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茫茫的北湖·第1章

流管處的改革突然中止腳步。

就在祁茂林他們分頭找陳根發幾個做工作時,水利廳下了緊急通知,暫停移交,已經移交的,暫時由縣上代管,預製廠跟水泥廠兩家小企業,等問題查清後再行移交。

隨後,水利廳派出一支工作組,進入流管處。

工作組由紀檢書記帶隊,廳黨組幾名成員都參加了。

工作組此行的目的,就是盡快查清群眾舉報的問題,找到那近三千萬貨款的去向。

流管處的空氣唰地緊起來。

工作組到達的第二天,陳根發幾個便被分頭叫去談話,談話持續到第二天,工作組開始查帳。同時,縣上的工作組全部撤回。

也就在這一天,省城傳來一條消息,祁茂林的妻侄自殺了!

祁茂林剛剛返回縣上,還沒來得及跟林雅雯見麵,噩耗便傳來,聽到消息的一瞬,他震驚了!“怎麽會,怎麽會呢?”

他倒在沙發上,呆呆地重複著,夢囈一般。

林雅雯第一時間聽到消息,省紀委一位處長將電話打給她時,她的震驚不亞於祁茂林。等把事情經過聽完,林雅雯就疑惑了,不,不隻是疑惑,是憤怒,是難以控製的憤怒。

早在半月前,也就是陳根發他們拿著檢舉信四處告狀時,祁茂林的妻侄已被省紀委秘密控製,他涉嫌挪用公款,將水科所三百萬元科研經費挪來炒股。股市發生大震**後,三百萬所剩無幾,他自知無力償還,主動向單位坦白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紀委接到舉報,派出力量對他進行調查,誰知他竟負罪自殺。

“騙局,這一定是騙局!”掛了電話,林雅雯就失去理智了。

類似的事情她聽到過很多,早不自殺晚不自殺,單在需要他出麵澄清問題時,他竟突然地離開這個世界。

這種遊戲他們居然還敢玩!

“太狠了!”她叫了一聲,在辦公室裏踱起步來,踱了一會,忽然記起祁茂林。這種時候,祁茂林才是最悲傷的。

林雅雯沒再猶豫,很快來到縣委這邊。祁茂林的辦公室鎖著,秘書說祁書記在裏麵,不讓任何人進去。

林雅雯悵然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掏出電話,打給孫愔:“馬上準備車,我要去省城!”

十分鍾後,車子上路了。林雅雯這一次真是要豁出去,她要去見馮橋,她要親口問問他,流管處的錢是不是他拿的,讓紀委審查祁茂林的妻侄,是不是他做的安排?

她現在已顧不上擔憂或後怕了,她必須阻止他,防止更多的不測發生!

車子離開縣城沒多久,最多也就半小時吧,孫濤書記的電話打來了,林雅雯沒接,她誰的電話也不想接,她在心裏叫,誰也別想阻止我!

孫濤書記連打幾遍,林雅雯拒不接聽,沒辦法,孫濤書記隻好把電話打到孫愔手機上:“讓林縣長接電話!”

孫愔拿著電話,回頭望了幾眼林雅雯,怯怯地跟孫濤書記講:“對不起,我跟林縣長不在一起。”

合了電話,孫愔放慢車速:“林縣長,要不回去吧?”

林雅雯雙目盯住窗外的青山,沒說話,孫愔沒敢再問,緩緩加快了車速。經過五佛縣城時,華蓉蓉的電話到了。

她很聰明,將電話直接打給孫愔:“你是不是跟林縣長在一起?

”孫愔剛說了一句沒,華蓉蓉就說:“我在你後麵,請把車停下,市委孫書記有重要指示。”

孫愔剛要停車,林雅雯就發了火。

剛才孫愔跟華蓉蓉的通話她都聽到了,她相信,孫濤書記知道她的行蹤,也是華蓉蓉告的密。

“不要停,繼續開!”

