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五 事發(4)

扈紅練麵色黯然。

劉柏禪說得沒錯,如果她不配合對方,還想要號令一品樓的人手反抗,那麽結果絕對不會好。

一品樓實力雖然不弱,但那也是看跟誰比,更何況,她帶來的修行者,隻是整個一品樓的一部分。這裏隻有她跟一品樓三當家等寥寥幾個元神境,而劉氏僅是露麵的高手,數量就超過了他們的兩倍!

雙方拔刀相向的唯一可能,就是她的人死傷無數,餘者皆盡被擒,而後遭受嚴刑拷打,生死兩難。

眼下局勢,已經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扈紅練根本沒有與劉柏禪扳手腕的資格。

從劉柏禪帶人出現,一品樓行蹤暴露的那一刻,扈紅練就輸了。她的任務失敗了。

失敗者沒有道理可講,隻能接受勝利者的審判。

扈紅練低下頭,喝了一口水。

這茶水沒多少味道。

放下茶碗,扈紅練看向劉柏禪。對方神態從容,智珠在握,並無焦急催促之意。這是因為劉柏禪知道,扈紅練別無選擇,已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扈紅練的聲音很平穩:“你輸了。”

劉柏禪沒有動彈,等了一會兒,見扈紅練麵容如常,眉頭一皺,眼種殺氣畢現,寒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我輸了?”

他覺得扈紅練應該承認她自己輸了,而不是說這種反話,他的念頭是如此篤定,以至於沒有立即動手,給了扈紅練意識到自己口誤並改正的時間。

扈紅練的聲音雖然平穩,但很有力量,“你輸了。”

劉柏禪豁然起身,大袖一甩,就要下令將扈紅練等人全部拿下!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乍然在小鎮城頭傳出,猶如驚雷砸落!地麵跟著微微一顫,劉柏禪與扈紅練身前桌子上的茶碗,躍起足有一寸!

劉柏禪猛然轉身。

那一百多個礦難遇難者家屬,有一部分剛跑到城門前,估計是想進城,去把行腳郎中、算命先生什麽的揪出來換賞錢。這一聲響亮爆炸,讓他們止住了腳步,夯土城牆上飛濺而下的碎裂土石,則讓他們無法再前行半分,抱著腦袋縮著脖子,邊驚慌退散邊往城頭看。

這一看,他們都愣住了。

不僅是他們,劉氏修行者們也全都停下了手裏的事,劉柏禪更是麵沉如水。

雷聲響起時,煙塵彌漫的城頭,多了一柄斜插的巨大開山斧!斧頭削平了幾丈長的垛口,斧刃沒入女牆。

這柄造型古樸裝飾華麗,鋒刃寒芒閃爍的一丈大斧,給抬頭仰望它的城前眾人,造成了重如泰山的壓力。

仿佛下一刻,巨斧就會憑空飛出,將它看不順眼的所有目標都攔腰斬為兩截!

而站在斧柄尾部,環抱雙臂的趙七月,則高高在上的猶如煞神,身軀看起來別樣偉岸,好似頂著灰蒙蒙的天空,說什麽也該高達九尺。

扈紅練眼中有了放鬆和幸福的笑意。她跟趙七月並肩戰鬥過,對那柄開山巨斧印象尤為深刻。剛剛瞥見對方現身,就知道這裏的事情已經由趙七月這個強者接手。

她的任務雖然失敗了,但劉柏禪也輸了。

隻因趙七月出現了。

哪怕隻是跟趙七月見過一次,扈紅練對趙七月的實力也分外有信心;不僅如此,趙七月既然大張旗鼓的出現,就絕對不會是一個人。這意味著新鄉鎮的困境,趙寧已經提前預料到,所以才會讓趙七月帶人趕過來。

扈紅練瞄了眼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再也沒有之前那種掌控一切氣度的劉柏禪,不由得哂笑一聲。一品樓是沒法跟劉氏扳手腕,劉氏在她麵前可以頤指氣使,那麽麵對趙氏呢?

“趙七月,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柏禪已經注意到,附近有許多趙氏高手正在靠近,還占據了道路口和地勢高、視野好的各個要點,城牆上更是很快就多了二三十名禦氣境後期以上的高手,對劉氏修行者形成了包圍之勢!

在場的趙氏修行者,不僅高手眾多,而且數量還是劉氏修行者的三倍!

劉柏禪意識到不妙,感受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危險氣息。但他絕對不相信,趙氏修行者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他們動手。

“我要辦點事。”趙七月不輕不重的道。

“跟劉氏有關係?”劉柏禪一字一句的問。

“有關係。”

“什麽關係?”

“我需要你們都走開。”

“就這麽簡單?”

“這裏的平民百姓,你們一個都不能動。”

“你要帶他們走?”

趙七月不說話了,隻是看著劉柏禪。

“這些人跟我們劉氏大有關係,你必須說清楚。”劉柏禪沉聲道。

“我如果說清楚了,你就沒麵子了。”趙七月是個很會為他人著想的善良孩子。

劉柏禪半步不退,“你果真要帶他們走?”

