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屑榮辱

周六的作者交流會是比較正式的場合,隨禾選了一套小香風格紋套裝,米黃色的下裙恰到好處地落在膝蓋上,溫婉優雅。

不到半個鍾頭,隨禾就遇到一個熟人——童露露。

栗色的卷發被編成了公主編發,穿了一條蓬蓬的淡黃長裙,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

童露露顯然也看到了她,她拎著一個亮黃色的手包徑直走了過來。

“你也在啊。”童家是隨家的世交,而童露露是童家的小公主,有些嬌縱,但人其實不壞。

興許是兩個人年紀差不多,從小被拿來比較,隨禾又總是壓她一頭,所以這小公主極其愛和她抬杠。

童露露不是寫手,大學畢業以後來華蘊當了編輯,來這裏大概是是借職務之便追星。

見隨禾隻是沉默著點點頭,沒有懟回來,童露露極其無趣,繼續挑釁道:“怎麽了,劇火了人就飄了吧,連老朋友都不搭理了。”

“我看你那轉型的《弑殺》寫的也不怎麽樣嘛。”

童露露並沒有壓低聲音,離得近的幾個作者聞言轉過頭來了。

隨禾似笑非笑地挑著下巴看著童露露,“童露露啊,認識你這麽久了,你還是這麽像酸菜魚啊。”????

童露露一臉懵逼地看著隨禾,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隨禾輕笑了一聲,淡淡補充道:“又酸又菜又多餘。”

童露露憤怒地瞪著她圓圓的眼睛,活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她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顯得比較高級。

隨禾懶得站著和她對質,“坐下吧,被別人當戲看很有意思?”

童露露這才發現有好幾個人盯著這邊,童露露紅了臉,不情不願地在隨禾旁邊坐了下來。

“你今天來著幹什麽?不會專門來和我吵架的吧?”隨禾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花茶。

童露露冷哼一聲,“才不是,我可是正正經經過來工作的。”

順便,順便找她喜歡的大大要個簽名。

隨禾也不戳破她,百無聊賴地掀了掀眼皮,“我說你啊,我去學古琴,你也去學古琴,我去學國畫,你也去學國畫,我去讀中文係,你也去讀中文係。”

“你再這麽下去,我都要以為你暗戀我了。”隨禾似笑非笑地看著童露露。

童露露激動得猛得站了起來,“你瞎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隨禾挑了挑眉,“那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童露露扁了扁嘴,重新坐下了。

“你也畢業快兩年了,不想想自己到底喜歡什麽嗎?跟我置氣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什麽時候和你置氣了,我現在不是工作的好好的。”童露露生硬地把臉側過去,不去看她。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真的喜歡現在這個工作。”隨禾換了正經的語氣,不再逗她,

“我為什麽不喜歡?!”童露露嘴上說著,眼神卻在閃爍。

“喜歡會天天摸魚?”隨禾一針見血地反問。

童露露抿了抿唇,低下頭沒說話,半晌才呐呐地開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麽。”

隨禾和她一般大,家裏有意無意地把兩個人對比,雖然都是“別人家的孩子”,但童露露總是稍遜一籌。久而久之,童露露就開始和隨禾較勁,隨禾學什麽,她就學什麽。

“我又不像你,幹什麽都很出色。”童露露垂著眸子,像一個委屈巴巴的小孩子。

隨禾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來了,正色道:“雖然這裏也不是什麽談話的好地方,但平時也難得碰上,今天幹脆把話說清楚。”

“你知道你為什麽覺得自己處處比不過別人嗎?”

“不是因為我比你聰明,而是所堅持的都是我熱愛的且有些天賦的。”

“我知道,你家人喜歡拿我說事,證明你不夠努力。”

“但是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到底喜歡什麽?你的天賦到底在哪裏?”

“你如果擅長跳舞,就去當舞蹈家。你如果喜歡建築,就去學設計,你其實挺聰明的不是嗎?不喜歡的東西也能學得不錯,把努力放在你熱愛的、有天賦的事情上,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很優秀。”

“你隻有超越自己才能超越我,但是你盲目地跟著我,你永遠隻能當影子。”

童露露低著頭若有所思,過了好久才抬起頭,眼裏似乎多了一束光。

“我知道了,我回去會好好想的。你等著,我不會永遠在你後麵的。”童露露攥住自己的右手,好像在暗暗給自己打氣。

隨禾笑了笑,眉目一片疏朗,“我等著。”

童露露傲嬌哼了一聲,“你別以為這樣我就喜歡你了,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要不是隨禾,她才不會天天被長輩念叨來念叨去呢。

隨禾不置一詞,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那,那我先走了,前麵那個叫胡妮的寫手是你的黑粉,你注意點。”童露露支支吾吾地提醒道。

隨禾意外地看著她,眉梢微微揚起,“你怎麽知道?你加了我的黑粉群?”

