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不是家務事,這得符合程序2
範大杆子給他的,是一包錢,比他十年的工資還多。
更大的收獲,是他自此步入了全新的人生。那次戰役結束不久,吳達功得到提升,當上了三河公安局副局長。
這一切,恍然若夢,又不是夢,可吳達功真希望它是一場夢。
妻子湯萍悄悄走進來,看了眼丈夫,啥也沒說,略顯無力地倒在沙發上。這些日子,湯萍四處奔波,目的就是為丈夫鋪平一條路,讓他體麵而又安全地回到三河。
出乎湯萍預料,這一次,運作起來竟是這麽難!
那些平日裏跟她親密得互稱兄妹的男人,見了她不是躲就是吞吞吐吐,一點兒有價值的消息也不提供,甭說幫她說句話了。湯萍真是恨死了自己,平日怎麽結交人的,喂來喂去竟都喂下一群白眼狼。
不過,湯萍也算有收獲,她終於打探清楚,三河的風波絕不是小風波,也絕不像上次車光遠那樣,刮一陣風就停。這個馬其鳴,誰都把他估計錯了,估計簡單了,他可能真要把三河市掀翻,把三河的天戳一個洞。
來自省城高層的消息說,馬其鳴並不是因開發區出了什麽問題,發配到三河。下這步棋,是老謀深算的佟某人深思謀慮了的。他賠了一個車光遠,不甘心,這次,把手中最好的一張牌打了出去。而且他相信,靠這張牌,他一定能贏,不光贏得體麵,還要贏得徹底。
湯萍這才深信,三河市的鬥爭根源並不來自三河,而是省城高層姓佟的跟那位大樹一般屹立於省委大院的老大之間的又一次較量。老大這個外號,湯萍也是剛剛聽到,可見她有多麽孤陋寡聞!
怪不得省城的空氣遠比三河緊張,這真是台前唱戲台後較真啊!她不由得再次吸了口冷氣。
她急於把吳達功從西安招來,就是怕他心急中再犯什麽愚蠢的錯誤。
關於吳達功跟範大杆子一夥的暗中往來,她也是剛剛知道。
愚蠢的東西,她再三叮囑過,交人一定要慎重,他就是聽不進去,背著她跟小四兒扯上了關係,現在又冒出個範大杆子,這局麵怎麽收拾?
光是跟三河那幫人攪在一起,就已經夠她頭痛,突然多出這麽多麻煩,縱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擺平。
“扶不起的阿鬥!”這話不知怎麽就從她嘴裏冒了出來。
想想為了他,她付出多少心血,又承載了多少委屈!
原想讓他能順順當當爬上要爬的位置,也算這輩子她沒嫁錯人,誰知?
算了,想這些沒用,要毀一起毀,要燦爛一起燦爛,這是她湯萍的人生邏輯。既然把他扶到這條道上,是荊棘是泥潭她都認。隻是她必須得搏到最後,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甘休。
眼下她在等,她必須要見老大,無論多難,她也要見到。
隻有見到他,才會有希望,才會有安全。
消息遞上去已經兩天,她相信這次自己不會白等。
範大杆子的落網極大地振奮了人心,就連秦默,也興奮得要請老曾喝酒。秦默過去跟老曾有點過節,都是因李欣然鬧的。當然,人事關係的事,一向很複雜,現在秦默想化複雜為簡單,說要給老曾擺慶功酒。老曾“嘿嘿”
笑笑,說:“老局長,酒我倒是想喝,可你問問李副,他允許不?我還得蹲點去呀!”老曾本來說了句實話,範大杆子一落網,就交給相關人員去審,老曾的任務原又成了監視小四兒。
秦默聽了,心裏卻有點不舒服,不知怎麽,他還是解不開心裏那疙瘩。
秦默雖說當了將近五年的一把手,但他上任是三河高層在特殊背景下作出的決定,當時的一把手突然得到提拔,幾個副職又都具有競爭力,高層也是意見很不統一。平衡來平衡去,索性將一輩子不爭不搶的老政委秦默扶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
本來也是想過渡一下,看李春江跟吳達功各自的發展情況,然後再作定奪。誰知事態的發展竟是如此不以人的意誌為趨向,李吳二人之間的鬥爭越來越公開化、複雜化,三河高層始終舉棋不定,這才讓秦默幹到現在。當然,秦默也是相當不容易,既要平衡兩個副手之間的關係,又要維護自己的權威,偏巧又遇上車光遠,將李欣然的事扯了出來。念在親戚分兒上,他不得不站出來說話。這一說,便讓事情更趨複雜,不但一把手的威信沒樹起來,反倒成了兩派勢力發泄的對象。
這日子,真是沒當政委時好過。
秦默有時也自嘲地笑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由他去吧。反正已到了退下來的年齡,索性來個得過且過。
沒想真要退下來,又遇到馬其鳴,把他再次拉到這風口浪尖。
秦默這才明白,人是沒法得過且過的,況且內心深處,他也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
秦默知道,問題還是出在李欣然身上,李欣然的事情一天不了斷,無論退到哪兒,他都會背這個黑鍋。
眼下,李欣然已經出院,被秘密關在吳水。
但是關於案情的進展情況,他卻一點兒消息也聽不到。
秦默猶豫再三,還是撥通那邊的電話,問成名傑:“李欣然情況咋樣?”
