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張二爺和壓縮餅幹
狗蛋每天都背著母親，悄悄流竄到大隊部旁邊的陽曹小學裏，偷看裏麵的大孩子上學。
有些教室裏在朗朗地讀書，有些教室裏在齊聲唱著歌......
有些教室裏，老師就在抑揚頓挫地講課。
雖然狗蛋聽不到老師講的什麽，可他卻覺得非常神秘且高大上，無異於天籟之音。
狗蛋很想也坐在教室裏，聽聽老師到底在講什麽......
下課的時候，看大門的退伍老兵張二爺，就瘸著他在戰場上中過彈的腿，去院子的大槐樹下，敲響一塊吊在樹上的犁片......
這是一塊廢棄犁頭上的鐵片，早已經鏽跡斑斑，便成了陽曹小學的“鍾”。
看大門的張二爺敲響這塊犁片，就表示上課，再次敲響，就是下課......
這塊鏽跡斑斑的犁片，因為有了發號施令的身份，在孩子們的眼裏，變得神聖且莊嚴起來。
倘有人敢亂敲這塊犁片，張二爺便會一瘸一拐地追上他，狠揍他的屁.股！
張二爺雖然在戰場上瘸了腿，可他是立過功勞的退伍軍人，在村裏的威信很高！
就連陳支書，都不敢在張二爺跟前胡來，就別說一幫小屁孩！
張二爺可是想教訓誰就教訓誰！
他雖然腿瘸，行動卻十分敏捷，幾步就能追上搗亂的孩子！
所有的孩子，見了張二爺比見了校長還害怕！
狗蛋就天天躲在大門邊，偷看著張二爺“當~當~”地敲響下課鍾聲。
“嘩......”
學生們從教室裏跑出來，歡快地嬉鬧。
男孩子們就抬起一條腿，一蹦一跳地，玩一種叫“抗咚咚“的遊戲，也就是城裏人說的“鬥雞”。
女孩子就丟手絹，打沙包，吃子兒......
不大的校園裏，頓時沸騰了！
狗蛋很想溜進去和大孩子們一起玩，可門口坐著的張二爺冷冷的的眼神，阻擋住了他。
“當~當~”
張二爺再次敲響犁片，孩子們就呼啦啦地跑進了教室。
校園裏，頓時又是一片安靜。
狗蛋孤獨地倚靠在的大門邊的土牆上，把衣服蹭得全是土......
“你是誰家的娃娃？”
張二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門，冷冷地說道。
“我......我叫狗蛋，是二隊裏的......”
“你天天躲在校門口做什麽？”
“我......我等我哥放學。”
狗蛋趕緊找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放學還早呢！”
張二爺沒好氣說道：“你咋不和別的娃娃去玩？”
“他們......不要我。”
“為啥？”
“我爸在水庫招了工......他們就不和我玩了。”
“這......你是四爺家的老二？”
張二爺和狗蛋家有些“扯拉外”的遠親，便也叫父親四爺。
“嗯。”
“跟我來。”
張二爺拍打幹淨狗蛋身上的土，就帶著他走進了他的門房。
裏麵有爐灶，床鋪，桌凳......
生活的家什，一應俱全。
卻收拾得十分的幹淨。
所有的東西，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就連被子，也疊得四四方方的，像一塊大方饃。
張二爺雖然是立過功的退伍軍人，可畢竟瘸了一條腿，所以，一輩子都沒有說上媳婦。
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學校的這間門房裏。
狗蛋對張二爺方饃一樣的被子，十分好奇，不禁拿手摸了一下......
他的手上全是土，頓時在被子上，留下了一個小手印。
“快過來洗手！”
張二爺無奈地說道。
“哦......”
狗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去一邊的搪瓷臉盆裏洗了手。
隻見，臉盆的底下，印著一行字：XXX戰役勝利留念。
“過來吃餅幹。”
張二爺見狗蛋洗幹淨了手，便拉開了桌子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鐵盒，拿出了一塊餅幹。
狗蛋搶過來就啃，結果差點崩掉了門牙！
這塊餅幹，比放十幾天的幹饃還硬！
“你急個啥嘛！”
張二爺被狗蛋的傻樣逗笑了，從腰裏拿出了一把軍用的尖刀，切下了一塊餅幹，給了狗蛋。
狗蛋便把餅幹丟進嘴裏，用力的嚼了起來。
餅幹鹹裏帶甜，味道其實不怎麽樣。
可對於狗蛋來說，已經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了！
吃完了一小塊餅幹，狗蛋吸吮著手指，又看向了那塊餅幹。
張二爺卻將那塊餅幹，又用紙包了起來，裝進了鐵盒子裏，放回了抽屜。
狗蛋鬱悶地砸吧著嘴，意猶未盡......
張二爺把桌子上餅幹的殘渣掃到手掌裏，遞到狗蛋的嘴跟前說道：“張嘴。”
狗蛋便順從地張大了嘴，讓張二爺把餅幹渣倒進了他的嘴裏。
“這東西可不能多吃！”
張二爺笑道：“這是我戰友給我寄來的壓縮餅幹，吃多了，會撐死人的！”
“人......還會撐死嗎？”
狗蛋不相信。
人隻有會餓死，怎麽可能會撐死？
“當然能撐死了......”
張二爺說道：“我當兵的時節，有一次伏擊敵人，潛伏在壕溝裏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直到打敗敵人後，我們才開始吃這種壓縮餅幹......”
“我們班長說，每人隻允許吃一塊，吃多了會撐死，可有個戰友餓的狠了，就悄悄吃了兩塊，又喝了一水壺水......”
“結果，壓縮餅幹撐破了他的胃，他就被撐死了......”
張二爺歎道。
“什麽是胃啊？”狗蛋好奇地問道。
“胃就是我們說的肚子，人吃了東西，首先就會在胃裏消化......等你將來上學的時候，就會學的。”
張二爺說道：“這種壓縮餅幹，大人隻要吃一塊就飽了，你一個小娃娃，吃剛才那小塊，一整天都不餓呢？”
“真的？我怎麽......還是覺得餓。”
狗蛋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感覺裏麵還是空空的。
“那是你沒有喝水，等你喝了水，把餅幹泡開了，就不餓了。”
張二爺便給狗蛋用搪瓷缸子倒了一杯水。
狗蛋看到，搪瓷缸子的外麵，也印著一行字：獎給戰鬥標兵，下麵是一個部隊番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