孫愔一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瘋狂朝前衝去。

後麵的華蓉蓉跟了一會,絕望了,再往前走,車後麵便沒了尾巴。

這一天的林雅雯最終還是沒能闖進省委大院,車子穿過省城高速路出口時,她看到了停在前麵的司馬古風。

別的人攔她她不在乎,司馬古風親自出麵,她就不能不猶豫了。後來在同心閣茶樓,她這樣跟司馬古風解釋:“

我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我已經沉默得夠久了。”

司馬古風耐心地為她削了一個蘋果:“先吃個蘋果,不急,啥事都不是急來的。”

“我吃不下。”她賭氣似地道。事實上她也真是沒有胃口,這一路上想的,怕的,恨的,早把她的胃口折騰光了。

“吃吧,我很少削蘋果。你發現沒,削蘋果是很需要耐心的,稍一心急,這皮就掉了,連不成一片了。”

司馬古風像個超然於事外的人,並不在乎她心裏有多急。

等她吃完蘋果,司馬古風才說:“這件事跟削蘋果一樣,需要足夠的耐心。”

她“哦”了一聲,若有所悟地揚起目光,看到司馬古風表情怪怪的,望住她笑。她的臉微微一紅,才明白司馬古風用另一種方式勸解她。

汪眉兒又進來續水了。汪眉兒捧上的茶她還一口也沒喝,她微紅著臉,跟汪眉兒說了聲“謝謝”。汪眉兒眉毛輕揚,啟開嘴唇,笑了笑,道:“今天這茶一定要喝的,剛剛送來的毛尖,鮮得很。”

一股清香飄出,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一直係在那事上,係在那個人上,一點也沒沉下來。

“你這心氣,要不得。”司馬古風又說。

“我知道。”她承認了一聲,捧起茶,呷了一口。

“你去找他,能解決啥問題?”司馬古風這才跟她說起了正事,“啥也解決不了,隻能把你自己弄得更被動。”

“我不在乎。”

“就衝這句話,證明你還遠沒有成熟,別忘了,政治靠的不是**,也不是衝動,政治需要足夠的冷靜,還有沉著。”

“我冷靜不了!”她差點又要激動了,一想到那張臉,她就沒法不激動。

“那你隻能失敗。”司馬古風的臉上露出一層失望。他挪開目光,略帶灰暗地盯住窗外,窗外景色很美,八月的省城,景色著實迷人。但這景色,分明少了些什麽。望了一會兒,司馬古風又將目光盯她臉上,不甘心地說:“你這兩年,怎麽就沒一點長進呢?”

這句話讓她垂下頭,司馬古風這樣說,等於全盤否定了她。

內心裏,她不希望被人否定,她也渴盼著自己能盡快成熟起來,但就是成熟不了。

“實話告訴你吧,你根本就見不到他。你也不想想,一個縣長,哪能那麽隨便見到省委要員?怕是孫濤同誌來了,也不定能見到他。”

“我……”她有些不知所雲了。

“換一個角度,就算他答應見你,你怎麽說?跟他吵,跟他鬧?

還有,流管處有問題,你犯什麽急?你是沙湖的縣長,脖子再長也吃不了隔山的草,這話是沙鄉人說的,你不至於連這話都沒聽過吧?”

她的頭慢慢垂下去,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心情隻能壞事,明白不?”

她點點頭,她已感覺出,司馬古風在拿話撫慰她了,司馬古風也不想把她的積極性徹底打掉。

“照你的意思,這事怎麽解決?”她終於靜下心,跟他討辦法了。

“靜觀。”司馬古風吐出兩個字,就不說話了,捧著茶,像是很陶醉的,在品。她默默地咀嚼著這兩個字,心裏泛起一股苦味,後來,那苦淡下去,再淡下去,她品到了另一種味……

“流管處的問題,遠非你想的那麽簡單,也遠非陳根發他們查到的那些。你們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省裏上上下下,為流管處,傷了多少腦筋。

知道它的改革為啥這麽艱難嗎,它難住了一大批人,包括海林書記!”

“有這麽嚴重?”她又一次開始怕了。

“怕是比這還嚴重。”司馬古風重重歎了一聲,爾後道,“僅一個流管處倒也罷了,怕是流管處的蓋子一揭開,整個水利係統的蓋子都要掀開,到那時,翻船的,就不隻是個別人了。”司馬古風的聲音沉下去,茶屋的空氣再次凝重,讓人喘不過氣……

司馬古風沉吟了好長一會,話題一轉說:“雅雯,今天我攔你,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別讓它影響你一輩子。”

林雅雯的心一震,她清楚司馬古風在說啥事,她也想忘掉,真的,有些事壓在心裏,比山還重。有些人擱在心裏,更是……

“輕裝上陣,從頭做起,懂不?”