一聽是他,成名傑犯起猶豫來,吭了半天,隻說李書記目前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
“我不是問他好不好,我是問他到底交代了沒?”
秦默忽然吼道。
“這……”成名傑不往下說了。
“算了,我還是親自過去。”說著,啪地掛了電話。
坦率講,李欣然的事兒,秦默並不了解,對這個妻弟,秦默一向是敬而遠之,不僅僅是李欣然個性跋扈,張狂自大。
更重要的是,兩人在如何做人、如何為官上分歧太大,到一起說不了幾句,便會吵起來。
記得李欣然跟劉玉英打得火熱時,秦默曾婉轉地提醒過他,要他做人收斂點,對家庭負責點。你猜他怎麽說?看慣就看,看不慣走,少拿你那套教訓我!一句話差點兒沒把秦默噎過去。打那以後,秦默便跟妻子說:“往後,你也離他遠點,你這個弟弟,我看遲早要害人,不但害他自己,還要害你們全家。”他妻子雖然心有怨言,可行動上,還是跟李欣然拉開了距離。
妻子死後,他跟李欣然的接觸就越發少,除了開會偶爾遇到,象征性地點個頭,交往幾乎談不上。
去年要不是李欣然的老母親、他的老嶽母上門求他,秦默才懶得替他說話。
秦默趕到吳水,成名傑正在等他。見了麵,成名傑牢騷滿腹說:“你這個親戚,哪像個當領導的,簡直一個無賴。”秦默忽地黑下臉說:“說誰就說誰,少給我扯什麽親戚。”成名傑這才發現秦默臉色不大對勁,忙換了口氣說:“我也是讓他氣的,到現在一個字都不交代,還老是拿老師的口氣教訓我。”
“那你就沒一點兒辦法?”秦默這次是很認真地問成名傑。
“我能有什麽辦法,一不能刑訊逼供,二不能涉案偵查,隻能這麽幹熬著。”成名傑還想說下去,秦默憤憤打斷他:“行了,你的意思我懂,如果真沒本事,就讓有本事的來!”說完,他夾起包,理都不理成名傑,憤然離開。
一下樓,秦默便給馬其鳴打電話,說李欣然的事不能這麽拖著,再拖下去,會出問題。馬其鳴問:“出什麽問題?”秦默想也沒想便說:“
我怕他們審賊的跟賊串通一氣。”馬其鳴有點吃驚地說:“成名傑不是你推薦的嗎,怎麽,他也不可靠?”
“一句話說不清,總之得換人,而且要快。”
秦默這想法也是瞬間產生的,成名傑剛才說話的口氣跟電話裏判若兩人,猛就讓他起了戒心。他決計放棄見李欣然的打算,不過,成名傑必須換。
一聽秦默口氣,馬其鳴知道又用錯了人,可眼下這情況,能用的就那麽幾個人,換誰呢?
“讓李春江來,對付李欣然,他有辦法。”
“這不行,說好這案子由紀委管,成名傑是紀檢委員,反貪局副局長,讓他負責名正言順,李春江去,不符合程序。”
“現在還講什麽程序,再講程序,我怕又要白忙活!”
秦默是真急了,甚至顧不上在乎跟馬其鳴講話的口氣,等肚子裏的火發泄得差不多,才猛然意識到語氣爆了。
也難怪,他原想,成名傑這人可信,人品也靠得住,過去合作過幾次,彼此印象都很好,所以才力薦了他。
沒想這才幾天工夫,成名傑就不像了,不隻是不像,話語裏麵,分明有另一種東西。聯想到香煙事件,秦默忽然怕了,眼下真是誰也不敢信任了。他已打定主意,無論阻力多大,一定要讓李春江跟李欣然正麵來一次較量。
李欣然的所作所為,李春江掌握得一定比他多,而且多得多。
可是話剛開了個頭,李春江便堅決搖頭。“不行,這絕對不行,他隻是‘雙規’,如果我們一插手,就會亂,有人會拿這做文章。”
“我不管誰做文章,我隻要他開口,是紅是黑,他總得開口說呀!”
