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室陽光

每當我追溯自己的青春年華時,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風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樣。——洛麗塔

高中的時候老師會說等你們考上大學有的是大把時間享受,趙水光每次想到這句話,隻想說一句話:你丫就是個騙子。

大學隻是人生中另一種經曆的開始,課業上是輕鬆多了,但卻轉到生活上了,趙水光每天都在洗衣服的時候狂熱地思念家裏的洗衣機。每隔兩日還要被許瑩揪著使出吃奶的力氣擰牛仔褲。一個宿舍裏總是有一個勤勞者,一個懶惰者。許瑩屬於前者,牛仔褲周周都要自己手洗,趙水光屬於後者,堅持不下去了,髒衣服通通塞進袋子裏,袋子套袋子的帶回家,孝敬她家洗衣機去了。

學校的夥食也是不能和趙媽媽的手藝比,關鍵是沒有油水,趙水光她們宿舍住5樓,她每天饑腸轆轆地衝出去,吃完回去,爬了五層樓,氣喘籲籲,往凳子上一坐,就跟沒吃一樣,全消耗掉了。

趙媽媽也很奇怪,這孩子每周回家就跟個蝗蟲過境一樣,家裏的洗衣機轉個不歇,好菜全部掃光,吃完了還打包,說帶給宿舍同學的,臨走了還在家裏繞一圈,零食啊、牛奶啊,全部搬走。

做媽媽的也是心酸,幸好沒讓這孩子跑遠。

趙水光心裏的算盤也是打得深遠,她說:“要喝媽媽煲的湯,媽媽不在身邊的女生老得比較快。”

趙媽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被她的小心眼弄得哭笑不得,說她成熟也不是,說她想得不多也不是,不過做媽媽的還是很樂意被子女需要的。

宿舍裏四個女生火速打成一片,有件事,趙水光覺得很不公平,大家講電話用的都是家鄉話,嘰嘰呱呱,在她趙水光耳裏卻都是鳥語一樣,她就琢磨著大家都是中國人吧,咋就是聽不懂,這就算啦,偏偏鬱悶隻有她趙水光一講南京話大家都聽得懂,什麽小秘密都暴露無遺,她說是說:咱南京話通俗啊。還被楊楊學說南京話,問趙水光:“我學得像嗎?”趙水光答:“像,像隨家倉出來的。”

楊楊樂了說:“真的,隨家倉是哪啊?”趙水光幽幽地說:“3路車終點站,腦科醫院。”

楊楊一查,精神病院,一個老拳送出去。

很多年後,趙水光在火車上路過無錫站,上來兩個無錫人坐後麵,趙水光突然發現那兩人的對話她能聽出個七七八八,想想出奇了,難道她是語言天才,突然想到彭曉曉的口音,恍然大悟。

有些事就是這樣,不知道最後是你改變了我,還是我改變了你。

親愛的朋友們,那些歲月,讓我永久懷念。

站在食堂門口,趙水光她們看著窗口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就算開學了一個多禮拜,也著實是吃不消,但這肚子都上演了幾圈空城計了,下午還有課,也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衝到一半,發現就隻剩她和許瑩了,周圍大多都是男生,跟上演惡狼的傳說似的,兩眼都放光了,趙水光很是佩服,跟著許瑩殺出條“血路”來。

衝到窗口了,見到大師傅揮舞的勺子,那個興奮啊,許瑩正準備開口呢,就被一男生搶白了,那男生把卡往機子那一放說:“兩塊大排,青菜麵筋……”

許瑩也是個潑辣的人,哪見得這樣,又加上她是個經不起餓的主,脾氣不好地說:“這人怎麽這樣啊,排隊還不懂啊?有點素質啦。”

那男生也是不饒人,說:“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趙水光一看不對,雖然她自己覺得這男生不是東西,也在心裏把他活活抽打了幾百遍,但還是看得仔細的,扯扯許瑩示意她不要再說,畢竟才剛進校沒幾天,這人被人說了還麵不改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生,加上現在是用餐高峰,人太多了。

許瑩臉都紅了,卻又不好下台,兩人就僵著。

卻聽得有人說:“得了,男生就讓讓,誰讓咱是女士優先。”

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就站出來,拖了剛才那男生走了,回頭不好意思地朝她們一笑,濃眉大眼的,憨厚至極。

這事也就這麽結了。

趙水光拿了盤子,和許瑩往座位走,逗她說:“別氣啦,男生吃那麽多,遲早把自己吃腫了。”

許瑩笑開來,烏雲散盡了。

過會彭曉曉和楊楊也買好了,楊楊邊放盤子,邊說:“這學校盛飯的師傅一定得了抖抖病,盛一勺抖一抖,再盛再抖一抖,唉,都抖沒了。”

眾人看著她盤裏的一小團飯,笑成一堆。

對啦,這年紀的女生哪有那麽多好計較的事。

吃到一半,楊楊說:“咱們下午去聽下選修課吧。”

彭曉曉夾了根菜說:“不是沒開始選嗎?”

