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折節下交
紫玉想教訓小廝的心思不由的一頓,九爺可是個煞神,來之前,老夫人還囑咐了自己,“哥兒歇在書房,就是不想咱們知道,所以你去也要悄悄的,別驚動了他,免得他以為我到處管著他……”她要是在書房越俎代庖的教訓九爺的小廝,九爺不在還好,九爺若是在,就是天皇老子的丫頭,他也會當場下臉子……
“那咱們快點過去,我悄悄的看上一眼,回去有話回就行了。”她長長的舒一口氣,臉上重新帶了笑,挽著隨安的手去了耳房。
耳房裏頭燭火跳躍,褚翌正翹著腳在**發呆。
紫玉悄悄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連忙放下,出來到了外麵對了隨安道:“也罷,委屈九爺了,今夜你多費心,兩頭都看著些……”
隨安笑:“姐姐嚴重了,這算是什麽委屈,我送姐姐。”
她這麽知趣,紫玉先頭的不快也漸漸消了,兩個人手挽手走到院門。
林頌鸞卻是去而複返。
她回去之後神情不好,林太太便問了一句,聽林頌鸞說起紫玉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頓時眼睛亮了:“咱們來的時候,正經該去給老夫人請個安的,免得叫外人說我們不懂禮數。可這滿府的人,能叫得上名字認識的一個也沒有,院子裏頭的廚娘跟粗使婆子我倒是問了,可她們有什麽見識?就憑她們,也進不了老夫人的院子啊!”
催了林頌鸞快去找紫玉說話,最好能請到她們這院子裏頭來:“我來的時候你姨母給了我兩塊好料子,一塊茜紅的我得閑給你做一件衣裳過年穿,另一塊煙粉色的就送給那丫頭,叫她見了,也不敢小覷了你。”
林頌鸞被她這麽一說,心裏不服,抿著唇道:“一個丫頭,比那些真小姐還架子大,我不想去奉承她。我今天還見了褚翌,也沒低三下四。”
林太太吃過的虧多,生活經驗也多,不免要勸她:“你能求了九爺去跟老夫人說?丫頭們每天就是圍著主子,到時候見機幫我們說一聲,總比我們這樣摸不著頭腦好吧,再說你姨母還想讓我們多打聽打聽這府裏這上京的事……這眼瞅著過年了,各家各戶的走動也勤,我還沒什麽,你若是能討了老夫人歡心,能跟在她身邊,定能入了這京中的貴人們的眼。”
末了又道:“我兒這樣的人品才學,總要強過你小姨去才好。”
亂世出佳人。
林太太看著明珠一般的女兒,既怕她在養在深閨人不識乃至於明珠蒙塵,又怕她遇人不淑明珠暗投,真真操碎了一顆軟軟的慈母心。
林太太這樣說,林頌鸞雖然依舊不情願,卻是又再次出來了,且正好跟紫玉碰到一處。
隨安眼底閃過詫異,主動打招呼:“林姑娘。”
林頌鸞笑的生動又委屈:“還是睡不著,我母親說我這是認床,隨安妹妹這裏有合適女孩子讀的書嗎,借我一本看看。”
紫玉笑:“林姑娘昨兒就來了吧,這認床可不會一時半會能好,要過段日子才能適應,想來昨夜歇的也不好。”轉頭又對隨安道:“聽說南邊的小姑娘個頂個的水靈,我原還不信,見了林姑娘倒是信了,林姑娘歇息不好,臉色卻看著極好。”
這話不僅透著諷刺,還透著不屑。
林頌鸞本是存了奉承拉攏紫玉的心,此時也被她這一番話說的怒火高漲。早就忘了林太太的囑咐,這會兒別說要送紫玉衣料,就是讓她請紫玉去她那裏說話她也說不出口。
這兩人眼瞅著就要在書房門口吵起來,要是在別處,或者九爺不歇息在這裏,隨安才懶得管,可這會兒九爺還未睡著,不定什麽時候就發作,她可不敢叫這倆人這麽對上。
“林姑娘昨天才經了長途跋涉,疲累得很了,哪裏還顧得上認床,夜裏睡足了,氣色自然是極好的。這認床我倒是有個偏方,用點花椒水泡泡腳,或許能早點入睡。可惜我這裏的書隻有女戒女則,這些書想必林姑娘早就會背了,我拿出來還不夠丟人現眼的……”
她替林頌鸞在紫玉麵前周旋了話語裏頭的疏漏,又不軟不硬的回絕了林頌鸞的請求。
林頌鸞固然很想反駁紫玉,可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正該壓下火氣,不能此時就跟這丫頭一般見識,笑著道:“是我想的不周到,罷了,等明兒讓舍弟去街上看看吧。”隻是握緊的拳頭,還有說完話就緊抿的唇角無不顯示出她的惱怒,連轉身走路的背影都透著僵硬。
紫玉見她走了,心裏剛才別扭的那口氣才算出來,即便如此,她依舊用親昵到逾越的態度點了一下隨安的額頭:“別說我沒告訴你,他們這一家子,你離得遠點才好呢。”
耳房裏傳來哐哐哐的用腳砸床的聲音。
褚九爺從小到大的毛病,唯獨這個最瘮人,這是暴躁極了的征兆。
紫玉不再繼續說話,匆匆道了一句:“你好好伺候著,我先走了。”說完帶了那站在院門口的粗使跟小丫頭走了。
隨安親手插了院門,回到耳房門口,戰戰兢兢的問道:“九爺有什麽吩咐?”
