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與日俱增的負擔

做為江浩傑的父親,江計發吃了沒文化的虧,因為家裏貧窮,小學沒上完他就得回家務農。土地,已然是他三十多年來唯一的**。從最早的生產隊到現在的包產到戶,他為了打理這五六畝地,累得腰杆子都垂下了。四十五歲的他,因為常年的勞作,看上去和五六十似得。

現在,他眼看快到了幹不動的年紀,忽覺一陣躊躇。

家裏現在就三口人,孩子媽因為常年要吃藥,得花不少錢。除了這些錢和家裏的柴米油鹽以外,還有小兒子每個學期的學雜費,這些錢加起來,遠遠超過這幾畝地的收成。

作為一家之主,他開始為自己還有這個家的後路著想。

隨著近年來的政策放寬,村子裏一些膽大心細的人都開始做起了他們的拿手營生。村東頭的胡民和他年紀一般大,卻將他的那幾畝地,全部改造成了菜棚,靠著每天去鎮集市上吆喝,賺起了大錢。這不,今年年初,連小平房都蓋起來了。

還有西街大隊會計趙江,從五年前開始,不知道從哪想來的賺錢門路,居然大老遠從河南跑到山西貸回一筆款,開起了煤礦。這不,不到半年就發了,現在出行都是小汽車,自從有錢以後,就連村子都很少回了。

就連和他從小一起拉牛車長大的孫正明,都做起了花圃生意。

江計發看著同期的人逐漸發達,也跟著眼紅。

勞作了一天的他,躺在**,現在就開始想,不如咱也順應時代的潮流,大幹一場?

他翻了個身,就見媳婦田桂芝端著一盆洗腳水走了過來。

“忙活了一天了,洗個腳吧。”田桂芝衝他賢惠的笑了笑,說完蹲下身子,為他洗腳。

江計發感受著媳婦的溫情,身心的疲憊瞬間衝刷過去。

他望著眼前這張有些褶皺的臉龐,笑著問:“浩傑媽,咱家裏現在一共有多少錢?”

“五百塊。”田桂芝說。

“想不想讓五百塊變成五千塊?”江計發低下頭,用渴望的神色望著媳婦,問道。

田桂芝笑了笑,說:“想,可是光想有什麽用。”

“眼下正有一個機會。你聽我說,我想拿著這五百塊去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田桂芝倒覺得他今天有點反常,說這話的同時,心裏想道,做生意?咱都不是這塊料。

她之所以不肯出麵反對,是因為她在這個家逆來順受早已習慣,丈夫是家裏的頂梁柱,他要做什麽,都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是無法幹涉的。

“賣蘋果。”江計發頓了頓,“你看,鎮上水果市場,批發一包蘋果是十塊錢,咱到城裏去賣,十五塊錢一包。等於說一包賺五塊錢。這樣算下來的話,就能賺二百五十塊。”

田桂芝也沒上過什麽學,但聽丈夫說的這麽輕鬆,也有些心動。可萬一賠了怎麽辦?這個家本來就夠困難了,她可不想再苦了浩傑。

這孩子跟在她麵前十九年,從未享過一天的福,做母親的,本就心生愧疚。

被人看不看得起不重要,她從嫁到這個家起,受了不少的冷眼。

早年間,她原本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處新蓋的平房裏,可生下女兒張霞後兩年,又生下了小兒子江浩傑。本就和諧的一家,卻又碰上了計劃生育政策,鎮裏抓得緊,家裏又沒錢,她便要公公去處理這件事,可公公卻說,辦這件事可以,讓她和老公孩子們搬回老宅。

她氣,可她能有什麽辦法,隻好連夜搬回老宅。

女兒的事是處理了,可是又麵臨一個新的麻煩-----鎮上隻能給一個孩子上戶口。

萬般無奈下,他們隻能給小兒子先上了戶口,至於女兒,她暫時送回了陝西娘家。到孩子五歲時,政策不緊,才又送回來上了戶口。

從此以後,老公江計發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種地等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一個人養活三口人。

可是在1984年,江計發忽然脖子上長了個瘤子,剛剛動了手術。

公公婆婆非但沒有關心他自己的兒子,還讓他去為其他兩個兄弟種地幹活,田桂芝心疼老公,沒讓去。公公婆婆就不講理,在老宅裏又打又鬧,還把門口那麵牆給推倒,田桂芝上去說他們幾句,公公就動手打她。

矛盾就在這裏衍生。

此後的幾年裏,公公婆婆就好像沒有江計發這個兒子,常年在孩子二叔家住,為他們洗衣做飯帶孩子。

田桂芝心中那叫一個恨啊,要不是她也能出去賺個錢,就怕兩個孩子餓著肚子。

現在,小兒子在鎮一中上學,成績不錯。

唯一無法寬心的,就是她的女兒江霞。

今年年初,她不知道從哪談了個男朋友回家,告訴她和丈夫,要嫁給那個外縣的男人,還是個有心髒病,沒爹沒娘的二流子。江計發氣的當場打了女兒,叫她滾,以後永遠別來這個家。

張霞走了,而且幾個月都沒有音訊。

為此,她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沒少吃藥。

生活已經這麽不幸,她真的不希望再發生些什麽。

“我看還是算了吧,拿著這錢供咱兒子上大學,將來有出息比什麽都好。賺不賺錢,那些都是虛的。”田桂芝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說道。

“錢我要,兒子上大學我照樣供,隻要有我在,這個家就不會散。”江計發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田桂芝拗不過他,畢竟這麽久以來,江計發要辦的事,沒人能夠阻止得了。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將壓箱底的五百塊拿出來交給張計發。

江計發感覺自己幸福極了,即使生活在貧窮而又饑荒的年代,但他有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婆,有一個學習優異的兒子,有一個看似爛包卻又溫馨的家。這些都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不論前途多麽艱辛,他都會拚著這把老骨頭去幹。

晚上,他和老婆鑽進一個被窩子裏麵,見老婆唉聲歎氣的,便問:“是不是又想起從前的事了?”

“哎,該拿這閨女怎麽辦呢?”田桂芝並不是想起以前的可恨事,而是操心女兒張霞,這妮子,為了個外縣男人,居然連自己的爹娘都不要,也不知道她在外縣過得怎麽樣。

江計發見她提起那個白眼狼,當即就火了:“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

一向要強的他,還是十分在乎名聲。江霞上次在家那麽一氣,他早就心如燈滅。

可說到底,她能成這樣,還不是自己的錯?

要不是當年他的膽小怕事,女兒又怎麽能被送到陝西失去父愛母愛?

哎,生活啊,你什麽時候善待我。

江計發重重的在心裏歎了口氣,一晚上遲遲沒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