“老秦,你不要激動好不,這不是家務事,這得符合程序。
”
“程序是人定的,如果他真有罪,我們就有權力調查。”
“可是目前還不能說他有罪。”
“沒有罪你們老懷疑他幹嘛!每次總是第一個拿他開刀,要開就開呀!你們又怕。”秦默越說越激動,言辭裏已有點怪罪李春江了。他潛意識裏,還是想證明李欣然沒罪。
“老秦……”李春江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麽跟秦默解釋。是的,從邏輯上看,每次拿李欣然開刀是有點不太符合常規,當初他也這麽跟車光遠提醒過。但是事情怪就怪在這裏,三河的很多事兒,李欣然是個口袋係,這個係不解開,裏麵的亂麻便理不出頭緒,這也是他在上次調查中發現的。
奇怪的是,初來乍到的馬其鳴也是這想法,可見,李欣然這個瓶頸有多重要。
再往深裏說,這一切,怕都跟小四兒有關,三河所有的網,都是這個小四兒一手編織的,網住的,不隻是李欣然父子。
但在三河境內,李欣然卻是第一個跟小四兒扯上瓜葛的。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李春江正要跟秦默細說,老曾突然打來電話,一輛掛著軍區牌照的車將小四兒接走了,老曾問要不要跟蹤?
“車號是多少?”李春江緊問。
老曾很快報出一串數字。
“不要亂來,馬上撤。”
一句話的工夫,李春江已驚出一頭汗。過了好長一會兒,他仍驚魂未定。“老秦,你我要吃苦頭了。”
秦默詫詫地瞪住李春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等弄清原委,他也頹喪地倒在了沙發上。
接走小四兒的,絕不是一輛誰想跟蹤就能跟蹤的車。
上次事到關鍵處,也是這輛車,大大方方地從賓館接走了小四兒。緊跟著,一係列怪事兒便發生了,先是袁波書記猛烈挨批,接著是秦默隱居二線,直到車光遠被紀檢委的同誌帶走,李春江還是如墜霧裏。後來等吳達功主持工作,他才意識到,正是這輛車,讓他們半年多的辛苦白費了。豈止白費,他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第4章
八月的省城,空氣越發的騷熱,來自騰格裏大沙漠的熱浪將這座西北城市烤得要著火。
一場遮天蔽地的沙塵暴將人們的心情弄得極為灰暗。
黃河岸邊,桃花園裏,厚厚的沙塵將滿園風景擊打成另一個樣子,這座新開發的風景園,看上去一派頹廢。
不遠處,祁連山脈桃花山腳下,碧水蘭亭靜靜的。
這是省城最具時尚元素的一座小區,也是有名的富貴階層休閑度假區,一場沙塵暴,讓這兒也變了味。
八號別墅裏,湯萍正焦灼不安地等著主人。主人在通電話,她被送進來後,隻簡單打了個照麵,還沒等主人開口講話,樓上的電話便響了。
他老了,簡簡單單一眼,湯萍便捕捉到這個真實的感覺。
眼角的皺紋密密麻麻,低垂的眼袋讓人不忍目睹那張臉。
稀疏的頭發已無力遮蓋**的頭頂,長長的一綹很辛苦地梳上去,但也無濟於事。光亮的額上,爬滿無情的老年斑,每一粒都那麽猙獰。尤其是他的嘴,四下往下拖,像是收拾不住。男人一老起來,嘴竟是那樣可怕。湯萍深吸了口氣,說不清為什麽,她的心有點暗淡。
看來,歲月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沒誰能阻擋時間的步伐,也沒誰能抗得過無情的風霜。他有六十好幾了吧,也說不定,年齡這東西,因人而異,像他這種位高權重的人,年齡有時是往下長的。但老是明顯的,湯萍再次在心裏強調了這個“老”,忽然就有種放鬆下來的感覺。
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的門檻遠沒這麽高,人也平和許多。三河那座紅磚砌成的小院裏,六月的紫老虎爬滿竹架,那是一種怪誕的草,生長在靠近沙漠的地方,移到城市竟也能如此旺盛。湯萍跟著歐陽子蘭,弓身穿過形似於甬道的花架,看到花叢中盛開的一張笑撲撲的臉。歐陽子蘭吟笑著介紹了她,湯萍記得他好像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歐陽子蘭笑著點頭,爾後便像老朋友一樣拉開了家常。
那天他的目光始終像兄長或父親一樣端詳在她臉上,他的年齡的確要比父親大,當然官也比父親高出幾品,要不,湯萍是不會纏著歐陽子蘭向他說情的。
“想到哪兒去?”那天他這麽問她,有點突然,有點讓人喜出望外。
當時歐陽子蘭還沒把來意完全說明白,他的殷勤和主動真是讓人感動。後來才發現,情況不是這樣。
“聽你的安排吧。”湯萍聽到歐陽子蘭這樣說,心有些急,她是有目標的,就是衝那個目標而來的。不過歐陽子蘭接著道:“你也知道,她身體不好,希望能給她安排一份不是太累的工作,當然了,要是能多接觸點人,那樣更好。”
