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夢想，生活
江計發並不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畢竟，這筆錢同樣是他昧良心賺來的，用在正途上剛好可以為自己贖罪。
同樣的，他再也沒有臉麵去和方宏競爭種子的歸屬權，畢竟這半袋子水果到他手裏，人家一毛錢也沒落著，但凡事都講究個禮數。離開之前，他特意寫了一封信交給崔富，交代對方抽空去夜市一趟，把信交給方宏。
崔富很感謝江計發的臨危救急，同樣的，又十分榮幸能交到他這樣的朋友，當晚便去火車站，親自送別，待江計發走以後，騰出空來，趁著送種子的名義，將信交給了對方。
方宏不明所以，但還是打開看了看，當看到這張紙上，一個個飽含歉意的字眼時，整個人頓時如鯁在喉：“怎麽回事？”
崔富說：“最近我家裏出了事。那半袋子蘋果到他手中，換了很多錢，但這些錢他一分不落都給了我，因此，計發才寫了這一封道歉信。”
“現在他到哪了？”方宏眉頭緊皺。
崔富道：“應該……快到家了吧。”
一瞬間，方宏陷入了猶豫，臉色難看。
崔富看在眼裏，以為方宏是在責怪江計發拿了他的錢跑路，尷尬道；“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
方宏沒說什麽，眉頭鎖得更緊，半晌以後，才逐漸舒展開來，麵對著崔富，淡然一笑道：“沒什麽，我相信他。種子隨便找個角落放下吧。”
看到這裏，崔富總算是鬆了口氣，將一大袋種子放下後離去。
待他離去後，方宏才解開袋子口，上手抓了一把種子，兩眼閃閃發光，一眨不眨的看著它們，半晌以後，將它們丟去，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老哥，你是我所見識過的同行當中最另類、最仗義的人，其實不論結果與否，我都會把種子交給你，因為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學習的東西，不管是品德，還是那些在外人看來幾乎沒可能的經商之道。以後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種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誰也想不到，兩人居然悟出來一番同樣的道理。
隻是，不同的是，江計發悟得是朋友之道，而方宏悟的卻是經商之道。
……
花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江計發趕到了河南老家。直到這一刻，他才徹底認命，告訴自己，也許這一輩子，自己都是個農民。全煙台市唯一一家好品種種子，就被他這麽錯過了。這也就預示著，他的果園夢到此夭折。
田桂枝這個婦道人家，眼見丈夫為了果園，折騰來折騰去，一毛錢沒掙，反而倒貼許多錢以後，忽的開始覺得這樣的日子少了盼頭。得知江計發並沒有采購到種子以後，她就和他大吵了一架。
“你看看，自從你把精力放在果園上以後，家裏是窮了還是富了？別的家戶地裏麵都冒出了玉米牙子，再過個一兩月就收秋（地方方言，收玉米）了，到時候，我們家的地裏還是荒著的，再這樣下去，往後吃什麽！”
江計發不語，隻是躺在**，背對著她。
田桂枝見了，更加惱火，坐在**，喋喋不休：“我求求你了，別再做什麽白日夢，過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家已經夠苦了，現在，連你這個頂梁柱都靠不住的話，以後，還不被別人笑話死？”
“我們是農民，一輩子就是農民，現在才9月份，聽我的，明天趕緊去地裏將玉米粒子給播下。”
“不要再胡求想什麽果園！那根本就是個看不到盡頭的無底洞！”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是啊，女兒回來了，並過上了好日子，生活總算有了點盼頭，可是，自己的丈夫卻倔得跟頭牛似的，非得走一條毫無回報的道路。照這樣下去，這個家不得靠她一個人來操持？
可是，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得了什麽！
要是以前年輕時，還有一把子力氣，可是現在，隨著歲數越來越大，她隻要稍微一幹點活，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而且還得吃降壓藥。
這個家就靠丈夫！
她不能眼睜睜的再看著他沉淪下去！
但是她不知道，江計發此刻內心有多麽的糾結。
一麵是生活，一麵是夢想。
倘若他是什麽孤家寡人，完全可以不顧得了那麽多，為了夢想到處奔波。可是，現在的他，是一根家庭支柱，做不到為了夢想，大膽到拋家棄口。
妻子的話，看似誅心，但每一句，都被他聽了進去，在經曆了長達一個下午的沉默以後。他終於做出了決定，對妻子說：“不用說了，明天我去村子代銷社買一些玉米粒，果園……我放棄了。”
說完，他便卷了根煙走出去。
沒人知道，他這一晚上去了哪裏，隻知道，回來的時候，他那雙眼睛比平時鼓了一些，眉宇間殘留著一些哭的痕跡。
……
江計發的果園夢就這麽破碎了，估計是什麽心情也隻有兒子浩傑能懂。在幫助家裏麵的農作物成功播種下來以後，他便有了出去做工的念頭。學是不能再上了，盡管師範大學的內部人員多次來家裏勸說自己，可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因為據他所知，父親為了果園，貸了一筆錢，現在已經全部花光。這筆錢，對於他們這個爛包的家庭來說，可以算是一筆巨款，依父親一個人的力量，估計一年都還不完。
他已經成年了，是時候該為家裏分擔些什麽。
國慶節剛過，很多地方都開始招人，許多小地方一些見過世麵的人便開始另辟途徑，充當介紹工作的中介，專門挑各個村子一些沒有工作的年輕人下手，把他們介紹到一些大城市去打工，從中撈取一些‘人頭錢’。
江浩傑有個遠房表親，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江浩傑家。她能說會道，說是正規的人力資源介紹，一個月保底都一千多，還管吃住。江浩傑頓時有些心動，照這樣下去的話，不到三個月就能還了那筆貸款，隻不過，工作的地方是福建。
“福建？有點遠了吧？”田桂枝麵露擔憂道，“有沒有近點的地方？”
那位表親道；“有是有，隻是工資不高。”
“我去！”江浩傑掀開簾子，趕在父母表態之前，說完以後，便去收拾行李。
明天就離開，火車票由這位遠房表親代買，江計發夫婦送走了她後，便回到屋子，坐在江浩傑的兩邊，各自抓著他的手，莫名的眼圈開始泛紅。
是的，兒子這一走，可能就是幾個月，天下哪個父母都會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