司馬古風溫暖的目光如水一般泄過來,覆蓋了她。林雅雯“嗯”

了一聲,她真是感謝這位長者,這位老朋友。

“雅雯啊,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講清楚,我司馬古風這輩子,很少對誰這麽認真過,你是個特例。

並不是我司馬古風對你有什麽企圖,我這人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就是值得付出的,一定要付出,不值得的,懶得理。

你是個可造之材,這是我多年前送你的一句話,現在還想送給你。對於可造之材,我司馬古風願意花費時間。

當然,我司馬古風也不是萬能的,不對的地方,你盡可批評。

不過雅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那麽多人願意幫你,包括孫濤書記,包括茂林同誌,還有你以前的同事。

並不是因為你是女同誌,也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你身上有優點,這些優點你自己可能沒察覺到,別人發現了,他們幫你,其實是在幫自己。”

林雅雯豎起耳朵,靜心聽,這番話,司馬古風從沒說過,有層紙,他也從沒捅破,看來,他今天是想捅了。

司馬古風又道:“每個人都有遺憾,我有,孫濤書記有,祁茂林也有。他們都是想幹一番事業的人,但身處環境不同,受的限製也就不同,但又不忍心就這麽把抱負放棄了。說穿了,都是把這層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們以自己的經驗,還有教訓,幫你鋪路,目的,就是想讓你走得更遠。你走遠了,他們的目標也就走遠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目標,遺憾……”林雅雯默默念叨著這些,念叨來念叨去,心裏竟湧上一層熱濕。

“為別人鋪路,其實就是為自己鋪路。我司馬古風不才,這輩子,隻能做個教書匠。但我有一雙眼睛,我的眼睛不會欺騙我。

雅雯啊,聽我一句,你是有希望走得更遠的,千萬別負了自己。”

……

這番話,真是比金子還珍貴。林雅雯一時,都有些驚恐得不敢接受!

這天林雅雯並沒急著回縣裏,她在母親家住了一夜,陪母親說了半晚的話。第二天,她去省財政廳,農財處李處長告訴她,支農款已下撥了,讓她到銀行去查。

林雅雯拿出一封信,交給李處長。

信是司馬古風一位老朋友寫的,意思是讓李處長對沙湖縣關照一下,在支農項目這一塊,多扶持點資金。

李處長看完,笑道:“林縣長啥時也學會跑關係了,這位老領導的信,可是很難求的。”

林雅雯笑笑,沒作回答。李處長說:“這樣吧,眼下幾個項目,都是按最高額度給你們批的,回頭你抓緊再報幾個項目,我爭取一下。”

有了這話,林雅雯心裏就有底了,她道了些感謝話,跟李處長告辭。出了財政廳,時間還早,林雅雯原本打算去學院找周啟明,想想,又放棄了。

周啟明那死人,最怕她找到學院去。死人兩個字剛一冒出,她就被自己嚇了一跳,轉而,就又笑了,沒辦法,這兩個字,怕是這輩子也改不掉了。

改不掉也好,就一輩子叫他死人吧。

她給他發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在省城,讓他晚上回家吃飯。

不大功夫,周啟明回了短信,就三個字:知道了。望著短信,林雅雯忽然笑出了聲,愛情這玩意,究竟是啥東西,她跟周啟明之間,到底還有沒有愛情?

細一想又覺這問題荒唐得很。司馬古風說過,愛情猶如鏡中花,水中月,隻能向往,不能擁有。她想起汪眉兒那張臉,那楚楚動人的樣子,還有她永遠水一樣漫在司馬古風臉上的目光。

愛情怕就是那樣一種境界吧,這輩子,她是遇不到愛情了,隻能老老實實過日子。

這一天林雅雯辦了許多事,公事私事都辦,她去了教育廳,縣一中晉級的事落實了,她很高興,跟人家千恩萬謝一番。

往農業廳去的時候,正好路過一家商場,她讓孫愔停車,進商場替周啟明選了兩件襯衫,一件毛衫,又替父母各選了一件秋季穿的羊絨衫。穿過商場時,眼前忽然一亮,一眼瞅中一件毛衫,很新潮,腦子裏忽然就跳出司馬古風那張臉來。她想,這件毛衫要是穿他身上,會是怎樣一種效果?想著想著,她被自己逗笑了,對,就買給他,不穿也得穿!

讓他比周啟明還年輕!買完這件,還不盡興,硬是又轉了半個小時,最後替汪眉兒也選了一件。

幹完這些事,她的心裏忽然有了種踏實感。

原來女人的踏實感來得竟這麽容易!