“我沒有!!”童露露像是怕被誤會,“我在洗手間聽見她說你壞話了。”

隨禾微微頷首,“謝謝了。”

這麽容易就相信她了?童露露不自在地舔了舔牙槽。隨禾這人總是風輕雲淡的,以前她想找點岔子,卻往往一拳打在棉花上。

童露露背好她的斜跨珍珠包,一邊往外麵走一邊向老板請了個假。

也許,是時候重新規劃一下她的職業生涯了。

果不其然,童露露走後沒多久,胡妮就故作不經意地坐到了隨禾旁邊。

隨禾和她可不是什麽世交子弟,沒有什麽陪聊的意願,用她的律師二哥隨par的話來說,陪聊是要按分鍾計費的,於是就漫不經心地繼續喝茶。

胡妮沉不住氣了,堆著笑親熱地搭話道:“我是胡妮,和你一樣,隨隨你大概不認識我吧。”

隨禾側過臉,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真不好意思,確實不認識閣下。”

胡妮氣得牙癢癢,麵上卻還是繃住了,“我和你一樣簽在華蘊呢。”

“這樣啊。”隨禾認真地點頭,胡妮卻從她平平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厭倦。

胡妮覺得自己要聊不下去了,可這個女人搶了她那麽多曝光資源,她今天非得挖出點黑料出來。

胡妮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湊過去,“《弑殺》這麽火,你有沒有什麽經驗分享一下?你平時最喜歡看什麽書?”

“經驗倒沒什麽,全憑天賦罷了。”隨禾親切地微笑。

這是在說她沒有天賦嗎?胡妮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旁邊還有好幾個新人作者聽著,胡妮之前才指教過她們一番,眼下被懟隻覺麵子掛不住。

“最喜歡的書談不上,不過常讀的書倒是有的。我從小就熟讀《論語》,其中‘君子坦****,小人長戚戚’這句我就很喜歡。”

“君子坦**,遇到不喜歡的,敢於當麵明目張膽地罵出來,暗暗戳戳地在背後下黑手,可是小人之為。很有道理,你說,是不是?”

隨禾笑容和煦地看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姐妹在嘮嗑。胡妮的笑意不達眼底,隻能皮笑肉不笑地點頭附和。

沒聊到五分鍾,胡妮便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隨禾喝完杯子裏的最後一口茶,等台上的分享終於結束,她才慢條斯理地離開。

這胡妮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她,讓她當逃兵先走必然是不可能的,不枉她大學在辯論賽上殺過三年,也算是半個台柱子,殺人不見血,罵人不帶髒字,她再擅長不過了。

不過這作者交流會,她以後是不打算來了。

台上的大佬念的稿子和大學時的寫作課沒什麽兩樣,屬實乏乏可陳,無趣至極。過來挑釁的對手也沒意思,壓根掀不起什麽腥風血雨。

隨禾雖然諧音隨和,但她骨子裏隱藏著不羈,內心很期待刺激的大場麵,哪怕撕逼的那個人是她自己。這也是為什麽《弑殺》這樣血腥的武俠文她也能很好的駕馭的原因。

晚上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大忙人葉傾鯉居然主動給她打了電話。

裴之宴用眼神詢問他要不要回避一下,隨禾微微搖了搖頭,兩個人都在吃飯,就算是回避也該是她出去,再加之對葉傾鯉的了解,八成又是來和她聊感情。

裴之宴這種人對娛樂圈又不感興趣,又不會八卦,何況裴之宴根本不認識葉傾鯉。

隨禾按了公放,重新拿起筷子,同時示意裴之宴繼續吃飯。

“大美女啊,你不是說不是結婚懷孕這種大事不要找你嗎?今天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隨禾調侃道。

葉傾鯉故作深沉地歎了一口氣,“還不是姐姐我為情所困。”

“說說看,情感大師在線答疑。”隨禾夾起一塊牛仔肉放進口中。

“是這樣啊——我不是在那悅耳星聲當導師嘛,快到總決賽了,裏麵有個小奶狗練習生過來自薦枕席,被我拒絕了,但是撞上了我前前男友過來求複合,他們略有爭執。”

“略有?”隨禾挑了挑眉。

“誒呀,對我來說,沒有打起來都叫略有,可怕的事來了,我前男友是葉尋公司的副總裁,葉尋和他正好在這個酒店談事,於是帶了夜宵來看我——”

“葉尋還不知道我和我前男友分手的事情,你說他能看在我們倆同父同母的情分上當做沒發生過嗎?”