楊楊說:“誰說是去選啊,我們去看那老師啊,聽說咱們係新請來個狂帥的老師,還是英國名校的碩士畢業呢!”

許瑩正悶頭喝湯呢,也抬頭說:“真的,真的,我也聽隔壁說了,但那選修課好像都是大二的先選,選滿了吧。”

趙水光正在把她最討厭的胡蘿卜一片片挑出來,聽著這話,在喧鬧的飯堂裏打了個寒戰,停頓了一下,抬頭說:“去了也選不上,別去了。”

想想談書墨前幾日應該是回來了,這麽快自己又跑去做他的學生,絕不幹這事。

楊楊可不幹,說:“去吧,一起去看看也是好的。”

彭曉曉也直點頭,許瑩拿勺子敲敲趙水光的盤邊說:“別理她,我們去她肯定是要去的。”

趙水光咬牙切齒地想,這許瑩怎麽這麽了解她,這幾日下來,四人跟連體嬰兒一樣,到哪都是一塊去,新鮮無比。

是的,她是不可能不去的。

當趙水光抱著筆記本從後門走進教室,看著階梯教室那麽多人,確切地說那麽多女生時,她就開始覺得今天可能會倒黴,當楊楊把那排桌子上鋪了一大截的衛生紙捏起來說:“這年頭還有人用卷紙占位的。”毫不猶豫地扔了,拉她們坐下來,趙水光就覺得今天是要倒黴的。當她眼睜睜地看著談書墨老師從門口走進來,聽到周圍那麽多竊竊私語聲時,她就知道今天是黴定了。

談書墨把書往講台上一搭,人就靠在講台前,上身米白色的英式菱形格細線針織衫,微微露出裏麵敞口的藍色細紋的襯衫領口,下身藍灰色絲絨褲,小楦頭的尖頭皮鞋,簡簡單單的搭配卻因為考究的麵料和經典的品牌顯得貴氣無比,讓人驚訝的是,這人總能把嚴謹的學院風穿出細膩的性感來。

趙水光這是開學第一次見到談書墨,她雖然早已見證過談書墨到哪都有的張力,今天還是花癡了一把,她就坐在人群裏滿心歡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談書墨也不管底下到底鬧成了什麽樣,左手拿了一張名單紙,右手插在兜裏,靠在那裏,抬眼看了一下,趙水光硬是覺得他清淡的眸子停了一下,吃了一驚,看看自己明明都盡量縮到窗口了啊。

對趙水光來說,她是不願意自己和談書墨的關係曝光的,一來趙水光一直覺得他們的關係還沒穩定。二來她不想頂著談書墨什麽人的名頭過她的大學生活,他談書墨是他談書墨的生活,她趙水光也有趙水光的生活,趙水光覺得這樣很好。

談書墨倒也無所謂,想想就算關係曝光了,他談書墨也不能為她多做點什麽,日子還是一樣,就隨她去了。再說談書墨這輩子也是第一次有被人嫌棄的感覺,他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孩子真以為自己不說,以後就沒人知道?

談書墨開口,說:“這門課,大部分都是書上的材料,我也會補充,不想聽的可以不用來,考試請自己猜題。歡迎旁聽,但希望保持安靜,當然我知道大學課堂很少安靜。”

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底下一片笑聲。

他正色說:“我不喜歡點名,雖然你們學校有要求,今天點名當認識一下,不用緊張,這也是最後一次點名,如果我念錯誰的名字,請幫我糾正。”就一個個開始報名字,卻極少說錯的。

他也真沒拿筆去勾名字,別人說“到”時,他都會眼神清晰地看你一眼。

趙水光是知道談書墨受的國外教育習慣如此,大家卻意識到這老師不僅僅是長得帥而已。

讀到最後了,才拿起筆來寫了下,趙水光看得極細,還在琢磨他幹嗎呢,那人卻抬頭,報了聲:“趙水光!”

趙水光都條件反射了,立馬舉手,說:“到!”

談書墨轉身,把單子放回講台,背過身時,眉眼早已笑開,她以為他沒看到嗎?緊張兮兮地縮在角落裏。

他談書墨哪會沒看到她趙水光,又不是瞎了!

名單最後一行赫然有手寫字:“國貿一班,趙水光。”

趙水光放下手後,才覺得不對啊,這又不是高中,再說她也沒登記這門課啊,轉頭才發現,楊楊憤怒的目光:“趙水光,你都修了,還說沒有選!”

趙水光想這下怎麽辯解也沒人信了,看看正神態自若地講課的談書墨,心裏無限怨恨啊,太黑了,這人!

