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六 不眠之夜(3)

房間裏有十幾個女人,大多隻有豆蔻之齡,少數年輕較長的,無不是生得膚白貌美,堪稱百中無一的美人。其中姿色最為出眾的一名婦人,比趙七月還要大上幾歲,但她也是模樣最為淒慘的。

其他女子也就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至多身上還有鞭打的傷痕,一些傷口還在往外滲血,有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卷縮著躺在角落裏,奄奄一息,猶如一隻飽經風雨瘦骨嶙峋的流浪貓。

但這跟那名婦人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婦人靠牆躺在連鋪上,衣衫破碎,隻有零散的布條遮掩關鍵部位,露出大片晃眼的雪白,而在她身下,卻是一大灘血跡!血跡從連鋪一直蔓延到床下,怕是有不下小半盆的量,此刻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小腹位置,嚎哭得驚恐無度。

就算是魏無羨這種雛兒,也能一眼看出,這名婦人流了產。

這些女子是誰,怎麽還會有懷孕的婦人?衣不蔽體的婦人在流產前,又經曆了什麽?所有女子看外人的眼神,為何都是如見惡鬼?

趙寧在下達誅殺所有白衣會幫眾的命令前,將一名禦氣境修行者,揪著衣領提進屋內,要他交代有關這些女子的一切。

“回,回公子的話,這,這可不是我們強搶擄掠的民女,而是被他們的父兄送來的,絕對都是自願的!小人說的都是實情......”白衣會幫眾畏畏縮縮,說到這裏,看了看圍在身邊的眾人一眼。

見無論是趙七月還是魏無羨,都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大聲道:“我們,我們有賭契的!

“這些女子,都是他們的父兄亦或是丈夫,在賭坊輸了錢不甘心,又借了賭坊的銀子繼續賭,最終沒能回本......為了償還賭坊的債務,這才自願賣兒鬻女的!這些事都是他們這些賭徒自己做的,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沒有強迫他們借錢!”

“住嘴!”趙寧一拳甩在這名白衣會幫眾臉上,將他轟翻在地,指著那名流傳的婦人冷冷問:“這個婦人又是怎麽回事?”

“她,她也是被他丈夫送來的......她已經有了身孕,賭坊本來不收的,可,可許管事說這樣的女人,別,別有一番風味,就留了下來......公子饒命!這不關我的事,是許管事禍害得她!”

聽到這裏,趙寧將這個人一腳踹出房門。

賭坊給賭徒下套,讓對方輸得幹幹淨淨,引誘對方借賭坊的錢,再讓對方有多少輸多少,最終逼迫對方拿妻兒償還賭債——這樣的事情,不過是所有賭坊慣用的手段,在場的無論是誰,用腳指頭都能想清楚。

賭徒輸紅了眼固然沒有人性,賭坊更是不可原諒。

“許管事是誰?”趙寧在門口沉聲問。

院子裏跪了一地的白衣會幫眾,趙寧問題出口之後,幫眾們都很遲疑,不確定是不是該出賣同伴。在扈紅練將一名幫眾一劍穿了喉,所有人的目光便一起鎖在了中間一名身材魁梧,隻穿了一條犢鼻褲的壯漢身上。

那名壯漢身體一抖,連忙不停磕頭。

“拖出來!”

在趙寧的喝令下,一名趙氏修行者,將那人從人群裏揪出,丟到趙寧麵前,拿腳在對方膝蓋彎上一踹,就讓對方匍匐在地。

“淩遲!”趙寧不想一刀殺了對方,讓對方這麽便宜的死。所謂淩遲,是用小刀一片片割肉,技藝嫻熟的施刑者,割到一千刀,才會要對方性命。

“饒命啊,公子饒命!”壯漢慌張的不停叩首,嚇得涕泗橫流。

不等趙氏修行者動手,房間裏陡然又發出一聲不忍聽聞的尖叫,趙寧回頭去看,就見那名下身沾滿鮮血、麵色慘白扭曲如枯屍的婦人,竟然奇跡般地站起了身,還從房間裏衝了出來。

雙手從一名趙氏修行者手中奪過刀,瘋狂的婦人用力向那名漢子頭頂劈下,就像劈木柴一樣,“還我兒來!”

