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牙疼不是病

在風度上和在各種事情上一樣,唯一不衰老的東西是善良的心。——巴爾紮克

趙水光覺得自己最近很倒黴,在學校哪次課不到,哪次課必點名;回個家,手機也在車上給人順走了;和希妙逛個街,也能遇上不想遇見的人。

六月的天,南京已是很熱,趙水光點了紅豆沙冰,站在那兒和希妙聊天,忽然就聽背後有人喊:“小光妹妹。”趙水光還真沒被哪個女人這麽喊過,抖了一下,回身。

隻見韓曦熙站在身後,幹練的黑色西服,裏麵低胸開口的蕾絲內衫,配上修身窄裙,露出小麥色緊實的小腿,活脫脫一都市麗人。趙水光抬頭看看正午的太陽,真是好本事,這麽熱的天,居然這麽穿著還沒有中暑,關鍵是人臉上的妝都沒花,到底是專業的。

趙水光對韓曦熙印象很深,很快就答:“你好!”想想,還是對她笑笑,雖然心下是想不到她要做什麽的。

希妙湊了臉過來,偷偷問趙水光:“她是誰?”

趙水光輕聲說:“談老師的朋友。”

至於是什麽樣的朋友,她也搞不清楚。她有眼睛會看,她有耳朵會聽,她知道韓曦熙對談書墨很是不同,但她也明白談書墨和她之間是沒有什麽的。

十八九歲的女生對感情難免患得患失,她趙水光也一樣,心裏也像要擠出酸汁來,但她是懂談書墨對她的好的,對這樣的男子,她還能去猜疑些什麽!

韓曦熙也笑了笑,她的工作已很習慣微笑,對著什麽人該上揚多少度的嘴角,用什麽樣的眼神,她早已駕輕就熟。她問:“現在有事嗎?一起喝點東西隨便聊聊?”指指旁邊的咖啡店。

趙水光愕然,俗啊,俗啊,這種情節也會落她身上。韓曦熙這種女人也是極為聰明,沒有惡言相向,沒有言辭威脅,人隻說了隨便聊聊。但她趙水光和她有什麽好聊的呢。

希妙本是站在旁邊吃沙冰的,抬頭指了旁邊商場,大聲說:“小光,上次和你說的涼鞋,金鷹在打折呢,走,陪我看看去。”就拉了趙水光想走。

趙水光好笑極了,這希妙嘴上是要數落她的,卻又是極見不得她被人欺負的。

趙水光回頭對韓曦熙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在陪朋友逛街。”

韓曦熙也不強人所難,聲音溫婉說:“那好,改天吧,我怎麽聯係你呢?”細聽卻是說不出的強勢。

這樣的人,工作上必是披荊斬棘,所向無敵吧,趙水光這樣想著,她從來都學不會那樣的氣勢。

歎了口氣,回身說:“不好意思,韓小姐,我想我是不會有機會和你聊天的,宴無好宴,你要說的,我都能猜到,既然都是我不想聽的,我為什麽要逼自己去聽呢。”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確實是心中所想,眼神清澈誠懇。

這樣的臉是不用上妝的,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雖然輪廓還有點稚嫩,但年輕本來就是隨性的。

韓曦熙沒想到趙水光這小女生居然會講得如此直白,她愣了一下,還真不知道接什麽好。

讀書,留學,工作,見的人多了,她早已習慣了對別人的話句句分析,對自己的行動步步斟酌,對一切以獲得最大的利益做考量。

韓曦熙突然有點嫉妒這樣的趙水光,活得如此坦然,擁有著關心自己的朋友,嗬護自己的愛人,她的生命,青春逼人。而她,曾幾何時,那些對於友情的堅定執著,對於愛情的純真熾熱,對於未來的沸騰憧憬,在人性的蒼涼中漸漸冷卻下來。

她的話有點尖銳:“感情的事,起起落落,現在在一起,不代表以後都會在一起,妹妹,我年齡比你大,看得比你多,好心提醒你一句,人是極其善變的動物。愛與不愛隻是一瞬之間,更何況你們之間隔了那麽多。”

趙水光拉了拉希妙,知她又要開罵了,但這是她趙水光自己的事情,避不過就該自己好好解決。

趙水光點了點頭說:“謝謝,我知道以後的事情都說不準,既然是以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早擔心晚擔心都是一樣,還不如現在快樂點,以後的事以後再煩惱。而且我這人目光比較短淺,隻看得到眼前的幸福,好好珍惜就行了,以後無論是成為回憶也好,心痛也罷,我都會努力去接受。”

韓曦熙一直認為趙水光還是個小女生,道行甚淺,卻沒想到有時候年齡也是一種力量,但她韓曦熙也絕對不會認輸,在感情上她更是彪悍,她冷笑:“但願如此,我拭目以待。”轉身離去,多麽可笑,她早已不相信世上還有如此純粹的情感。

趙水光想想,還是喊住了她:“韓小姐,如果你不喜歡叫我小光,或是小光妹妹,可以直接喊我趙水光。”

沒有再看韓曦熙,拉了希妙,走遠了。

有些事情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都得去做,人生既然已經如此無奈,那些自己可以決定的事情,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完成,活得坦誠一點,至少對得起自己。

過了幾日,趙水光接到趙媽媽的電話:“最近在忙什麽啊,這孩子,在學校好好的啊,我昨天做夢,夢見帶你出去玩,結果一會兒你人就跑不見了,把我急死啦,到處去找。”

