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精神支柱
這一刻，江計發心中積蓄已久的火氣再也忍不住，隨著那隻手離開心口的刹那間，終於爆發出來，一雙鐵拳緊握，步步生風，接近大漢，儼然從一個農民工轉變為喪失理智的草莽好漢。
“你再說一遍！”
啪！
大漢直接一拳打在了江計發的臉上，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把他當過人，之後，咧嘴一笑，將自個的腦袋往前一探，說：“嚇唬我啊？來來來，有本事你打一個看看？”
咯嘣。
一陣骨頭窸窣作響的聲音傳來。
江計發一雙手臂上的十字紋路逐漸泛起，眼裏透露出了無窮的血絲。
可還是沒有勇氣去上手。
砰！
大漢臉色轉瞬變為鐵青，一腳將他給踹在了地上。
“孬種！”
“就這德行，還敢一個人出來做生意？”
“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敢跟我動手，這邊看場的混混們將會立馬趕來，把你打成柿餅。”
“還不快把錢給我？”
王八蛋！
這是什麽世道！
做個生意都做不安穩。
江計發也是個聰明人，當注意到大漢背後的胡同裏有幾個年輕人成群結隊的趕過來時，頓時將心裏所有的剛強與不滿掩飾過去，苦笑一聲，將手中將近一半的錢交給了他。
隨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剩餘的一袋蘋果扛起，放在馬車上，在這漫天大雪的環境下，忍受著寒風的冷冽撲打，終於像是個孩子一般，眼淚一把一把的掉了下來。
他沒臉回家，更沒臉回去麵對村裏的人。
因為，一向老實的他，被村裏人送了一個外號“江老氣”。
顧名思義，江家最受氣的老頭。
當然，這也是他的命。
一個注定成不了什麽大器的泥腿把子。
一個永遠也抬不起頭，被村民，親人看不起的窮人。
可他不認這個命。
他不相信，黃河水永遠都不會清。
是的，這次的失敗並不能證明什麽，他不甘心。
傍晚十點左右，當村民們全都安然入睡時，江計發從雪堆裏走出來，像是一頭蠻牛一般，拉著馬車來到了家門口。
“砰砰！”
“浩傑媽！我回來了！”
田桂枝側坐在**，蓋著一床用爛棉花製成的補丁被子，雙眼半閉半睜，維持了將近半個小時。
當聽到門口老伴的敲門聲以後，迅速裹著一身棉絮跑了出去。
“孩他爸，怎麽這麽晚？”
江計發沉默不語，半晌，將兜裏的二十來塊交給媳婦，說；“飯還有嗎？”
田桂枝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話，而是看了眼馬車上的一袋蘋果，異常詫異。
奇怪，今天拉出去的蘋果，明明可以多賣出去二十來塊，為什麽會少一半的收益？
“孩他爸，今天的蘋果全賣出去了嗎？”
“哎。”
江計發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別提了，本來可以賣五十多塊錢，晚上收攤時碰到一個家夥找茬，搶走了我一半的錢。”
“狗日的混蛋！現在想想還很上火！”
田桂枝遲疑了會，臉一開始還拉得很長，可是後來，卻什麽也沒有說，拉著老伴進了夥房，將剛上鍋沒多久的饅頭拿出來，並且，盛上一碗熱騰騰的粥遞上去，說：“你先吃飯，吃完飯來房間裏找我，我有話想和你說。”
說完，她走了出去，回到自個房間。
江計發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頭產生一股莫名的酸楚，可他能做什麽呢？
麵對種種生活的不幸，他早已麻木，垂下頭來，將老淚和粥夾雜在一起，吞進肚子裏。
淩晨一點多。
所有人都躺在熱炕頭上，擠在一起，報團取暖，鼾聲連連。
可是，江計發卻和老伴平躺著，瞪著大眼，展望著房梁上枯黃的稻草和瓦片，心思複雜無比。
“孩他爸，我想勸你一句，我們都是農民，種了半輩子的地了，命早已安放在這處黃土地上，賣蘋果固然賺錢，可是，我們壓根就沒有那種命，所以……”
江計發聽出他話裏有話，“你想說什麽。”
“你把剩餘的這些蘋果全都退了吧。”
“甚？”江計發本就心有不甘，現在一聽老伴的話，直接從床頭上坐了起來，錘了她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不讓你去賣！你沒做過生意，哪懂得生意上的這些條條道道！這次拉出去那麽多，結果呢，錢呢！”
江計發瞬間心裏十分窩火，但卻沒有往下接話。
田桂枝跟了他二十多年，一直以來，對他都是逆來順受，可是這次，卻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一麵。
這說明什麽？
對自己已經失望。
是的，失望。
一個種了二十多年地的人，卻要學著別人去做生意，這聽起來是多麽的滑稽。
可是，在江計發看來，一次的失敗並不能證明什麽，他要反思。
“明天我就去把這批蘋果給退了。”
江計發沉默了半晌，終於強迫自己開口。
女人果然都是善變的動物。
田桂枝得知老伴轉變了心思，忽的一怔，依偎在他的胸懷裏，烏溜溜的嘴角微微上揚，說：“孩他爸，剛剛我不該那麽衝動，對不起。”
江計發把手搭在她的肩頭上，微微一笑：“說的什麽傻話，你也是為我好。”
呼呼--
外麵的寒風好似在為這對窮苦的夫妻營造氛圍，時不時的呼嘯幾聲。
霎時間，和裏屋的聲音形成對比，沒多久便陷入了沉寂。
但江計發卻遲遲不肯合眼，身子一側，展望著和她同床共枕的這個女人，微微一笑，心頭反複的出現一個念頭----我不能把蘋果給退了，我要繼續賣，我要靠著這條門路，一步步的改變我的現狀，給你，給浩傑，給未來一個好的交代。
次日，天氣轉晴，沉積的白雪被他掃完以後，他便隨便扒拉了幾口飯，瞞著老伴，拉上他剩餘堆積的十幾袋蘋果前往了省城。
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在固定的上一個攤位去賣，而是一步步遊走在各個小區和村莊。
那柄話筒，儼然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
“賣蘋果嘞！新鮮的紅富士蘋果！不甜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