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家天上的女仙,哭起來都是梨花帶雨淚光盈盈,這位倒是好,臉皺成一團,眼皮也腫了,眼淚跟小溪流似的往下淌,滾落在他下巴上,燙得心尖都發緊。
離燁按住她掙紮的動作,靄色的眼裏終於帶了些妥協,唇齒輾轉,他悶聲道:“何至於。”
爾爾哽咽,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小手啪嗒啪嗒地拍著他的胸膛,好半晌才將人推開。
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剛剛喊了什麽,她有點羞愧,雙手抱著腦袋,輕踹了一腳旁邊的被子:“方才傷重了些,一時病氣上頭胡言亂語,還請上神莫要怪罪。”
伸手撚了撚嘴角,離燁看著她:“你胡言亂語也不是一次兩次,何以現在才知道向我討饒。”
微微語塞,爾爾捂著腦袋歎了口氣,懨懨地道:“等緩過勁了,再向上神一起請罪也不遲。”
越說氣性越大,離燁住了嘴,微微皺眉看向窗外,好半晌之後才轉了話頭:“你可知天道卦人在打什麽算盤?”
嗯?
心裏還有氣,可這事她著實很好奇,不由地撇嘴軟了語氣:“這等大事,是我輩小仙能探聽的?”
“事關你太和仙門生死存亡,你想不想聽?”
“……”
捂著腦袋,爾爾不吭聲了,身子繃得緊緊的,被窗外晶石的光一照,又倔又硬。
離燁安靜地等著,一動不動。
良久,那僵硬的身子終於朝他輕輕挪動了半寸。
眼裏浮上半絲笑意,他伸手,將人重新抱回來,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頭頂:“天道卦人這些年幫手越來越少了,能揭露當年真相的人卻越來越多了,他很著急,眼看著我在幽冥呆了這麽長時辰,他也想找助力。”
“你的太和仙門,是人與仙之間的維係所在,奈何你那仙師未必肯聽天道卦人的吩咐,所以,他想用你身上下手。”
“我?”爾爾滿眼懷疑,“我能做什麽?”
“你是太和仙門裏的人,也是我離氏仙門裏的……重要之人。”悶哼一聲,離燁道,“你若與我離心,我便會心神大亂,給他可趁之機。若是傷了你,你回去仙門訴苦,倒也算是成全了他的離間之計。”
重重地歎了口氣,離燁撫了撫她的發絲:“故而,你能不能原諒我?”
“……”
前頭都聽著仿佛哪裏不對又好像挺有道理的模樣,直到最後這一句,爾爾嘴角抽了抽。
“你們上神。”她不敢置信地道,“與人低個頭都會繞上這麽多彎子麽?”
什麽離間,什麽算盤,她差點就當真了!
食指碰了碰鼻尖,離燁歎氣:“到底是頭一回。”
他這般人物,哪裏會想到有一天要落到求人原諒的地步,實在是顏麵盡失,怎麽也說不出口。
懷裏這人又氣又笑,一雙眼瞧著他,道:“左右不過是誤傷,上神也不必這般放在心上。”
她氣的也不是這個。
她氣的是什麽,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活了幾百年的神仙誒,跟凡間小姑娘似的,顯得沒趣。大事臨頭,就為這點小心思鬧脾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但是,氣消不了。
胸前起伏,爾爾吐了一口濁氣,勉強擠出個笑容來:“就此揭過吧,上神方才還說有事要忙,便去忙,我在這兒等著就是。”
這語氣,聽著很輕鬆,臉上看起來也沒有怒意了,是不是就是鍾沁說的消氣了?
離燁挑眉,心想這也不難啊,鍾沁何必一臉凝重,害他以為真是比再修煉三重天還艱險。
於是,他起身便道:“那你且等著,不要亂走。”
“好。”垂下眼,爾爾應了。
離燁起身,紅袍一展就消失在了門口,四周恢複了寧靜,連旁邊的晶石都更亮堂了一些。
沉默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爾爾將下巴擱在膝蓋上,良久,才又歎一口氣。
離燁這樣的人,注定是要腥風血雨不斷的,她這根狗尾巴草,攔也攔不住。
幽冥之下的人死傷慘重,結界一破,鍾酉就有了主意。
他抬眼看著從冥王殿的廢墟外跨進來的離燁,想也沒想,推開鍾沁扶著自己的手,一撩黑袍就單膝跪了下去。
四周一片倒吸涼氣的動靜,離燁臉上倒是半點波瀾也沒有,施施然走到他麵前,抬手虛扶:“何必行此大禮。”
“請上神救我幽冥千萬生靈!”鍾酉低頭,姿態萬分謙卑,“自此起,我幽冥之中死怨,願通過死生門永久獻祭於上神,絕不中斷。”
“父王!”饒是一向淡定的鍾宿,聞聽此言也忍不住變了臉色,“不可!”
“無知小兒退下!”鍾酉揮袖斥罵,又抬頭看向離燁,“上神可允?”
離燁沉默,眼裏寫滿了同情和不忍。
……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鍾酉就要罵出聲了,多大的便宜直接送到這位爺跟前,他還擺上譜了?
可是,眼下他能選的,隻有這一條路。
“我鍾酉,萬年幽冥之王,願為上神瞻前馬後,請上神允準。”
咬著牙吐出這句話,鍾酉重重地低下了頭。
鍾沁震驚地瞧著,沒忍住紅了眼,四下幽冥的臣民也十分不解,竊竊私語。
離燁看著他的後腦勺,想了又想,終於勉強道:“允了吧。”
“謝上神。”
一口長氣得出,鍾酉捂著喉嚨就吐出黑血,當即昏厥過去。
“父王!”後頭的鍾沁鍾宿連忙來接,鍾沁低頭啜泣,鍾宿倒是忍不住抬頭看向離燁。
誰都知道這位是貴客,誰都知道他很厲害,但他再往深處想,也沒想明白自己的父王,為什麽突然會這般……
想了片刻,鍾宿整理好情緒,恭敬地起身朝他行禮,然後道:“龍紓姑娘很是想念爾爾仙人,這幾日若是不忙,可否讓她過去叨擾一二?”
離燁看向他,眼裏有些懨懨:“別同我玩這些把戲。”
“……上神恕罪。”他低頭。
離燁抬步,將四下新鮮的死怨都收了,嫌棄地撚了撚手指,然後拂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她去可以,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