飯都忘記吃了。

戀愛的人看著別的情侶做的事往往都會想方設法往自己身上安,趙水光想著如果談書墨做這種事是何等狀態,出了門,看見那人一身清爽地在宿舍門口的大樹下站著,笑著快步走向他。

湯包店裏有空調,但也不是特別涼爽,吃飯的高峰期,人實在太多了,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的,早把冷氣送跑了。

談書墨看著塑料板上的餐牌,問:“要吃什麽?”

趙水光突然有點晃神,她來過這家餐館很多次,聽過太多對情侶站在餐牌下問:“要吃什麽?”但從來都沒想過談書墨也會站在這裏。聽見他隨意地問這麽一句,她突然覺得所有的東西都在心裏清晰起來,莫名的激動。原來他是懂的,沒有開車,沒有去高檔的餐廳,他站在她宿舍樓下等她,兩人像對平凡的大學情侶,一路閑聊,緩緩地步行過來這家大學生們頗為喜愛的餐館。

趙水光說:“隨便。”

談書墨挑眉:“有隨便這道菜嗎?”

趙水光隻好說:“那鴨血粉絲湯和湯包。”

談書墨點了單,看趙水光跟他屁股後麵直轉,敲了她腦袋說:“去找個位置啊。”

趙水光好不容易找了位置,坐下來,拿紙巾擦了桌子,看談書墨拿了小票站在窗口排隊。修長的手指抓著墨綠的托盤,那麽惡俗的顏色被他一拿倒不覺得難看了,側臉像炭筆勾出來似的挺拔線條,清冷的眉眼看著前方,像在找什麽一樣側了頭看了一圈,眸光剛好和她的撞上,溫潤如玉地笑了。

趙水光還是跑了過去,站談書墨旁邊,談書墨勾嘴笑:“怎麽過來了,不是讓你占位嗎?”

趙水光說:“我跟旁邊的女生說了讓她幫忙看下,沒事。”

補充了句:“你一個人多無聊啊。”後來想想談書墨是覺得無聊的人嗎?唉,無聊的人是她行了吧。

站在談書墨身邊和他說話,都是生活中很瑣碎的事,點點滴滴地講出來,加上她的搞笑想法,他覺得好笑的時候會低了頭去看她,眼裏是星星碎碎的光,兩人邊說邊隨著隊伍的縮短向前移動。

輪到兩人拿餐了,趙水光喊:“師傅,不要鴨血。”談書墨說:“謝謝,不要鴨血,不要鴨腸,不要鴨肝。”

趙水光問:“那你吃什麽?”談書墨說得很是認真:“湯和粉絲。”

某人拿到餐碗,果然是一大坨粉絲!

兩人坐定,趙水光拿了勺子喝湯,被一無影掌擊中肩膀,就聽許瑩的聲音:“總算是給我逮著了!”趙水光一口湯嗆鼻子裏了。

話說,許瑩今日去圖書館自習,叫上老鄉一起吃中飯,進了門就看見趙水光那賊人的臉,趕緊跑去打招呼。

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給趙水光紙巾,許瑩還想說哪個男人的手那麽好看呢,沿了手看上去,不由得大駭,那張三分性感、七分冷傲的臉正是談書墨,許瑩傻了眼,沒想到這兩人會來這地兒,趕緊弱弱地喊:“談老師。”談書墨點了點頭,正好旁邊的人拿了托盤站起來,他淺笑:“一起坐吧。”

許瑩哪敢不從,拿了餐後,趕緊拖了老鄉入座,她那老鄉也是久聞談書墨的大名,這樣的事正是求之不得。

趙水光撿了湯包給她們,許瑩本是坐在趙水光旁邊大氣都不敢出的,盯著自己的粉絲吃,暗暗觀察兩人,發現談書墨會把辣椒醬推到趙水光跟前,趙水光掀了蓋子就加進湯裏。她和趙水光吃了那麽久的飯,今日才發現這人真的是很能吃辣。她又看到談書墨把自己碗裏的鴨腸挑到趙水光碗裏,趙水光連眼都不眨地吃了,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做著這樣的事卻像是再自然不過了。

許瑩看談書墨褪了層光圈似的,對他的印象似乎也不光是講台上那個冷漠的老師了,膽子也大起來,問:“談老師,你碗裏怎麽隻有粉絲?”

趙水光咬了口湯包,嗚哩哇啦說:“這人挑食,不吃肝髒類的!”

