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緣絕
夜晚,桃夭輾轉難眠,耳邊是憂鬱的樂聲傳來,她知道是蔡季在吹塤,猶如在陳國,不同的是,那時,他憂的是自己的命運,如今他憂的是……她嗎?
桃夭起身,披了件外袍,她不敢出門,怕遇上他,她隻將窗戶打開,一輪冷月掛在天空,清輝灑下,四周皆是白芒芒的一片。
蔡季,我們注定今生無緣。
次日,隊伍一早出發,蔡季沒來送,仍是司宮笑吟吟的將他們送出了驛站,送出了城門,送出了上蔡。
司宮回來複命,蔡季輕應一聲,令他退下,片刻又喚住了他。
“你可認為寡人昨日的舉動是否不妥?”
司宮一怔,眼珠一轉趕緊說道,“君上接待息夫人,有禮有數,老奴不認為不妥。”
蔡季又問,“昨日,寡人與息夫人言談,你可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司宮道,“老奴什麽也沒有聽到,沒有見到。”
“嗬嗬。”蔡季笑出聲來,將他細細打量。
司宮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冷汗淋漓。
“你是寡人從宦者中提拔出來的,隻因寡人見你機靈,懂眼色,昨日之事,寡人不瞞你,正如你所想的那般。”
司宮聽言“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君上,老奴不敢妄猜君上心思。”
“無防。”蔡季道,“寡人用你,自是信你,你不懂寡人心思,如何為寡人辦事?你覺得息夫人身邊的護衛見了會與你一般著想嗎?”
司宮畏道,“老奴見那護衛臉上甚是難堪,怕是……君上昨日與息夫人之事,會給息夫人帶來麻煩。”
“你是指息侯?”
“是。”
蔡季不以為然,他翻開一卷竹簡,“寡人便是要讓他們心生嫌疑。”言畢,蔡季沉了臉色,喃喃道,“聽聞,息侯與夫人夫妻情深,可嫮兒明明心裏喜歡的是寡人……”
司宮聽言驚鄂不己。
半個月後,桃夭終於到了陳國,看著那高大雄偉的城牆,她的心情極為複雜,這裏有她最美的回憶,也有她最傷心的過往。
君父,祖母,你們的嫮兒回來了。
馬車一路奔馳,進了城門,穿過大街,越過王道,終於到了陳宮門口。
桃夭緊緊的握住雙手,她深吸一口氣,嗖的挑開簾子,入眼的都是熟悉的一切。
早有護衛入宮稟報,有寺人迎了出來。
她推開寺人,提裙朝靈堂奔去。
陳宮四處皆縞素,頓時雙眼蒙上水霧,淚水流下。
她討厭白色,而這裏的一切皆是如此,她仿佛回到一年前,君父薨,那時,天地之間沒有一絲生機。
從此,她的生活沒有了一點顏色。
如今,這樣的惡夢再次降臨在她身上,她奔跑著,仿佛這樣能追回時光,將她留在那個有父寵愛,有祖母疼受的記憶裏。
直到,她進了靈堂,看見四周白幡高掛,一副棺木擺放在大殿中央,案上放著牌位,鼎裏燃著燭火,她呆住了。
她扶著門框,身子微微顫抖,嘴唇嚅嚅,“祖母”二字,喃喃出口。
堂內還跪著眾人,各家族的貴女,命婦,宮人,寺人,奴仆皆回過頭來將她看住。
“是公主?”
“息夫人?”
眾人小聲議論,她充耳未聞,一個踉蹌,玉瓚跟了過來,急急扶住她,她推開玉瓚,緩緩來到屋子正中,“咚”的一聲跪下,放聲大哭,悲傷欲絕。
眾人也被她感染,頓時哭聲四起。
一身縞服的陳妧正巧走了進來,見了這一幕,陳妧嘴一撇,哼了一聲,露出諷刺的笑容。
桃夭卻也趕得及時,若晚歸一日,曹夫人便要下葬,桃夭行了大禮,司宮便來相請,陳侯召見,如今她是息國夫人,代表的是息國,陳侯自不能怠慢,一切禮節有度。
麵對大半年未見的侄女,陳侯卻也愣了半響,當真嫁為他人婦,不再有小女子的青澀,有了一國夫人的風範。
陳侯悲傷的談起曹夫人病疫的情況,原是天氣寒冷,受了風寒,又因年歲過高,便沒能熬過去。
桃夭不喜陳侯,卻也相信他不會虧待了祖母。
接著,陳侯又問起桃夭在息國的生活,一幅“慈父”的模樣,之後又問起她出嫁的遭遇。
桃夭低下了頭,不願多談,不想見到陳侯那虛偽的嘴臉,客套的敷衍數句,便借口為祖母守靈,退出了大殿。
在回廊上與迎麵走來的陳妧相遇,適才靈堂上,二人隻是匆匆一瞥。
此時兩人都頓了片刻,將對方好一陣打量,彼此都是不待見的神色,隨後同時朝對方走去,各自施了禮。
陳妧先開口道,“一年未見,妹妹的臉色怎麽這般難看?好似突然老了幾歲。”
“自是比不上姐姐明豔動人。”桃夭淡道。
陳妧噗嗤一笑,“當然,在蔡國,我可是被季哥哥捧在手心裏,倒是你。”陳妧走近兩步,來到她的耳側,帶著嘲弄,“可得夫君寵愛?聽聞息侯……身子不行。”
桃夭聽言,頓時滿臉通紅。
陳妧抿嘴而樂,得意的從她身邊走過。
“公主?”
