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結果剛一貼近,一道鋒利的氣光便從車廂後頭的通風口飛貫而出,直衝她麵門。

要是以前,爾爾定不能立馬反應,因為這氣光速度太快離得又近。但眼下不知怎麽回事,她抬眼看過去,就覺得一切都在她眼前放慢,她隻輕巧一側頭就避開了這攻擊。

氣光飛撞上身後遠處的房簷,轟隆一聲巨響,半個高閣都被削了下來。

奔跑的馬車戛然而止。

爾爾跳下車,毫不意外地迎上了鍾宿的臉。

“是你。”鍾宿微微皺眉,拂開繡著銀龍的袖袍,輕歎了一口氣,似不是很想理會,但想起某個人,他還是多問了一句,“跟著我做什麽。”

爾爾老實地道:“想知道前頭發生什麽事了。”

鍾宿搖頭:“那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龍紓,她念了你很多天。”

這人說話太過溫柔,像夏日裏太陽曬暖了的湖水,任是想駁斥他,都不太好意思開口。

爾爾抓了抓下巴,道:“你不帶我去也罷,我自己能去,你別攔著就行。”

荒謬。

鍾宿搖頭,也懶得與她再說,伸手捏出一道縛仙索,便朝她扔了過去。

幽冥與九霄為敵多年,別的法術不敢說,縛仙索一定是最爐火純青的,哪怕他隻用了三分力,也足夠讓這個小仙老老實實。

想是這麽想的,然而縛仙索飛過去,還沒碰到人,就被她順手拂開了。

結實的黑氣被神火燒灼,來不及落地就化成了灰,爾爾眼裏帶了戒備,往後退了半步道:“你既著急趕路,就沒必要花功夫來攔我。”

鍾宿微怔,眼裏終於聚起焦,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不看不知道,這渾身流動的光,比離燁也不遑多讓。

心裏一緊,鍾宿抬手攔住欲走的爾爾,語氣更加緩和:“貿然動手是在下之過,姑娘若不介懷,在下願意為姑娘引路。”

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爾爾哪裏敢輕易信他,正踟躕,就聽他又道:“若無這馬車,姑娘自己也難進前頭結界。”

行叭,爾爾立馬就跳上了車轅,不管鍾宿打的什麽主意,當務之急還是快些找到離燁。

幽冥之地本就森冷,現下不知出了什麽事,腳下所行之地顫動不已,遠近都有幽獸的低鳴咆哮,越往前走,怨氣越重,仿佛墨水撒作了霧,一丈開外就什麽也看不清了。

第一道結界是幽冥的,上頭有彼岸花的紋路,幽冥戰馬輕鬆就拉著馬車闖了進去。

可第二道結界上,鬥大的金烏圖案泛著光,攔住了一堆幽冥中人。

“太子殿下!”有人看見了鍾宿的馬車,焦急地飛身過來道,“王上和那些人全在裏頭,咱們進不去。”

鍾宿掀開車簾看了看,也有些為難:“這是貴客的結界,莫說我等破不了,若真破了,也是一樁麻煩事。”

爾爾不解:“麻煩什麽?”

“姑娘有所不知。”鍾宿苦笑拱手,“這位貴客脾氣不是很好,擅自破壞他的結界,我等怕是要招來殺身之禍,此行怕是要斷在這兒了。”

歪著腦袋打量他,爾爾覺得好笑:“你分明知道我認識他,徑直讓我去便是,作何要惺惺作態,繞這麽大個彎子。”

她又不傻,她去見離燁,就是他安排的,哪能不知道她與離燁相識。

怪不得龍紓不喜歡他,這人,委實太過圓滑。

鍾宿含笑拱手,道了一聲有勞,爾爾搖頭,躍下車轅,從容地走進了結界裏。

那堅如磐石的結界,遇見她卻像是水麵一般,毫無抵觸地就將她放了進去。

後頭有人急忙想跟上,卻撞了個滿身烈火。

“姑娘!”鍾宿往前跨了兩步。

爾爾回頭,朝他一攤手:“我打不破,能進來就不錯了,且幫爾等去看看情況,稍後再回來知會各位。”

鍾宿抿唇,輕歎了一口氣,朝她拱手。

爾爾擺手,轉身往結界裏走。

結界裏的氣息十分古怪,怨氣濃鬱就罷了,仙氣也十分濃鬱,難不成是他跟誰動手,傷著了?

心裏一緊,爾爾加快了步子,越過花庭走廊,徑直飛躥到仙氣最濃的大殿。

四周昏暗無光,爾爾眯著眼走到大殿門口,才終於看清些東西。

一眾仙客四散於大殿各處,鍾酉捂著心口坐在王座上,而離燁站在他跟前,懷裏抱著一個人。

目光觸及他攬著旁人的手,爾爾微微一窒,想也沒想,飛速靠在了大門外的門扉上。

大殿內氣氛緊張,沒人注意到門口多了一個人,震桓公啐了一口血沫,哼聲道:“我來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正好,隻要我回不去,天道卦人就會知道你在這兒做什麽勾當。”

離燁漠然地站著,以手渡氣,吊著懷裏鍾沁的性命。

眼神跟著看下來,震桓公眉頭直皺:“原以為你是不愛美色,沒想到自你那徒兒給破了例,倒也是葷素不忌。離燁,你別告訴我就因為這麽個鬼魅,你要舍下你的萬年神位。”

“與你無關。”

低沉的聲音在大殿裏響起,震得眾仙站立不穩,前頭的震桓公又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好,好,你決意如此,我便與你徹底分個勝負。”

殿內仙氣大動,爾爾抿唇,捏緊了拳頭。

離燁少了一半的修為,他在虛張聲勢,以往的他斷不會用這種外放的仙氣來壓人,眼下若真與震桓公打起來,輸贏當真難說。

更何況,他還抱著一個人。

心神亂作一團,爾爾想了想,隱去身形,化成一縷仙氣潛入殿中。

離燁與震桓公動手了,雙方仙氣交戰,打得冥王殿簷上的瓦片都接連粉碎,其餘仙客圍攻鍾酉,鍾酉哼聲接戰,隻鍾沁軟在離燁懷裏,身子直抖。

“怕什麽。”離燁難得還抽空說了句話,“我還在這兒。”

“……”

好熟悉的話啊,爾爾聽得渾身血都不流了,僵硬地停滯在半空,好半晌也沒緩過來。

她不介意自己在離燁心裏沒什麽重要的位置。

但真的很介意給過她的東西,他再拿去給別人。

看著就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