趙七月淡淡反問:“你攔得住嗎?”

劉柏禪麵色一窘。

他的確攔不住。

看了扈紅練一眼,劉柏禪怒氣更濃,他沒有打算後退,因為他不能退,劉氏不能退。凝神靜氣,他再度看向趙七月,“這般說來,他們這些人,果真是受了趙氏驅使?”

趙七月不鹹不淡道:“是又如何?”

劉柏禪冷笑一聲,“之前你們行動百般遮掩,生怕暴露了行蹤,為何此時忽然大張旗鼓出動?就算讓你們把人帶走,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劉氏不會有所防備?”

趙七月:“劉氏不會有防備。”

“什麽意思?”

“你們這裏的所有人,都無法離開新鄉鎮!”

“你要跟我們動手?”

“如果你們乖乖呆在新鄉鎮不動,我可以讓你們暫時活命!”

“趙七月,你也太囂張了!”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趙七月依然不動聲色,“你如果足夠聰明,就應該知道,我既然來了,就意味著這件事已經就不需要再隱蔽行動。時機已經到了,戰鬥已經開始,你還沒察覺到嗎?現在,是分勝負、決生死的時候了,你還沒懂嗎?”

聞聽此言,劉柏禪忽然心跳加速,臉色泛白。

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降臨到他頭上的危險,遠比他之前預料的要大!趙氏不僅是要對付劉氏,已經開始對付劉氏,而且是畢其功於一役!

新鄉鎮的這些礦難遇難者家屬,就是趙氏置劉氏於死地的最後一個重要砝碼!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劉氏對此一無所知、毫無察覺,舉族上下,都沒有想到局勢已經到了這個份上!

劉氏族人早兩天就察覺到了有人在新鄉鎮暗中活動,跟礦難遇難者家屬接觸,並將這個情況上報給了家族,劉牧之也立馬派了他帶著好幾名元神境高手來處理問題。原以為加上劉氏在新鄉鎮的人手,怎麽都夠控製局麵了,卻沒想到,趙七月帶來的人這麽多,幾乎是趙氏在燕平城的所有高手!

說到底,劉氏隻是派了處理礦場問題的人手來,而趙氏卻出動了要跟劉氏決勝負、定生死的力量!雙方對新鄉鎮問題緊要性的判斷,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麵上,這是導致雙方投入力量有巨大差別的根本原因!

“劉柏禪,當劉牧之在都尉府,跟我祖父下戰書,說劉氏要跟趙氏開戰的時候,你們就應該知道,兩家已經上了戰場。”

趙七月俯瞰著劉柏禪,話音裏沒有絲毫感情色彩,有的隻是冰冷的敵意與殺氣,就像兩軍陣前的將軍一樣,“你們是門第,可能不了解將門的行事風格。對我們而言,大戰一旦開始,就會集中全力奮然出擊,絕對不會拖拖拉拉跟你們磨嘴皮子。現在,我最後問你一遍,你退是不退?”

劉柏禪張了張嘴,隻覺得滿嘴苦澀、憤怒,卻找不到地方發泄、訴說。

劉氏剛剛折了白衣會,因之引發的一係列家族內部利益問題,才堪堪解決完畢。事實上,劉氏已經準備向趙氏動手了,樞密院、五軍都督府之謀,馬上就要發動!隻是沒想到,劉氏在解決白衣會殘留問題,布置樞密院事宜的時候,趙氏已經雷霆完成了諸多動作,並且走到了最後一步!

劉柏禪咬牙道:“這些礦難遇難者家屬,已經背叛了你們的人,如今他們隻能跟我們一條路走到黑,他們不會選擇也沒法選擇,再跟你們一起行動!你休想靠他們,借著礦場的由頭,來給劉氏找麻煩!”

趙七月嘴角微微扯了扯,這就算是笑過了,“不需要他們選擇,我來替他們做主。你控製他們,無非是靠威脅和收買,現在我的力量是你的三倍,我也能給他們三倍的銀子。你說,咱們同為世家大族,在新鄉鎮也同樣有影響力,他們有什麽理由不跟我走?他們敢不跟我走?!”

劉柏禪喉嚨上下動了動,麵如土色,一時說不出話來。趙七月一句“他們敢不跟我走?”讓他再清楚不過的體會到了,這位趙氏嫡長女堅定而霸道的意誌。

“事已至此,唯有一戰而已!不求能勝,隻要有人突出重圍,將這裏的事回報,家主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必然聯合徐相動用文官集團的力量,通過京兆府、藍田縣衙,來控製這裏的局勢!隻要這些礦難遇難者家屬,不能立刻去京城,事情就有回旋餘地!”

念及於此,劉柏禪不再猶豫,大吼一聲,招呼所有劉氏修行者動手,自己就朝趙七月攻了過去!

他還在半途,趙七月手中的開山巨斧,已經先一步向他斬下,勢若泰山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