玉瓚氣得咬牙切齒,“她堂堂一國夫人,怎能說出這種話來?奴婢都為她感到羞愧。”
桃夭閉了閉眼,“走吧,何必與她行口角之爭。”
而背道而行的陳妧卻是將手裏的帕子絞了又絞,狠狠的罵了一聲“賤人。”
她氣鼓鼓的來到蔡姬寢殿,蔡姬正與護衛英說話,舉止暖昧。
陳妧一怔,驚得一時不知該走該入。
“放肆,誰讓你這般冒失?”
蔡姬嗬斥,陳妧不服氣的辯解道,“誰讓母親不讓人守著門口……”
在蔡姬的怒視下,陳妧將話吞回,低下了頭。
央卻也不慌不忙退出了屋子,陳妧悄悄將他打量一番,蔡姬又輕咳一聲,陳妧上前兩步,來到母親麵前,“母親,這人。”
“不該你問的事,不要問。”
陳妧又撇撇嘴,不以為然,貴婦養麵首,並不為奇,隻是這人長得五大三粗,原來母親喜歡這種類型,陳妧嗤之以鼻。
“你來又是為了何事?”蔡姬端坐直身,為自己倒了一樽酒。
“陳嫮來了。”陳妧道。
“來便來。”
“上次女兒寫信給母親,母親還沒能相助。”陳妧不悅,言語帶有埋怨之色。
“沒能助你?”蔡姬冷笑一聲,“你可真沒良心。”頓了頓又道,“怪隻怪,她的命大,在息國也沒能了結了她。”
“那母親可再想法子,如今她到了陳國……。”
“不行。”蔡姬阻止,知女莫若母,“死一個陳嫮無關緊要,可要死在陳國。”蔡姬瞟她一眼,“還不如死在蔡國。”
“那怎麽可以。”陳妧當下反對,“如此以來,蔡國便有嫌疑,會引起兩國之亂。”
“你也知道結果。”蔡姬將女兒好生看住,“嫁了人,開始處處幫著外人,寧願自己的母國受到牽掛,寧願自己的母親受別人詬語。”
陳妧聽言卻也明白過來,趕緊上前將母親摟住,“女兒不是這個意思,女兒剛才說錯話了。”
蔡姬冷笑。
“母親。”陳妧開始撒嬌。
蔡姬將她的手拿下,又道,“母親覺得,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陳嫮。”言畢又軟了語氣,“聽聞,崔氏有孕了?”
陳妧一愣,臉色瞬間暗淡了下來。
瞧她那神色,蔡姬氣不打一處來,戳了戳她的額頭,“你怎能讓別人先懷上。”
陳妧委屈的哭了,“女兒也不想,可是,蔡季好久都不進女兒屋子,讓女兒與誰懷去?”
“你?”蔡姬有時覺得,這個女兒到底像誰,是自己親生的嗎?
她壓住性子,又道,“離開陳國時,母親是怎麽給你說的,縱有萬般不情願,萬般不滿意,也不能在夫君麵上表現出來,更不能隨便發脾氣,以前蔡季隻是一位質子,有事求著你母親,君父,可以不跟你計較,如今,他己為一國之君,豈能再受你的氣?”
陳妧抽泣道,“女兒知道,女兒己經改了很多,女兒受了委屈,都不敢說出來。”
見著女兒傷心,蔡姬閉了閉眼,“話又說回來,你又何須將所有精力放在男子身上,你要爭的是……”
“權力。”陳妧接口道,“可是女兒沒有子嗣拿什麽去爭,母親,你要幫女兒,女兒不僅要讓崔氏死,也要讓陳嫮死。”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情字。”蔡姬嘲笑,“陳嫮,你暫且不去管她,便是蔡季心裏還想著她,對你又有何威脅,如今她是一個活寡人,別以為她過得好,息侯身子弱,說不定那天就倒了,息出一家對君位虎視耽耽,她可是內憂外患,倒是崔氏,你要用用心,須要想法子,將她肚子的孩子除去。”
陳妧道,“女兒當然想,可是用什麽法子?”
蔡姬道,“最妥當的便是生產之時,女子生產,生死參半,若出點意外,誰也不會懷疑。”
陳妧聽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