那名趙氏修行者,不僅沒有阻攔婦人奪自己的刀,還在婦人舉起長刀的時候,用修為之力幫她壓製住了那名白衣會幫眾,讓對方能夠準確一刀砍在對方腦袋上。

但即便是如此,婦人這一刀下去,也沒能將禦氣境後期的這名幫眾劈成兩半,長刀入骨寸餘,卡在了頭蓋骨裏。

這名婦人應該是做慣農活的,至少經常劈幹柴,她一腳蹬在慘叫不已,卻無法動彈的白衣會幫眾胸口,借力將長刀拔了出來,複又重重揮砍。

一刀一刀,在很短的時間裏,婦人揮刀數十次,將那名欺辱了她,還讓她未出世的孩子化作一灘血水的惡徒,給砍得腦袋如爛木渣。

她的準頭不怎麽樣,所以那名幫眾的上身到處都是猙獰傷口。

當趙氏修行者收回修為之力,已經氣絕而亡的壯漢倒在血泊中時,他完全就沒了人形,淒慘的上半身饒是扈紅練這種老江湖看了,都沒忍住轉身幹嘔。

雖然不曾遭受淩遲之刑,這名白衣會幫眾死前的痛苦,卻也沒有少太多。

在婦人複仇的過程中,趙寧下達了不留一個活口的命令。

因為是堂口,這座三進的院子很大,除了禦氣境跟元神境,鍛體境跟普通凶徒人數更多,超過了百人,現在一共還有五六十人活著。

聽到趙寧的命令,痛哭哀嚎者有之,絕望發呆者有之,破口大罵者有之,起身就跑的也不少

然而麵對十多名元神境強者,無論他們做什麽,最終都被一一擊殺,血染大院,成了一具具冰冷的死屍,再也不能為非作歹。

殺死仇人的婦人,終於耗盡了所有力氣,丟了刀雙目無神的跌坐在地,把腦袋埋在膝蓋裏低低嗚咽起來。

“公子,不遠處那座大宅裏的蒼鷹幫堂口,已經被我們清理幹淨,三名元神境授首,禦氣境、鍛體境殺了一半!”這時,一名趙氏修行者趕來稟報。

“有沒有什麽特別發現?”趙寧問。

“暫時沒有,連金銀都沒見到多少,大夥兒正在搜索密室寶庫,應該不會用太多時間。”趙氏修行者道。

趙寧點點頭,揮手讓對方退下,也指揮這裏的己方修行者,收撿賭坊裏的財物。既然是燕平城四大幫派之一的堂口所在地,金銀珠寶乃至修煉資源,都會有不少,這樣一筆豐厚的收入,就算是趙寧也不會無視。

“不遠處那座大宅”幾個字字落入婦人耳中,正在被扈紅練披上一件大氅的她猛地抬起頭來,迅速左右張望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趙寧身。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她連忙跪起身,不顧**的膝蓋與地麵青石板的冷硬,幾步膝行到趙寧麵前,淚水磅礴的不停磕頭哀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我兒性命!公子大恩大德,賤婦願做牛做馬報答!”

這一幕看得眾人無不動容,麵露淒然與同情,趙寧將對方扶起,又幫她拉好大氅遮蓋住雪白的身子,這才溫言道:“不必如此。你慢慢說,要我救誰,去哪裏救?”

“不遠處有座大宅,叫陳宅的,我八歲的兒子在裏麵,也是被賣到賭坊的,讓他們送去那座大宅!求求公子,可憐可憐賤婦,救救我兒......”

婦人的聲音猶如杜鵑啼血一樣哀傷,原本明豔動人的麵容此刻蒼白如紙,睜大的雙眼依如清潭,隻是充滿了濃烈的渴盼、焦慮、心悸與忐忑。

趙寧看了看扈紅練,後者點頭道:“那座蒼鷹幫的宅子,的確叫陳宅,我這就過去看看。”她親自前往,行動迅捷,可見非常憐憫這個婦人。

趙寧深吸一口氣,心中怒火難平。

前世北胡大軍攻城掠地,齊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也就罷了,可如今戰爭還未爆發,在這百年未有的盛世裏,卻仍有這樣的悲劇,這讓他心裏五味雜陳。

“白衣會這種江湖幫派竟然惡毒至此,辱人妻子,害人兒女,簡直毫無底線!劉氏那些人真是瘋了,為了攫取財富草菅人命,不擇手段到了這種地步!劉氏族人還有什麽資格擔任朝廷命官,劉牧之那老賊,還有何臉麵高居朝堂?!”

魏無羨氣得雙拳緊握,牙關咬得咯吱作響,“盛世之下,隱藏著這等利欲熏心,毫無道德廉恥的世家、官員,這是大齊皇朝之恥!”

說到這裏,他忽的向那些一品樓、三青劍的修行者看去,最後目光投向扈紅練離開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懷疑與淩厲,再也沒了之前的迷戀。

“同為市井大幫的一品樓,是不是也跟白衣會、蒼鷹幫一樣,為了聚斂財富無視法度禮儀,害得許多平民百姓家破人亡?”

魏無羨轉頭低聲問趙寧,他的模樣莊重而嚴肅,“如果是這樣,那麽一品樓也不應該存在,扈二娘也要為她犯下的惡行付出代價!

“寧哥兒,你跟我說實話。我很清楚,不管怎樣的江湖組織,都需要吃喝拉撒,要解決衣食住行的基本問題,都需要修煉資源!沒有大量的財富來源,幫派是維持不下去的,而他們這些亡命徒,絕對不會去種地!”

趙寧指指房間。

蘇葉青在裏麵為那些苦命的女子查看傷勢,一些衣衫襤褸的女子,也被她不知從何處翻出了幹淨衣裳,給她們換上了。就這樣,蘇葉青還是在不斷落淚,眼睛紅腫得像是胡桃。

“毫無疑問,所謂江湖幫派,九成都是黑幫,做違法亂紀、見不得光的買賣,殺人掠貨隻是尋常事。”

趙寧肅然道,“但也有不是黑幫,有正經營生的,譬如說碼頭苦力的團體,漕運上的河幫。一品樓也是如此,他們並非橫行霸道、欺壓良善的黑幫,財富來源是茶樓、酒肆、鏢局等各種正當存在。”

魏無羨看到蘇葉青的模樣,聽了趙寧的話,大大鬆了口氣。

如果一品樓也跟白衣會一樣,他絕對無法說服自己接納他們,對扈二娘的情義也會立馬斬斷,甚至將對方抓回都尉府問罪,杜絕對方再害人。

這是他的道德底線。

趙寧見那名剛剛流產,還很虛弱的婦人,連站都站不穩,卻一直伸長了脖子忐忑不安的往外張望,便招了招手,讓蘇葉青帶兩名女子,出來攙扶著對方,去那座蒼鷹幫的大宅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