“對了,我把我前前男友拉黑了,所以他不知道我換了男朋友然後又分了。”

“我現在找借口躲在酒店的衛生間裏,剛剛我哥的眼神好像要把我頭蓋骨掀了,姐妹,救救我。”

“……”果然和葉傾鯉打電話的時候不能吃飯,幸好她剛剛沒有喝水,隨禾艱難地咽下嘴裏的米飯。

“恕我無能,你負荊請罪去吧。”

葉傾鯉大約自己也知道逃不過這一節,這通電話也隻是緩解自己情緒罷了。

葉傾鯉扒拉好自己寶藍色的絲綢長裙,“姐去麵對現實了,要是沒逃過這一劫,記得把我葬在桃花樹下。”

下一秒,手機自動掛斷。

隨禾一抬頭,就看見裴之宴一副貴圈真亂的表情。隨禾沉思了一番,決定挽回一下葉傾鯉的形象。

隨禾把在餐桌腳邊窩著的緋緋抱進懷裏,“要我說,我們家傾傾才是真正的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裴之宴一臉不相信。

“你看,她才集齊了十二星座,還沒集齊十二生肖。”隨禾振振有詞。

“十二星座?”裴之宴不可置信地重複。

“從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一共十年,平均一年換那麽一兩個不過分吧。”隨禾一邊擼貓一邊悠然自得地說。

葉傾鯉是娛樂圈著名的男神收割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沒有和葉傾鯉談過戀愛的小鮮肉,一是走的性冷淡風,二是他還不夠火。

邏輯嚴謹,舉例得當,裴之宴一時盡然無法反駁。

“你也不要多想,我們傾雖然換男人速度快,但從來沒有腳踏兩隻船過。”

“圈裏的男明星就不一樣了,據我所知,某影帝酒駕出車禍意識不清,醫生拿他手機給置頂的幾個人群發了信息,結果來了四五個美女,個個都說自己是他女朋友。”

裴之宴頭皮發麻,一瞬間毫無食欲了,碗裏的紅燒牛肉突然就不香了。

“對了,我想起來,之前看過一個新聞,親子鑒定下來雙胞胎的爸爸不是一個人。”

“女人有一點極好,至少自己生的孩子是自己的。”隨禾感歎道。

裴之宴麵無表情地放下手裏的筷子,覺得自己的三觀不是碎成玻璃渣,而是碎成二維碼。

裴之宴沉默了好一會,緩緩開口,“你都是從哪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隨禾嫣然一笑,語重心長看著裴之宴,“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靠寫字吃飯的呢,總要關心關心時事,這樣素材才能常換常新。”

難道她在小說裏寫這個?什麽缺德的作者幹這種事?

裴之宴不想再就這些驚世駭俗的話題聊下去了,“你剛剛說她十五歲開始談戀愛。那你呢?你也從初中畢業就找對象?”

“那倒沒有,我那時候沉迷於看雜書呢,而且一有空就要學古琴和醫術,哪來這個閑工夫。”

裴之宴不知道為什麽鬆了口氣,“那別人怎麽有時間?看來你也不是很擅長時間管理。”

“她是藝考生,省下的文化課時間都被用來撩漢了。”隨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過也有道理,不像傾傾自帶buff,是個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我這種普通人確實應該學習一下時間管理。”

裴之宴把緋緋從她懷裏拖了出來,緋緋軟綿綿地喵了一聲。

“你幹什麽?”一瞬間懷裏空空如也,隨禾滿臉不解。

“怕你帶壞小孩。”裴之宴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把緋緋抱進懷裏走向陽台,好像再多待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隨禾:“……”

興許過一段時間帶緋緋去做個絕育手術?幸甚至哉,割以永治。

小劇場:

胡妮:這個女人又凶又壞

隨隨(眨巴眼):可是大家都管我叫“隨和”呢

葉傾鯉:不是河水的河不是禾苗的禾,不是合作的合,也不是和氣的和,而是核彈的核哦

裴裴:卑微,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