談書墨擰開礦泉水瓶說:“趙水光,你以後胡蘿卜自己吃。”

趙水光趕緊住嘴,天知道她最討厭吃胡蘿卜,每次有她都是挑出來給他吃,談書墨有一日總算爆發,無奈地說:“趙水光,你什麽時候那麽聽話,我說我不討厭吃胡蘿卜,沒說我喜歡吃。”

兩個人在一起有時能記住的不僅僅是彼此說的話,做的事。

從此,趙水光一吃到菜裏有胡蘿卜總能突然想起談書墨來。

原來我記住的要比想象中的多很多。

許瑩看見兩人鬥嘴,真是奇了,對談書墨的印象也像點常人了,大著膽子問:“談老師是怎麽認識小光的?”她雖然聽過趙水光的解釋,但那是籠統的,又加上趙水光害羞,細節都沒說。

談書墨仰頭喝了口水,看著埋頭裝吃,耳朵都紅了的某人,撩起笑容,說:“我是她高中老師。”

許瑩和她老鄉對望一眼,差點以為幻聽了,這兩人還有此等淵源,許瑩在桌下偷偷掐了趙水光大腿一把,趙水光“啊”地一叫,瞥見談書墨嘴角意味深遠的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卻笑得更加開心。

許瑩平複了下她幼小的心靈問:“那你們高中就在一起啦?”

問完之後,覺得自己特三八,但就是管不住嘴巴,她好奇死了,想想以談書墨的性子估計是不會回答她的。

談書墨居然淺淺地笑著說:“不是。”

許瑩恨不得讓他全講了算了,可還是沒那膽子,隻好轉到其他話題上。

趙水光雖然閉嘴努力吃,但所有東西都是看在眼裏的,她以前和希望在一起的時候,朋友全是認識的,無從對比,趙水光也和其他女性朋友的男朋友一起吃過飯,大多男生都會覺得不自在,而且女生的問話大多沒有邏輯,男性最後要不就是找借口落荒而逃,要不就是招架不住麵有難色。

但談書墨自始至終沒有一絲不耐,也不殷勤,他就坐那靜靜地聽著,餐館的聲音太吵了,他偶爾會躬了身子近一點聽清楚,然後掛著淺淺的笑回答。

這讓趙水光很是感動,一個男人尊重你,同樣他也會尊重你的朋友。

趙水光和談書墨吃完先走,出門的時候居然下起雨來,去隔壁的超市買了雨傘。撐開透明雨傘,兩人並肩走入雨幕中。

不一會兒,趙水光手機振動,打開一看是許瑩的留言:親愛的,鑒定完畢,好男人是也。PS:您老看人家的目光可是那個**裸的真情啊。

趙水光紅了臉,咕嚕著這許瑩不得好了,合上手機。

談書墨看她咕嚕問:“怎麽了?”

趙水光抬頭說:“沒事。”

快走到學校,眼見兩個女生拚命地往前走,走了離他們五步,貌似不經意地回頭飛快地看了他們一眼,轉頭又湊一塊,趙水光暗想失策啊,失策,早知道買把大黑傘統統遮住。

談書墨瞥見她皺著眉頭,齜牙咧嘴的樣子,不禁莞爾。

夏日的雨,“劈劈啪啪”地打在傘上,空氣裏有點潮濕的土壤氣息,學校的食堂,大鍋爐裏冒出嫋嫋炊煙。

談書墨伸出溫潤的手臂攬住趙水光的肩膀,光潔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她正正好就窩在他的臂彎裏,一個美好的弧度密密地攬住她的心。

踩過水坑,談書墨問趙水光:“暑假準備做什麽?”

趙水光說:“玩唄。”想起去年他去英國害她傷心那麽久,趕緊說:“你又要去開會嗎?”

談書墨說:“可能,但不會很長,準備回家一趟。”想想,卻狀似隨口地問,“想去北京玩嗎?”

趙水光想也沒想說:“想啊。”但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談書墨握傘柄的手指收緊,淡淡說:“可以去北京玩玩順便到我家坐坐。”

趙水光吃了一驚,腳“啪嗒”下踩進水窪裏,瞬間濺得兩人褲腿上都是泥點,她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作勢要蹲下去擦,他歎了口氣,扶住她,把傘柄塞進她手裏,自己彎下腰去,一手托起她的褲腳,一手輕輕地把汙點抹去。

趙水光很是不好意思,這裏現在雖然沒什麽人,但畢竟是在學校裏,他是位教授,給人看見總歸要說閑話的,掙開他說:“沒事,我不要,我是讓你擦的。”

談書墨知道她的尷尬,立起身來,淡淡地把紙收進兜,接回傘柄,兩人一時無語,隻聽得雨點撞擊傘麵的聲音。

趙水光心裏發慌說:“我不是不想去,隻是沒想好,我也想陪陪我媽,可能上點課。”

她說的是實話,她需要好好想想,談書墨說“去北京玩玩順便到我家坐坐”,騙鬼啊,是去我家坐坐順便到北京玩玩吧!

