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卸磨殺驢
雖然今日發請帖邀了不少人過來,男女都有,但此時有資格待在這閣樓的人,卻皆是陸衍之的人——除了夜紅綾。
一陣氤氳茶香縈繞鼻翼,身著一襲緋色長裙的女子端著茶盤走了過來,“公主殿下嚐嚐妾身的手藝?”
此女正是方才跟夜紅綾招手的人,容貌精致美麗,美得很溫婉大氣的那種,兩年前剛剛嫁進晉陽王府,成了王府當家女主人。
她叫秦雪君,名字跟她的容貌一樣溫婉大氣。
夜紅綾收回視線,眸光微轉,伸手從茶盤上端了一盞茶過來,沉默地放在唇邊輕啜一口,神情淡漠不見喜怒。
秦雪君淡笑:“都說護國公主是個冷人,果然不假。”
夜紅綾沒說話,眉眼清冷如雪。
“殿下不擔心茶裏有毒?”陸衍之挑眉淡問。
“你可以試試。”夜紅綾語氣平靜,卻透著絕對的漠然無情。
陸衍之一噎,心裏暗自慶幸自家嬌妻不是這麽個冷漠的性子,否則隻怕早晚被凍死。
“最近朝中局勢有些緊張,我有個問題想問問殿下。”他道,說起正事語氣自然恢複了沉穩,“被關在天牢的寒玉錦,還有機會出來麽?”
開門見山的詢問,問的是夜紅綾的態度,問的是寒家今後的命運,以及夜紅綾還有沒有可能支持三皇子去爭那個位置。
夜紅綾微默片刻,對陸衍之的問題似乎有些意外:“本宮以為你最該低調。”
“我也想低調,可低調不起來。”陸衍之托著下巴,嘲弄地笑笑,“殿下該知道,手握兵權的人在奪嫡之爭中不可能真的保持中立。我固然不想參加皇子們的奪嫡之爭,可擋不住時刻有人在打烈風騎的主意。”
說完,他轉頭看向夜紅綾,“今日這個春日宴雖是內子負責,卻是出於別人的授意。”
夜紅綾沉默地喝茶,對此似乎並不意外。
“自打三皇子領兵出征之後,其他幾位皇子都坐不住了,暗中動作頻頻。”陸衍之淡道,“內子以前受過二皇子的一點小惠,這次春日宴就當還了他的情。春日宴的主要目的在於殿下,幾位皇子現在都迫不急待地想見你,卻一直沒有機會。”
護國公主連日來一直待在府中避不見客,皇子們縱然想試她的態度都無從試起。
夜紅綾語氣淡漠:“今日恰好就是個機會。”
陸衍之點頭:“對,今日是個機會。稍後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和八公主應該都會來。”
得知夜紅綾出現在這裏,他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晉陽王倚靠欄前,片刻,淡淡開口:“殿下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寒玉錦是死是活,對於以後的朝局將會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本宮為什麽要告訴你?”夜紅綾語氣淡漠而平靜,仿佛一潭死水。
陸衍之道:“因為我跟殿下手裏的兵權都教人忌憚,也讓人迫切地想要拉攏。”
拉攏?
夜紅綾唇角微挑:“你想支持誰?”
“我誰都不想支持。”陸衍之搖頭,“要看殿下的意思。”
夜紅綾冷笑。
“我說的是真心話。”陸衍之道,“朝中幾位皇子都很不錯,卻也都沒什麽可捧的。登基之前個個都想籠絡朝中文臣武將,可登基之後,大概就到了卸磨殺驢的時候。”
兵權是個好東西,皇子們都想要,所以極力籠絡掌兵權的人。可成為帝王之後,掌兵權的武將又會成為他們的心頭大患,會想辦法除之而後快。
陸衍之一直就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雖然掌著兵權,烈風騎也隻認陸軒父子為主,他卻從未想過去戰場,更不想費力不討好地立什麽戰功,隻做一個閑散的王爺。
但現在的局勢已經不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了,不上戰場,不代表一定能在儲位之爭中置身事外。
卸磨殺驢……
這四個字讓夜紅綾想到了曾經,眉眼驟冷,眼底劃過一抹陰鷙冰芒,握著茶盞的五指不自覺地緊了緊。
卸磨殺驢麽?
這一世誰會是磨,誰又會是驢?
“為什麽要聽本宮的意見?”她問,嗓音淡得聽不出情緒波動。
陸衍之轉頭看向遠處,語調平穩:“殿下征戰沙場三年,戰功輝煌,已成為帝京公認的不敗戰將。”
遠處草地上,公子小姐們玩起了行酒令,那位沈家的嫡子有意無意地想靠近桃林,在林外徘徊,不知意欲為何。
陸衍之沒再關注那邊,緩緩偏頭看向夜紅綾:“雖然我這麽說殿下不一定相信,但任何一個掌兵權時間久的人,在奪嫡過程中,本身就已經陷入了一場生死榮華的賭博之中。”
中立?
隻有那些資曆已老且狡猾奸詐的老狐狸,亦或是當真與世無爭的人,才能在奪嫡之中保持中立。
夜紅綾靜了片刻,瞳眸恢複一片淡漠平靜:“寒玉錦不會再有出來的機會。”
話落,她斂了眸子,安靜地啜了口茶,品嚐著茶水冷卻之後苦澀的味道。
“不會再有出來的機會?”陸衍之確認似的重複一遍,說完卻道:“所以,三皇子可以不用考慮了?”
夜紅綾嗯了一聲:“他不會有機會登帝。”
陸衍之沉默下來。
當今天子共育有九個子女。
大皇子夜天瀾,封號睿王,年近而立之年,四妃之一的梅妃所出,性情溫和,行事沉穩有度,頗得大臣們擁護。如今掌管戶部,政績不俗,才華橫溢。
二皇子夜慕琛,封號宣王,肖淑妃所出,比大皇子隻小了幾個月,性情暴戾,風流好色,卻不掩野心勃勃。
三皇子夜蕭肅,皇後之子,封號蕭王,曾是奪嫡之爭中勝算最大的一個。
有個皇後母親,有個太傅舅舅,禦林軍統領寒翎是他表兄,還有一個跟寒玉錦相愛的護國公主,在任何人眼中他都是勝算最大的皇子。
可如今一朝情勢驟變,以後隻怕命運難測。
四皇子夜廷淵,謝賢妃之子。這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主,行事與人不疏不離,不過分親密,跟誰都能客氣,卻又與誰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性情看起來好相處,卻又時刻拒人於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