趙水光隻好說:“我也不知道,真沒填,可能學校係統出錯了。”

許瑩想想趙水光也不會幹這事,說:“可能吧。”

彭曉曉輕聲說:“這談老師要列入我八大帥哥榜,要我,我擠破頭也要上啊,小光,不怪你。”

別看彭曉曉人文文靜靜,溫柔含蓄,每天入睡前都要念一遍她的八大帥哥,什麽古天樂、林峰、霍建華、保劍鋒等等,如今多了個談書墨。

楊楊在底下一把握住了趙水光的手,頗有舍生取義的架勢說:“小光,別怕,以後我每次都陪你上課啊!”

趙水光看著這群惡女的眼神,再看看台上神采飛揚的談書墨,很是無奈。

一下課,趙水光就一把撈了本子,尾隨談書墨,走了一大段,談書墨手插在兜裏,隻是回身一笑說:“趙水光同學,記得來上課。”

趙水光看著那人妖魅的笑容,回身,周周準點,一宿舍的人來上課。

開學了幾個月,學校老師的辦公室是兩人一間,談書墨那間正好另一個老師放年假了,倒變成獨立的辦公室。趙水光也開始往談書墨辦公室跑動。

學校的教授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在辦公室,尤其是工商管理的,哪個是沒有兼職的,談書墨也是如此,幫著幾家公司做融資顧問,還有博士的論文在寫。今日下午卻是在辦公室的。

趙水光也想過和談書墨這樣的人談戀愛到底是個什麽景象,其實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身在一處,各做各的事。

這樣的午後,談書墨戴著眼鏡坐在桌前,看著剛從美國傳真過來的學術論文,趙水光窩在他桌角邊的地板上,抱著他的筆記本上網。

午後的暖風夾雜著校園裏初秋槐樹的古舊氣息襲來,純白的拖地窗簾被吹得“沙沙”地撩過地板,一切都變得悠遠而安寧。

趙水光有點昏昏欲睡,談書墨正好瞥到她絨絨的腦袋快耷拉下來的樣子,發出醇厚的笑聲,趙水光一下子就驚醒了。

仰頭看見他飽含笑意的眸子,憨憨地抓抓腦袋,突然發現他空下來了,興致高昂地和他說話:“談老師,你紅了,你看,你的照片都貼到校園網上去了。”

談書墨淡淡地掃了眼頁麵,果真是他的幾幀照片,都是上課時的側臉,微皺了眉,肯定是學生發的。

他向來是不在意這些,成年後如不必要,也極少照相,這種情況他也不能說什麽,登都登了,他繼續看他的論文。

看了幾行,側過頭去,發現那孩子還在看這幾張照片,他微微有點惱了,其他人倒無所謂的,但她都坐那看了老半天了。

趙水光抬頭,朝他笑笑,露出兩顆隱隱的酒窩,她翻翻上一張,說:“這張不好,你鼻子比這個還要挺呢!”她就像獻寶一樣,往下翻翻,指著其中一張很是認真地說,“這張最好。”

他莞爾,這孩子,人就在她麵前,她也能花癡得坦****,他自己不在意,她卻是很執著。

他索性丟了筆,在她旁邊坐下來,陪她一起看,嗯,其實他覺得都一樣啊,同一個人。

她過會兒又打開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博客照片給他,指著一張問他:“這女生好不好看。”

他看過去,眼睛睜得圓圓的,臉小小的,手還比個V,他搖搖頭,他早過了喜歡可愛的事物的年紀。

她皺皺眉說:“我覺得很好看啊,楊楊說得沒錯,男生和女生的眼光不一樣。”

她不死心,又找了一張問他,他還是搖頭,妝太濃了。

她繼續找,硬是要找到他喜歡的型,他都耐心地搖頭了。

趙水光失敗地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你自己指吧。”

他掃了眼,那麽多照片,他怎麽可能看看照片就喜歡了,個個都一樣啊,看照片太沒譜了,到底是孩子的心態。

他合上電腦,手向後撐著身子,仰頭說:“趙水光,我不會因為樣貌去判斷一個人,就比如你,以後就算你變成別的樣子,你還是你,性格、習慣還是在那裏,我談書墨還是會喜歡你趙水光的。”

趙水光有點講不出話來,隻見那人側頭對著她一笑,竟燦爛得如一樹陽光。

談書墨看她嘴巴微張,愣愣的樣子,推了推眼鏡,壓壓鼻梁,笑說:“你該不會覺得我不用洗澡,不用上廁所吧。”

趙水光想洗澡可以意**一下,上廁所咱就算了。

談書墨歎了口氣,看她放空的眼神就知道她不幹好事去了,伸過右手,擦過她細細絨絨的碎發,柔柔密密地印上她的唇,唇齒糾纏……

那日,燥熱的微風卷起窗簾的一角,午後的陽光偷溜進來,看到在亮漆辦公桌下擁吻的戀人,不小心醉了一室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