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萬英尺的高空,一架尾巴上有一枚紅色楓葉標誌的客機在雲層中緩緩飛行。

趙水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機艙內的燈都被調暗了,遮光板也全都放下來了,昏沉一片,靜謐極了,她抬腕看手表,才過了三個小時,她有點懊惱,還以為自己已經睡了八個小時了呢。

唉,這剩下的九個小時怎麽過?

趙水光抬手,把遮光板打開一條小縫,灰色的巨大機翼近在眼前,外邊是飄浮的綿白雲層,有點暈,她放下遮光板,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那人靠在座位上睡得正好,卷翹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淡粉的嘴唇微張,淺淺地呼吸著,睡相煞是單純,與平日形象大相徑庭。

趙水光看著看著“撲哧”一下笑出來,那人一下子就醒了,睜眼去看她,眸子裏有孩子氣的被人打擾的不悅,但一看她的嬉皮笑臉,一下子又沒了脾氣:“怎麽了?”他問。

聲音有著困頓的慵懶,低沉得煞是性感。

她搖頭,伸出細白的手,抹了他的眼皮,說:“沒事,沒事,繼續睡!”聲音輕輕,淘氣得像在哄孩子。

他知道她向來古靈精怪,那麽安靜的空間,怕打擾到別的乘客,也不多說,真的合了眼。

她斜了眼看他,安靜了會兒,估計他睡著了,才繼續活動。

其實每人前邊的椅背上都是有小屏幕的,可以點播電影、電視、音樂,是航空公司提供的娛樂設施。趙水光手指點著屏幕,都是英文的,有點無聊。她聽了那麽多年的英文,實在不感冒,不想再聽,也不看電視,就瞪大了眼睛東張西望。

走道旁邊的座位,是個帶孩子的母親,母親靠著椅背睡著了,打著呼嚕,手拉著毯子放在孩子的肚子上,孩子五六歲大,枕在母親的腿上也睡得正酣,小臉紅通通的,噘著嘴呼吸。

趙水光莞爾,回頭才看到前邊坐的是兩位年過花甲的外國老人,老太太在看前邊椅背上航空公司設置的屏幕。

是去年的片子《JUNO》,女孩子在小小的屏幕裏上躥下跳的,很是逗樂。老太太頭也不動,約是看得津津有味,過了不一會兒,拿下了耳機,拍拍身邊老頭子的肩膀,皺巴巴的手遞了另一邊的左耳機過去,老太太自己再換了右邊的耳機戴上,老頭子的頭側過來,姿勢有點困難,但還是欣然地和老太太擠著看一個屏幕,其實他自己的屏幕也是可以點播那部電影的。

在趙水光的角度隻看到閃爍的狹小屏幕,座位前,兩顆頭發花白的腦袋緊緊抵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刻,她突然有種湧上心頭的感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能就是這樣的境界吧。

她正這樣想著,寬厚的手掌悄然蓋上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她抬眼看向他,那人原來沒有睡著,眼裏是碎碎點點的光,在昏暗的空間裏,卻如星光般璀璨,他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扣著她的手指,緊緊相連。

她認真地看他,昏黃的小燈把他俊氣的臉渲染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拉開眉眼朝她笑,如上好的宣紙潑上了水墨,一下子散開,墨香襲人。

前麵是相濡以沫的外國老夫婦,旁邊是母親的微微鼾聲,手中他掌心的溫暖源源不斷流淌至心底,她翻了掌麵,與他掌心對掌心,緊緊相扣。

談書墨,我有時會想,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現在會在哪裏,我的人生會怎樣,但是,還好,我是如此幸運,我是如此感動在此遇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