談書墨側身把她的頭發別到耳後,還是攬她回去說:“沒關係的。”

是他操之過急了,他談書墨什麽時候也會那麽激進呢,沒事,慢慢來吧。

傘外,是一片雨幕,枝頭粉白的花瓣被打落下來,打著旋墜落,但它們的藤蔓卻仿佛是蔓延向上的,雨點打在花枝簇擁的綠藤蔓上,發出耀眼的新綠。

正所謂,傘外一世界,傘內一世界。

最熱的時候,期末考總算來了。

最後一門考的是計算機,趙水光還好應付,她從高中開始就天天與電腦為伍,打遊戲,上網,中了病毒也是自己去百度查解決的辦法,久病成良醫。

大部分女生電腦之於她們是DVD機,許瑩她們對電腦的用處也就隻限於看台劇了,臨到考試自然變成熱鍋上的螞蟻,晚上也不睡,打了手電筒背題。

第二天一大早,彭曉曉終於一展眉頭,邊往臉上抹防曬霜邊說:“沒事,我帶了手機,小韓會發短信給我,到時我群發啊!”

大家這時才恍然大悟,難怪這人昨晚通完電話就乖乖睡覺了。

曉曉的男朋友小韓是學自動化的,現成的在這不利用,虧!

趙水光靠自己能力及格是沒有問題,也就不搞小動作了。她這種學習上老實巴交的人,不作弊能過,作了弊,一緊張,還真過不了了!

楊楊和許瑩立即忙活起來,開始想把手機放哪,許瑩換上了牛仔褲,方便帶手機。楊楊的手機是三星的翻蓋,後悔啊,後悔了半天,要趙水光拿諾基亞跟自己的換,不想換長褲就和007女郎一樣在自己的腿上貼透明膠固定手機,發現還是不行,最終還是換了長褲,透明膠撕下來的時候大腿紅了一塊。

趙水光見她們這麽忙活,不由得想起上學期考大學語文,那課還真沒人去看書,到最後考試要考古文默寫、解釋,她們在宿舍裏複習,不知誰說了聲:“啊,背不了,書撕了算了!”

一片安靜後,大家開始忙活,撕課本撕了半天,下午每人帶了一遝紙抖著去考試了,老師一句話:“把你們的小抄都收起來,抓到退學!”

沒一個人敢動,趙水光更是,對著卷子唉聲歎氣,小抄在口袋裏待了半天,碰都不敢碰。

最後考下來,六十,擺明了老師送分。

趙水光後來把這事在暑假裏告訴高蕁,高蕁笑得差點沒背過去,說:“趙水光同學,要王莉莉知道你考這分真的是要氣死了,她最得意的語文弟子啊!”

趙水光“嘿嘿”一笑,自從上了大學,她都不知道語文是個啥了。

大學生活讓人學到的仿佛永遠是除了學習以外的東西。

一大清早,幾個人折騰完畢,商量好怎麽布陣作戰,才浩浩****往食堂出發,吃早餐。

早飯間,楊楊邊喝豆漿邊在口袋裏擺弄,許瑩叮囑彭曉曉不要發錯了,趙水光好笑,每次到考試前大家都忙得不行,商量作弊商量得頭頭是道,嘴裏都喊著:“某某,記得發啊!”

可到了考場,哪裏有空做小心思,趕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彭曉曉就一路不停地翻她的手機,一會兒害怕沒電,一會兒害怕手機卡壞了,這老實人做慣了,心虛啊。

大家邊說笑怎麽作弊,邊去餿水桶倒吃剩的早飯,彭曉曉一手拿了碗倒豆漿,一手拿著手機發短信,突然手機就振動起來了,這時,有人走過來“啪”的一下拍了彭曉曉的肩。

這彭曉曉被一嚇,手一抖,手機“撲通”一下掉餿水桶裏了。

大家瞬間就蒙了,趙水光抬頭一看,站彭曉曉身後的正是小韓,他身後是他們宿舍的滕楊一行。

小韓苦了臉,說:“大老遠見你,我打手機你又不接,隻好過來了。”

許瑩趕緊說:“曉曉,別激動!”

彭曉曉臉都紅了,轉過頭來捏小韓的胳膊,吼:“你給我撈起來!”

趙水光她們、滕楊他們,笑得直不起腰來。

陽光明媚的清晨,J大食堂外,餿水桶邊,可憐的少年伸出了他的纖纖玉臂,旁邊是目露凶光的少女,以及……一群捂著嘴笑的男男女女。

那時,張揚的青春,肆意的年華。

五分鍾後,彭曉曉的手機被打撈上來,卻也不能用了,滕楊給了彭曉曉自己的手機,彭曉曉插了自己的卡,能用。

考試的時候,頭頂的風扇“呼呼”地吹著,趙水光邊拿餐巾紙抹汗邊答題,她也不知道最後滕楊的手機有沒有派上用場,隻覺得那日天好熱,蚊子好多,蟬在外邊叫著,她的臉上流汗,腿上流血。

考完出來一腿的大包,喂飽了一批蚊子啊!

時間過去,這一場汗水與血水交織的考試,又變成了趙水光大學史上難忘的一章。

很快,放了暑假,談書墨留了幾天,還是飛回北京,趙水光每天和他打電話、發短信仿佛就是一天標誌性的事情,她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的頹廢,想找點事做做。可惜還沒等趙水光想好,事情就來了,趙媽媽打電話來:“丫頭,現在快打車到人民醫院來,你外婆今早突然中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