湯萍的心騰地落下來,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歐陽,她第一次發現,歐陽竟有如此不露痕跡的談話藝術。
“是這樣啊?”湯萍聽見他略略驚訝了下,跟後,那目光便又回到她臉上,這次長一點兒,也溫柔許多,盯得她都垂下了臉。她的心鼓動著胸脯,使勁地跳,按不住。
她感到那兒也落上了一雙眼睛,很燙。
這是湯萍第一次被男人看得緊張,她的臉紅成一片。
歐陽子蘭起身,像是很感興趣地欣賞他屋裏的古董。
他不得不收起目光,起身,引領著歐陽子蘭。
湯萍緊著的呼吸這才鬆下來。後來她才明白,救人是需要藝術的,不見得非要駁對方麵子,歐陽子蘭做得真是恰到好處。
那次之後,湯萍如願以償,去了想去的地方,當上了行署接待處的幹部。偶爾地,他也到接待處轉轉,目光遠比家裏傲慢,居高臨下地掃上湯萍那麽一眼,然後隨意問問工作,便消失了。湯萍琢磨不定,那時除了敬畏,對他沒別的。湯萍不可能對誰都有企圖,她的目標隻是接待處,看中的是那些來來往往讓三河陷入匆忙的人。湯萍希望有一天,找到對自己有價值的人。對他,湯萍卻是另一種態度,這態度跟歐陽子蘭有關。
湯萍記得歐陽子蘭說過這樣一句話,是在得知她又一次跟他單獨接觸後。歐陽子蘭似乎有點火,斥道:“你最好別對他抱有企圖,記住了,跟他你是要付出代價的,慘重的代價。”
湯萍當然不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懂得該對怎樣的男人抱企圖。
她還沒愚蠢到把自己當供品一樣奉上祭台。
她領的是歐陽子蘭的情,如果說她必須要領這份情的話。對他,她隻能抱以淡淡的微笑,這便足夠了,想得到別的,等著去吧。心氣高昂的湯萍當年確是這麽想的,她太年輕了,年輕便意味著傻,意味著對世事的不諳。果然,不久她便受到了懲罰,對年輕的懲罰。他再次邀請她時,她猶豫著,很想拒絕,可是實在拒絕不出,就含含糊糊地去了。是去他指定的另一個地方,她想不會有太大的事發生,大不了到時候把歐陽子蘭端出來。這麽想著,她忽然有了底氣。那天的氣氛一開始很好,他關切地尋問著她的工作,後來又問起她父親。一提父親,湯萍的話便多起來,甚至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其實他是很不願意談她父親的,不過他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等她說完,他淡淡地“哦”了一聲,算是對她**的回應。湯萍有些失望,原本想著他會順著這個話題延伸下去,那麽她很有可能得到另一份喜悅,關於父親的喜悅。但是他沒,他突然停止了談話,甚至表現出一種近似於厭惡的冷漠。
湯萍有點亂了方寸,不知該怎麽應對麵前的僵局。
正在她焦灼地思考對策時,他忽然把手伸過來,摟住了她。
是摟,不是攬,如果是攬,興許湯萍還能接受。
湯萍驚了一下,又驚了一下。因為他說出了一句話,一句讓湯萍想吐的話。
“難道你不想報答我?”
“來吧。”他又說了一句,便以狂風暴雨似的方式開始掠奪她。對於“掠奪”這個詞,湯萍是很敏感的,也是恨之入骨的。如果真要報答,她也喜歡輕風細雨式的,自己主動地獻出去。她一把打開他,卻打到了臉上,她看見那兒有了紅印,接近於血的顏色,她激動地說:“不要碰我,我會瘋的。”
他捂著臉,驚愕地瞪著湯萍:“你敢打我?”
湯萍笑笑,叫了一聲他的官銜,說:“
你不希望我對著窗子喊吧?”
現在想起來,湯萍就有點後悔,人在年輕時候,是會犯許多錯誤的,最大也是最致命的錯誤。
就是過高地估價自己,比之偶然遭受一次**或踐踏,這種高估帶來的一係列後果,代價更為慘重。
可惜晚了,那一巴掌便把湯萍將要付出的代價全扇了進去。他們的關係突然中止在那,就跟湯萍前進的步子一樣,永遠中止在了那個晚上。為此她做了將近二十年的接待員,直到自己徹底地絕望,徹底地厭倦,才一聲歎息地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
她的夢想隻能依附在吳達功身上,或者,她迫不得已做了某種轉嫁,想想,這是多麽的悲哀。
電話終於打完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電話,足足打了有一個小時。
他拖著臃腫而鬆散的身子從樓上往下走時,湯萍停止了回憶,自動站起來。這一刻,湯萍竟羞臊得不知拿哪種目光看他。
漫長的二十多年,她居然沒能再看到他,事到如今,又不得不花巨額代價買他這張神秘的門票。湯萍一時感慨萬端,數年前一伸腿便能做到的事情,曲曲折折繞了多大一個彎,想想,人生竟是這樣荒誕。
他倒是表現得大度,似乎早忘了當年臉上那團紅。“坐吧。
”他說。湯萍怯怯坐下,遠距離地視著他。一時之間,竟張不開口,因為要說的話實在是太難。
他替她解圍,到了這歲數,他還懂得怎樣替女人解圍。
可見他的功力多深。“聽說你愛人有了麻煩?”