趙水光聽了好笑,這都是什麽事兒啊,她現在就是把她踢出門,她都要周周回家的,還自己跑不見了,怎麽可能,心下這樣想的,嘴上還是唯唯諾諾說:“媽,沒有,在學校待著呢,那麽多事要忙,哪有空跑啊。”

趙媽媽嘮嘮叨叨一大堆,掛電話前還來一句:“就因為你這孩子平時太不省心了,才會做這夢。”

趙水光哭笑不得,想來,跟父母的相處什麽時候已有如此的不同。

兒時,父母說什麽都是對的,總認為爸爸媽媽是無所不能的。長大了,發現父母也是人,也有犯錯的時候,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夢幻世界的倒塌,伴隨的是反叛基因的滋生。大學後,早已適應,什麽時候,已從和父母對立的那一麵走出來,發現爸爸媽媽老了也是需要人照顧的,心疼之心油然而生,責任感突然多起來。

趙水光突然想起,趙媽媽有一日在家吃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學校裏,有沒有合適的?”

她一口飯在嘴裏,差點噴出來,要知道,當年她和希望在一起的時候,可是絞盡腦汁地打地道戰啊,突然有一天就這麽翻身解放,做地主了,爽氣啊。但要趙媽媽知道“合適的”就是談先生,不知是不是要暈過去。

自從上周,希妙才考到駕照,顯擺地把她老爸的悍馬開到學校來接她,關於趙水光的流言就比吃了催化劑還快地瘋狂傳播著。版本有很多,咱隨便抽一個:

A:國貿一班的趙水光,周周都不同的有車來接送,可牛啦。

B:不是吧,被人包養了?那女的長什麽樣啊?

A:不知道,聽說一般般,還說有次見她上了輛寶馬,和公管係談老師的車一樣!

B:不是吧!

趙水光很是無奈,自打她擠公車丟了手機,狐朋狗友無不問候,希妙是唯恐天下不亂,單陽那撥子人也被希妙使喚著過來,談書墨有空的時候她自然是去蹭車,有時候談書墨不大放心,連楚菲菲的奧迪都出現過。

她是中過流言毒的,她知道是人家好心,又不便拒絕,來接的人打電話來,她都說停外邊,離學校是有點距離的,但群眾的力量太過偉大了!

宿舍裏,楊楊是個直腸子的,說:“趙同學啊,傳說您最近很紅啊,來,解釋解釋!”

這麽一說,一宿舍的人都放下身邊的事了,趙水光淡淡說:“那都是朋友的車。”她知道這種事,解釋得越多越激動,人家越懷疑。

許瑩抬了趙水光下巴,說:“小妞,你哪有那麽多有車的朋友,最近挺吃香的啊,快介紹介紹。”

趙水光抱了她說:“唉,你居然敢懷疑俺的真心!”

其他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書本瞬間就飛過去了。

後來,趙水光發了短信都快以死明誌了,也減少了周末回家的次數,這事就淡下去了。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還就是要人命。趙水光對於這話現在是深深的讚同。

最近快期末考試了,她沒怎麽回家,都留在學校複習,上周開始,右邊牙發酸,她以為蟲牙也沒去管,過了幾日,越發疼痛,帶了牙齦都酸疼起來,某日早上,楊楊說:“小光,你怎麽一邊臉大,一邊臉小啊。”

趙水光拿了鏡子一看,果然如此,半邊臉都腫起來了,被許瑩拖去校醫室。

隻有一個校醫在那,四十多歲的胖女人,正坐著打電話,看趙水光進來,講了會兒,不情不願地掛了電話,問:“有什麽病啊?”

趙水光想笑,這是罵人還是什麽呀,但牙齦疼,講得含混不清,許瑩接過去說:“她右邊牙疼。”

那女人正準備戴手套,滕楊居然進來了,趙水光再一次在心中默哀了下自己的黴運。

滕楊對自己笑了笑,趙水光臉都腫了,還是咧了嘴笑了下,在滕楊驚愕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看到許瑩的眼神,她就知道這臉要嚇死人了。

胖校醫問滕楊怎麽了,滕楊說:“沒事,她先看吧。”指了指趙水光。

胖校醫也不理他,滕楊隻好說有點發燒,拿了體溫計一測,果然是病毒感冒發燒了,坐到一邊掛水。

胖校醫回來戴上醫用手套,拉開趙水光的嘴在大燈下照了半天,趙水光眼角餘光看到滕楊在旁邊打量的樣子,也是不想活了。

一會兒,胖校醫丟了手套說:“智齒位置不正,牙齦發炎了。”

寫了病曆,問她:“是去市裏看,還是開藥。”

趙水光想想一大堆書沒看,說:“先開藥吧。”不行,她自己再回市區。

胖校醫抬眼看了她下說:“我去查下有沒有那藥了。”學校大多進的是感冒藥,很少進那種治療牙疼的。

胖校醫一出門,趙水光拉了許瑩找位置坐下來,就他們三個,安靜得能聽到點滴“啪啪”掉下來的聲音,很是尷尬。

突然,趙水光的手機振動起來,解救了她,她也沒看是誰,直接接了,談書墨清冷的聲音傳出來:“在幹嗎?”

趙水光瞥到滕楊坐直的身子有點僵,眼觀鼻,鼻觀心的,她臉都腫了,還嗚哩哇啦地說:“在外邊。”

談書墨一聽就知道她今天不對勁,說:“你聲音怎麽了,現在到底在哪?”

趙水光知是瞞不過去,訥訥地說:“在校醫室。”還想說牙疼而已。“啪”的一下,電話已經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