“閉嘴!滾!”
“是。”
三更天的時候,王子瑜口幹舌燥的掙紮著醒了過來,看見坐在床邊的隨安還以為自己做夢。
“表少爺可是渴了?”
王子瑜點了點頭:“又渴又餓。”還想解決一下人生大事。
打量了四周:“我這是在哪兒呢?九哥兒呢?”
“是褚府我們九爺的書房院子裏。”隨安端了溫著的蜂蜜水過來,又輕聲問:“表少爺可有什麽想吃的?”
兩個小廝也都站了起來,等著吩咐。
王子瑜不好意思,“這裏有什麽現成的拿來我吃點就行,要是沒有,就算了。”
“奴婢做了些麵條曬幹了,要不給您煮一碗?”
王子瑜連忙點頭,“有勞了。”
等隨安走了,伸手招了自己小廝過來,先打一下腦袋:“我醉了怎麽不叫我回家睡?”趿拉著鞋子,扶著小廝慌慌張張的去更衣。
書房小院雖然沒有廚房,卻有個小小的茶房,今夜爐火也沒滅了,熱水是現成的,隨安切了蔥花,又從吊著的籃子裏頭拿了兩個雞蛋,用小鍋燒熱,放了油蔥花,做了一碗香噴噴的荷包蛋麵。
解決了生理問題的王子瑜看著麵條口水橫流,一邊吃一邊誇讚:“隨安你這水平趕得上春風樓大廚了。他那一碗麵可是十兩銀子。”
一說到銀子,隨安頓時覺得親切。她可不是缺銀子,快缺瘋了!
“表少爺謬讚了,您這是餓了,才覺得麵好吃。”
十三四的豆蔻少女,如花蕊初綻,笑意婷婷,王子瑜抬頭看了一眼,連忙低頭繼續吃麵,嘴裏呐呐道:“才不是。”
吃完洗漱後重新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看了燈影裏頭安然坐了的隨安,覺得自己的右邊腮幫子那裏有種隱隱的酸麻,就像小時候換牙時候的感覺,牙齒要鬆不鬆,說痛算不得大痛,說舒服還隱約有點……
他以前其實就有點喜歡隨安,但都沒有今晚這種感覺強烈。
他覺得自己今晚情竇初開了!
好想真的把她要到自己身邊!
褚翌睡到後半夜,覺得被子厚,蹬了摸索了一床薄的蓋在身上,偏那被子不知被什麽熏了,有種淡淡的香氣,他皺著眉卷在懷裏,天明醒來覺得下半身那裏濕漉漉的,一看自己竟然將隨安的被子抱在了懷裏!
隨安剛打了熱水進來準備叫褚翌起床,就見他惡狠狠的看著自己的被子,聽見動靜轉頭看見隨安,更是惱火:“你個丫頭用的被子比我這少爺的被子還軟和!你莫不是偷拿了我的被子?”說著把隨安的被子往地上一扔,猶自不過癮,胡亂穿了中衣赤著腳就下去踩。
這種找茬的事幼稚的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隨安在心裏咆哮,這要是她有個這樣的弟弟,早拿了鞋底子上前去往死裏抽了!
“叫他們抬浴桶過來,我要在這裏沐浴!”
氣得隨安轉身出去吩咐。
這個早上注定雞飛狗跳,褚翌把隨安的屋子弄得到處都是水,已經躺在地上的棉被更是沒能夠幸免,把隨安氣紅了眼,“少爺,奴婢就這一床被子,真是跟府裏其他奴才們的被子一樣。”
“你蓋蓋本少爺的被子試試!還敢頂嘴!你是不是覺得本少爺的被子更好,那你蓋!”
褚翌一大早的火氣就大。
不大怎麽能夠掩蓋他的羞惱呢。
可惜隨安全部的心思都在如何挽救自己搖搖欲墜的被子上頭,根本沒注意九爺其實是惱羞成怒,是色厲內荏。
棉絮不易得,一床被子通常要蓋個二三十年,有的貧窮些的人家,更是要蓋一輩子。
隨安分到這床棉被的時候剛進府,才十來歲,費了好大勁兒做了一床被罩,一直小心翼翼的用到今天,連針腳線頭都沒弄壞一絲,現在卻被褚翌踩成了泥水。
“九爺也太不講理了!”她沒嫌棄他用了自己的被子,他倒想無理賴三分!
褚翌大獲全勝,也不理會隨安,自己胡亂係了衣裳帶子,神清氣爽的走到院子中,見兩個小廝賊頭賊腦,大聲喝道:“敢偷偷告爺的黑狀,直接打死!”
兩個小廝八卦的心思瞬息熄滅。
別人說打死還有可能是嚇唬人,可九爺——從來不嚇唬他們,他都是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