“是。”湯萍趕忙點頭。
“哦——”他輕哦一聲,倒在沙發上,像是墜入了往事。
“是麻煩。”他又這麽說了一聲,然後微微閉上眼,很久都不再開口。
湯萍的心緊成一團,又鬆開,又緊,目光七跌八落,碎成一攤傷心的水,在他腳下殷紅地盛開。
很久,他才睜了一下眼,問:“你的意思是……”
湯萍不由得起身,走近他,在那張沙發後立住,有點顫抖地說:“請您說句話……”
“哦——”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當你打算破釜沉舟最後一搏時,辦法也就來了。湯萍根本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
隻記得當時隻有一個心思,豁出去,趁還能豁出去的時候。
她被這個心思鼓舞著、激動著,幾乎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至於怎麽捧住他的額,伸出纖纖手指,給他按摩。
又怎麽在輕鬆的按摩中,將要說的話說了出來,全都成了一場夢。夢醒的時候,她聽到一句話:“今晚……你就不要走了。”
二十多年,他最終還是得到了曾經想要的東西,盡管這東西已不再那麽美好,不再那麽純潔,可畢竟,也是留在他心裏的一片遺憾。
果然,他很遺憾地說:“老了,你也老了。”
次日,一個電話打到孫吉海辦公室,一聽口音,孫吉海站了起來。
“三河怎麽回事兒,亂糟糟的,你這個常務副書記會不會工作?什麽,由不了你?
由不了你要你這個副書記做什麽?該講原則的時候就要講原則,該替下麵說話的時候就要替下麵說話。好了,吳達功馬上回去,那個秦默不是要退嗎,讓他退下來好了,你是管組織的,得有組織原則!”
放下電話很久,孫吉海的手還在發顫。不過,等他走進袁波書記辦公室時,臉色已經很堅定了。
馬其鳴一再要求,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能亂,都不能失去方向。方向才是動力,方向才是戰勝困境的武器。
孫吉海接到電話的同時,馬其鳴也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裏說,三河可能要起點風波,要他有心理準備。
馬其鳴笑笑,說:“你們要是擔心我,就讓佟副書記把我調走好了。”
不提醒倒罷,一提醒,馬其鳴的強勁上來了。接下來,他開始親自督陣。
先是從王副身上突破,這家夥經過一陣子的審訊,已經有點頂不住。不過他還是僥幸地把寶押在潘才章身上,心想,隻要潘才章不鬆口,他們還是有希望的。
一見李春江和馬其鳴,王副頓時蔫了。尤其李春江,王副打心眼裏怕這個人。隻要李春江狠上勁兒,十個潘才章也頂不過去。這把尖刀,插誰誰死。
上次算是僥幸中的僥幸,這一次,怕沒那麽便宜。
果然,李春江一開口便掐住了他的命門。“王副,我知道很多事兒你都是被逼無奈,是潘才章硬拉你的。
現在你該考慮清楚,是讓潘才章把你當替罪羊供出來,還是你自己說出來,早說出來早主動,這點你比誰都清楚。”
王副還眨巴著眼睛,想從李春江臉上窺點什麽,沒想李春江丟下這句話,竟跟馬其鳴走了出去。
他的頭無力地垂下來,內心困惑得要死。門外,李春江蠻有把握地跟馬其鳴說,他頂不過去的,他太知道讓人當替罪羊的味道了。
馬其鳴讚許的目光落在李春江臉上,他本來是揣著一肚子好奇想看看李春江怎麽審人的,誰知剛開了個頭,卻沒了下文。
第二天,馬其鳴便得到消息,經過一夜的掙紮,王副垮了!
王副和盤吐出了他和潘才章如何在看守所沆瀣一氣,暗結私黨,幫犯罪嫌疑人開脫罪行,收受不義之財的全部事實。據王副交代,僅三河公安內部,他們這條線上就多達二十六人,還不包括法院和檢察院的。
但是對童小牛一夥迫害致死蘇紫丈夫陶實的事,王副卻矢口否認,拒不承認有此事。
李春江看完筆錄,跟馬其鳴說:“
他這是在玩眾責難罰的遊戲,一下子扯出這麽多人,目的就是想難住我們,為他們爭取時間。
那事兒他當然不肯承認,因為童小牛隻是他和潘才章的座上賓。”
“繼續審訊,看他能頂多長時間。”
李春江對負責此案的警員說。
與此同時,女警王雪那邊也有了收獲。
經過將近一月的努力,賣豆芽的王雪終於取得周翠花的完全信任,周翠花現在都親熱地喊她妹妹了。這天,王雪帶著試探性的口氣說,她男人出了點事,讓警察抓了進去,求周翠花想個辦法,幫幫她。
已經完全沒有戒心的周翠花一口應承下來,答應跟三叔說說,讓三叔想辦法。
“放心,這種事兒,三叔準能辦。”周翠花說。
“好,就以這個法子,引三叔出來。”
李春江興奮得直誇王雪,其實王雪還沒結婚,隻是長相老氣一點兒,加之又在基層工作,皮膚糙黑,所以自稱有了男人也不會引起周翠花猜疑。再說了,說男人才能讓周翠花同情,要是換了男朋友,沒準兒周翠花還想給她另行介紹一個呢。
第5章
劉玉英醒了!
