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夢金枝
九月十三的晚上，五更天不到，院子裏便鬧了起來，原來是宮裏來了消息，娘娘早產了！
消息一傳回來，整個孟公府便都醒了，老夫人和趙氏都是有誥命在身的，早已穿好了誥服候著，孟清遠、孟清焯兄弟兩則早早地去宮門候著了，其他人則都等在老夫人屋裏。
“梧桐，你可記得菩薩麵前的香莫要斷了，”老夫人突然想起這個，連忙提醒身旁的梧桐。
梧桐忙答應說：“時刻有人看著呢。”
老夫人信佛，初一十五都吃齋飯，屋子裏供了一坐兩尺高的金身觀音，日日貢茶水，香火更是不讓斷的。
“菩薩保佑，娘娘順利誕下皇子，母子平安。”老夫人端起手念念有詞地說著。
趙氏額頭皺紋擠出好幾道線了，心裏焦急得要死，太醫日日把平安脈，怎就早產了呢！
“菩薩保佑。”眾人也都跟著老夫人念了起來。
孟毓曉不信這些，倒也真心不願宮裏出事，便也跟著小聲求了兩聲。
卯時剛過，便有跟在老爺身邊的家童回來報，“娘娘生了，是個公主，老爺們已經進宮去了，叫老夫人和夫人們先去宮門口候著，左不過晌午便會召見的。”
老夫人和趙氏聽了大喜，眾人也連忙起身道喜，趙氏又命人快去準備馬車，忙叫人給老夫人重新梳妝，自己也收拾了一番，一大家子姑娘婆子擁著送到正門上了馬車。
鬧了一晚上，到這眾人便也安了心，孟毓曉在毓嫻那裏一同用了早餐，便回自己屋裏睡回籠覺去了。
睡至一半，隻覺床邊有人，便惺惺忪忪地睜了眼，隻見床頭端坐著一女子，卻不像巧雲和屋子裏某位丫頭的身影，便勾起起身子弱弱問了一句：“什麽人坐在那？”
“三姑娘好記性，已不記得我了麽？”那女子說話的聲音有些飄，就好像一出嘴便散在風裏了一般，緩緩地轉過來頭來，卻是安家的金枝。
“你怎麽來了？”孟毓曉驚訝，按理說這孟公府也不是人人都進得來的，何況自己院子裏巧雲她們也應會在外麵守著才是，怎麽金枝就進來了呢？
“三姑娘莫怕。”金枝麵色素白，沒有了那日的傲氣和猖狂，“奴家是來跟三姑娘道別的，人活一世，到最後竟是連個道別的人也沒有。”
“道別？”孟毓曉初聽時還未反應過來，再細想一番，方才明白，眼前的怕已經不是金枝本人了，頓時慌了神色，想要往後躲去。
“三姑娘莫慌，奴家並無惡意。”金枝隻在床外，也不靠近，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孟毓曉越是想要看清卻越發沒法看清。
不過感覺到她並無惡意，孟毓曉便壯著膽子問：“你怎麽了？”
金枝淡淡一笑，低了頭，“三姑娘沒說錯，終是我看錯了人，戲文裏說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莫過於我這樣了，我也不怨誰，隻來和三姑娘道個別，另求三姑娘一件事。”
“何事？你說。”孟毓曉輕聲問。
“奴家腹中的孩兒還不足百日，奴家恐閻王不收，勞煩三姑娘可憐，去景雲觀替我兒捐個牌位，燒足七七四十九日的香火。”
孟毓曉以前自是不信鬼神，可如今自己正親眼看著，倒也信了一些，忙問：“孩子可有名號？”
“這孩子與世無緣，便喚阿無吧……”金枝說話間便站起了身，漸漸地往窗外飄了去，聲音也越來越散。
孟毓曉一驚，坐起了身，才發現還是大白天，屋子裏什麽人都沒有，唯有簾子外的窗戶被風撥動得還在晃動。
“姑娘，”守在外麵的巧雲聽到聲響趕緊跑了進來，一看孟毓曉竟是驚得衣衫都濕了，忙問：“可是做了噩夢了？”
孟毓曉眼睛看著晃動的簾子和已經靜下來的窗戶，淡淡地問：“你坐在外麵，可看見什麽人了？”
巧雲順著孟毓曉的眼神看了看外麵，又一臉驚愕地看向臉色慘白的孟毓曉，“姑娘可是夢見什麽人了？要不要請人來做做法？”
“不用了，”孟毓曉擺擺手，坐了一會兒她又緩過神來，暗想多半是自己心有芥蒂才會做這樣的夢，那金枝若真死了，怎麽會好言跟自己道別呢？而且這離上次去安家才兩個多月，按理說不該這麽快的。
“那奴婢去找身衣服來給姑娘換上。”巧雲說著起身朝外喊了句，“麗娟，打盆水進來。”
孟毓曉下了牀，換了衣服重新梳洗一番，轉頭問巧雲，“夫人們可回來了？”
“還沒，”巧雲搖搖頭說，“已經進宮了，說是留在宮裏用了午膳再出來。”
孟毓曉點點頭，雖說不是皇子，可好歹是給皇家添了人丁，孟家又能借著這機會上一層台階了。
“對了，宮裏頭賞了東西出來，姑娘這也有。”巧雲幫孟毓曉綰好頭發，便笑著說了一句，“二少爺那邊是文房四寶，您跟三姑娘得了一對鎏金步搖。”
“那倒是謝娘娘賞了。”孟毓曉輕輕說了一句，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孟家大姑娘在宮裏過得好，府裏這些姊妹也跟著享受些福澤。
“可不是呢！”巧雲笑著接了話，“娘娘倒也看中姑娘，您跟三姑娘的一模一樣，而三少爺的卻比二少爺少了好些東西，園子裏……”
巧雲說道一半，忽然停了下來，抿抿嘴，知錯地看著孟毓曉。
孟毓曉淺淺一笑，伸手拍了拍巧雲的手，“你去把娘娘賞的步搖拿來我瞧瞧。”
“是！”巧雲見孟毓曉並沒有怪罪自己說錯話，連忙笑著轉身往外走去。
孟毓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慢慢回過頭，靜靜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
在這個嫡庶有別的社會裏，背上這庶女的名分就是比別人差了一等，如今，因著安家對自己滿意，所以太太對自己很是寵愛，自己若真想法把安家推了，不知道以後再府裏的日子會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