這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李春江趕到醫院,李鈺正指揮著護工和兩個警員重新布置房間。
病房裏擺了十幾盆鮮花,上麵有送花者最真誠的祝福。
看到李春江,劉玉英目光複雜地一動。要說,李春江跟劉玉英是打過交道的。當初調查李欣然,李春江找過劉玉英,就小四兒跟李欣然的關係問過她。
沒想劉玉英矢口否認,說她根本不知道小四兒是誰,再說了,她不想跟任何人談李欣然。當時的劉玉英很痛苦,加上又知道李春江跟鄭源是好朋友,越發對李春江有了戒備。
這事兒李春江沒跟任何人提,他相信,劉玉英心裏有個死結,打開這個結,必須靠她自己。
李春江對劉玉英的康複表示衷心的祝福,劉玉英想說什麽,嘴唇蠕動半天卻沒說出來。在她醒來的短短兩個小時,護工和醫護人員告訴她許多,她知道,如果沒有李春江他們,這陣她已在另一個世界陪著死也不想見到的周傳海了。
李春江將消息告訴鄭源,鄭源在電話那邊也是很高興,不過他提醒李春江:“少打擾她,有什麽事等她徹底恢複好再談。”李春江笑笑,說:“放心,我會當好護花使者的。”
“去,還花哩,少寒磣。”鄭源警告李春江,少拿這事窮開心,有機會,他會告訴真相的。
李春江忙說不是那個意思。
李春江跟李鈺重新交代了下工作,而後走出醫院,徑直朝吳水縣黃花鎮趕去。
昨天晚上,負責在黃花鎮審訊朱三強的警員報告,說意外抓到了一個叫駱駝的家夥。這人以前在吳水賣過白粉,事發後跑了,外麵混不下去,又跑來找朱三強,沒想撞到了槍口上。
李春江趕到時,對駱駝的審訊剛剛結束。“據駱駝初步交代,他跟朱三強都是範大杆子的人,但他們都沒見過範大杆子,是一個叫老鼠的人拉他們入的夥,老鼠是他們的頭。
問老鼠的下落,駱駝說他也好久沒見了,自打上次出了事,道上的人都不跟他聯係。他也怕被道上的人滅掉,所以躲在一個叫阿拉右旗的地方,替人背煤,可他實在受不了那份苦,才悄悄跑來,看能不能在附近找個活下去的辦法。”
“那他認不認識小四兒?”李春江問。
“據駱駝交代,小四兒這名他聽過,但人一次也沒見過。
他還說,小四兒並不知道朱三強跟了老鼠,要是知道了,會下狠手的,小四兒最恨手下背著他做事。”
聽完警員的匯報,李春江心裏一片疑惑。“這麽說,朱三強賣毒品小四兒並不清楚?”
“是。朱三強交代,這活他是偷著做的,起先是幫紅紅她們弄一點兒,後來幾個跟紅紅有染的男人出高價讓他弄,他便忍不住伸手做了。不過他們瞞得很緊,小四兒居然沒聞出氣味。”
難道說,小四兒跟他們不是一路人?李春江越發困惑,隨著調查的深入,線索不是越來越清晰,而是越來越複雜。
這個他們到底指誰,李春江自己也說不準,但能很清晰地感覺到。在三河,一定有幾股勢力膠著,他們各自為陣,有時互相利用,互相穿插,但更多時卻獨立為營。現在基本可以判定的是,潘才章一夥跟範大杆子沒關聯,如果小四兒也跟範大杆子沒關聯,那麽至少有三股勢力需要麵對。三股啊!
怪不得馬其鳴一再提醒他和秦默,絕不要讓到手的這些線索給攪渾了,一定要分清水是水,泥是泥。
接著再審,駱駝交代出一個很重要的情節,說他臨潛逃那天,看見老鼠跟李華偉在一起,好像請公安局的強哥吃飯。他說老鼠跟李華偉關係很不一般,老鼠的妹妹就在李華偉的公司當公關。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李春江馬上在電話裏跟秦默商量,要求調老曾過來,突擊審訊李華偉。秦默表示同意,不過從語氣裏,李春江還是能感受到秦默那份不願表露的痛苦。
說到底,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親人出事。
華欣公司董事長李華偉被秘密轉移到一個地方,等他再次坐到強光燈下時,發現審他的人不像了。
這個可惡的曾老黑他認識,這是被道上的弟兄們發誓要大卸八塊甚至十六塊的混賬魔頭。
李華偉暗自緊了一口氣。
“抬起頭來!”老曾喝了一聲。
奇怪,李華偉居然聽話了,一改往日的威風樣,乖乖抬起了頭。
“還是不想說,是不?”老曾問。
“想讓我說什麽?”李華偉強壓住心慌,口氣儼然像是在反審老曾。
“還想裝是不,還想挺是不?好,我讓你裝!”老曾說完,命令手下的警員把強光燈往底下拉。
李華偉尖叫起來:“你這是刑訊逼供,我要告你!”
“告我?怕你小子永遠也沒這機會了。”
老曾突然露出一股匪氣,“烤,我看你小子有多硬!”
強光燈巨大的光束烤在李華偉臉上,坐慣了空調房的李華偉哪受得了這個?
隻見豆大的汗珠很快從他臉上、額上往下冒,不大工夫,他就像是要虛脫過去。
“姓曾的,你……你……”
老曾嘿嘿笑笑,點上煙,悠然地抽。兩個警員有點怕,不安地拿眼神望他,老曾一怒臉:“望啥望,再往下拉,不說話直接往他臉上放。”
兩個警員剛要往下拉,李華偉挺不住了,說:“我說……我說……”人總是有軟肋的,就看你以什麽方式製他。
幾乎同時,另一組幹警也在突擊審訊。
叫芳芳的一看警察撞開門,就知道全完了,躲不過去了。
自從李欣然被帶走,老鼠的妹妹芳芳整天就在惡夢中。
她不敢逃,也沒處可逃,哥哥老鼠杳無影蹤,死活不得而知,她一個女孩,往哪兒逃?隻能躲在家裏,乞求老天爺饒過她,或者,李家父子能平安出來,再供她過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
想不到,警察還是找上門來,一刻間,芳芳的世界就垮了。
女人跟女人不同,有些女人外表柔弱,骨子裏卻是鋼、是鐵,是百折不悔的精神。芳芳這樣的女人,內骨子其實比外表還柔嫩、還弱不禁風,要不,她也走不到今天。
還沒等怎麽細問,芳芳就稀裏嘩啦全給交代了出來。
芳芳是讓哥哥親手送給李華偉的。按哥哥老鼠的說法,隻有跟上李華偉這號人,才能過上好日子。
當時芳芳高中剛畢業,閑在家裏無聊,像她這種家庭背景,父親是下崗工人,母親在大街上賣油條,想找好工作比登天還難。
芳芳又不願風裏雨裏跟著父親去掙那份辛苦錢,索性聽了哥哥的話,去給李華偉當公關。這一當,芳芳才發現,公關其實跟婊子差不多,隻不過陪的男人相對固定一點兒。
不過芳芳樂意,再怎麽說,她也是在高級賓館或豪華歌房裏陪的,而且總有花不完的小費。對一個出身社會底層的女孩來說,你還真指望有人把你當金枝玉葉捧著?
芳芳最初陪的隻是李華偉一人,那時候她還有過夢想,傻兮兮地想著能給李華偉做個二奶啥的,名聲也好聽點。後來,後來……算了,說出來丟死人。反正就那麽回事兒,李華偉把她當成了高級馬桶,哪個當官的或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看上了,就讓他上一下。
李華偉說,這叫資源共享。
共享個頭!芳芳有時也罵一聲,是那些家夥不拿她當人的時候,不過更多時候,她是聽話的、乖的、溫順的。因為除了金錢,李華偉還送給她一樣東西——暴力。
芳芳怕暴力。
範大杆子每次來時身份都不一樣,忽兒是軍官,忽兒是司機,忽兒又是羊皮販子,但到了**,他的狠毒是一樣的。
芳芳說,範大杆子一定跟李家父子有交易,具體啥交易,她就不知道了。
小四兒芳芳也見過,是在李欣然家裏。有次李欣然叫她,她去了,事到中間有人敲門,李欣然嚇得將她藏在衣櫃裏,差點兒沒將她憋死。後來她偷偷溜出來,隔著臥室門,偷聽到李欣然跟小四兒的談話。
小四兒讓李欣然想辦法將一個叫羅七的人弄出來。
畜生!真是禽獸不如!李春江已讓憤怒填滿了整個胸膛,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父子倆輪換著糟蹋一個女人,世上有比這更無恥、更沒人性的嗎?
將李華偉的供述和芳芳交代的情況對照起來,李春江初步得出判斷,華欣商貿公司很可能是範大杆子在吳水的大本營,甚至毒品加工基地也說不準。
但隨後對華欣商貿公司的搜查卻讓李春江失望。
在華欣商貿公司並沒查到任何有關毒品交易的證據,它所有的商業往來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家公司主要從事農用三輪車的銷售和農副產品交易,賬目齊全,就連會計事務所的專家看了也挑不出刺。
而且它的納稅一直位居同類企業之首,是吳水民營企業的納稅典型。對所有的庫房進行搜查後,也沒找到李春江懷疑的東西。李春江一時有些氣餒,是不是判斷又出了錯?
馬其鳴倒是很樂觀,他說:“你別愁眉苦臉的,應該慶賀才對,我們總算揪住了李欣然這隻老狐狸的尾巴,接下來,可以名正言順收拾他了。”
很快,關於羅七的調查也有了消息。羅七本名羅得旺,曾是省醫藥公司駐三河銷售代表。三年前羅七到吳水收賬,夜裏在紅碼頭歌舞廳唱歌,跟吳水幾個小混混為爭小姐發生口角,雙方打了起來,酒後失態的羅七順手抄起啤酒瓶,將一姓曹的地痞打成深度腦昏迷,差點兒死掉。
後來經醫院搶救,命是保住了,但人成了傻子。
羅七當夜便被帶到公安局。
半年後吳水檢察院要以重傷害罪起訴羅七,不知怎麽最後又以防衛過當免予起訴,隻罰了三萬塊錢。
馬上找當事人核查,一定要從這案子打開缺口,找到李欣然跟小四兒合謀犯罪的證據。馬其鳴命令道。
一張網很快向李家父子撒開,馬其鳴跟李春江都有些激動,唯獨秦默,心裏是那麽的苦澀。
這天,秦默年近八旬的丈母娘又來看他。
老人已老得不成樣子了,隻是腿腳還聽使喚。
她是前兩天才聽說老大又出事的,這次還有孫子,小兒子一直瞞著她,不敢說。老人欷歔了一陣,抹把淚,哽咽著說:“這是命,我的命,尿一把屎一把把他拉大,沒享他一天福,臨到頭了,還是操不完的心。”
這一次,老人沒再求秦默什麽,秦默真是怕她再張口,可老人要回去時,他心裏卻又酸酸的,老人什麽也不求,反而讓他更不安。
秦默要派車送老人,老人執意不肯,說她腿腳還行,擠班車也就半天工夫,不添麻煩了。說著,老淚已從幹涸的眼睛裏縱橫出來。
秦默扭轉身子,硬撐著沒讓淚流出來。
望著班車一搖三晃地離開三河,秦默忽然想,人生兒子做什麽,難道就為了操不完的心?
就在馬其鳴和李春江暗暗興奮的當兒,沙漠裏傳來不幸的消息,叫楊四的男人死了!
屍體是一個羊倌發現的,大約離沙漠農場六十裏地的地方,有個叫沙灣的村子,那口井就是沙灣人以前用過的,幹了有好幾年。羊倌趕著羊回村,一陣沙塵刮來,兩隻羊不見了。羊倌叫來兒子,把他吊著下到枯井裏,果然找見了兩隻羊,不過,羊倌也嚇壞了,他踩著了屍體。
屍體已經腐爛,據法醫判斷,叫楊四的死了大約有二十天,也就是範大杆子落網一周左右。
可這時間按說楊四早已離開沙漠,從他失蹤那天算,也有十多天時間,他怎麽還在沙漠裏?
從屍體已無法判斷死者是否遭受侵害或襲擊,是他殺還是失足掉進枯井一時還得不出結論。
衣物裏也沒找到有價值的線索,除了可憐巴巴的一卷碎錢,再就是一包廉價香煙。不過他的衣袋是撕爛的,這一點引起了李春江的注意。
為了盡快查明楊四的死因,警員們兵分幾路,在沿途一帶展開調查,看那些日子有沒有人跟楊四接觸過。
再者,就是查清這一帶有沒有人認識楊四。
憑直覺,李春江斷定叫楊四的是遭了暗算,拿他在沙漠裏放羊的經驗,不可能失足落入枯井。
一個在沙漠裏放了四年羊的羊倌,哪兒有個坑坑窪窪,都應該辨得清清楚楚,何況那麽大一口井。其次,死亡時間也令人生疑。範大杆子一落網,不少神經都被牽動起來,這個時候不能不說沒有殺人滅口的可能。
想到這兒,李春江忽然意識到什麽,馬上叫來老曾,要他迅速安排力量,最好是臥底,貼身跟著李三慢,以防不測。
緊接著,他又叫來王雪,將事態的複雜性再次強調了一遍,要求王雪一定要保護好周翠花,並盡快拿到鐵的證據。
麵對如此複雜的形勢,他渴望能說服馬其鳴,盡快將鬥爭公開化、明朗化,團結一切積極力量,跟暗藏的幾股勢力作鬥爭。再這麽保守下去,怕有更多的生命處在危險之中。沒想馬其鳴堅決反對。
這天的馬其鳴像是受了什麽刺激,冷不丁衝李春江說:“難道你沒嗅出什麽嗎?”李春江被他這話問愣了,一時有些結舌。馬其鳴接著又說:“春江,你我得做好長期暗中鬥爭的準備啊!”
李春江突然意識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