她帶著很享受的表情,離開商場,才發現時間比原來計劃的超出一個多小時。

到了農業廳,時間已近中午,林雅雯想請兩位處長吃飯,人家推辭,不肯吃。林雅雯也沒堅持,從包裏拿出一份報告,很恭敬地交到人家手上。兩位處長跟她很熟,答應她農廣校建分校的事,下月就批,可以先期撥一些款。

推廣大棚蔬菜的事,得往後推一推,眼下五佛正在搞試點,如果成功,可以把沙湖縣擴大進去。

不過兩位處長透露給她一個消息,省廳想在農村推廣小型沼氣項目,要她及早爭取一下。

林雅雯馬上說,這個想法縣上早就有了,方案正在請農學院的專家搞。

兩位處長笑笑:“林縣長現在真是功夫到家了,哪兒有錢就往哪兒鑽。”

林雅雯笑道:“窮縣嘛,不鑽日子過不下去。”

從農業廳出來,時間已近一點,林雅雯細心算了算,半天功夫,她跑了三個廳,談了六件事,落實了將近五百萬資金。

這趟省城,來得值,值啊。心情一好,話也多起來,往黃河邊去的時候,她忽然問孫愔:“你妹妹學的什麽專業?”

孫愔趕忙道:“水土保持專業。”

“看我這腦子,說過就給忘了。”林雅雯自嘲了一聲,又道,“眼下有個項目,正好可以讓她搞,不知道她自己樂意不樂意?”

孫愔一聽,心裏立馬一陣喜,縣長總算記起他還有個妹妹,謝天謝地。忙說:“樂意,怎麽能不樂意呢?”

林雅雯也笑了,她是笑孫愔說話的那份急,笑完,又覺自己這個縣長,當的真是沒有人情味,便也很真誠地問孫愔:“小孫你跟我說句實話,是不是給我開車挺沒意思?”

孫愔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說錯了啥,手下一陣慌,車子在路上晃了幾晃:“沒,沒,林縣長,我真沒那種想法。”

“把車子開穩當,瞧你這點出息。”車子上了濱河路,林雅雯才說:“回頭跟你媳婦商量商量,有啥困難需要我解決的,隻管提出來。我平時忙,顧不上這些,你也別裝著,這事也不算啥腐敗,你說呢?”

孫愔還能說啥,心裏喜得,恨不能立刻打電話給母親,告訴她妹妹的事有希望了。

就在當天下午,林雅雯打電話給人事局,讓他們先把孫悅借調到農辦,具體怎麽安排,等項目搞完再說。

林雅雯在省城住了三天,這三天,她算是盡了一份妻子的義務。第三天下午,萌萌從廣州回來了,坐火車回來的。

林雅雯本來要去接她,強光景打來電話說,馬鳴去了廣州,專程接兩個孩子的。林雅雯心想,一定是強光景逼馬鳴去的。

她在電話裏說了強光景幾句,強光景不好意思道:“你那麽忙,哪有空,事情是他煽動的,就讓他去接。”

馬悅沒回來,聽馬鳴說,他兒子不打算回來了,就算當乞丐,也要在沿海城市當。林雅雯沒說什麽,看著瘦了一圈的萌萌,她心裏不知有多難過。萌萌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跟以前一樣,不跟她說話,出了火車站,跟周啟明打了聲招呼,然後就到姥爺身邊去了。在這個家裏,她就跟姥爺親。

林雅雯想等萌萌的事安排好再回縣上,周啟明說:“你回去吧,你留在家裏,弄得我也不好跟她交流,你走了,事情反而好解決。”

林雅雯剛想跟他急,周啟明忙拿手勢止住她。

看著周啟明怪怪的樣子,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想想也是,周啟明盡管說得難聽,話裏話外卻都是事實。

誰讓她當母親當得如此失敗呢?

回到縣上,林雅雯並沒急著去見祁茂林。

那天想安慰他的想法真是糊塗,出了這種事,外人是無法安慰的,就跟當初萌萌離家出走,她恨不得滿世界的人都閉上嘴巴一樣。她想,還是讓祁茂林慢慢從痛苦中走出來吧。

她主持召開了兩個會議,在農辦跟計委的會上,她要求兩部門加大工作力度,盡快將年初確定的三個項目補充完善,充實資料,這次省上帶來的新項目,力爭在下月中旬拿出項目建議書,論證後再搞擴充方案。對窮縣來說,項目就是希望,就是未來。林雅雯要求兩部門的同誌振作精神,以良好的姿態和認真負責的態度按期完成工作,為沙湖縣下一步的發展打好基礎。會後她還特意將孫悅留下,叮囑了幾句。她發現,孫悅是個蠻有個性的姑娘,並不像孫愔形容的那麽令人嫌。“好好努力吧,機會給你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

孫悅很是感激地說:“林縣長,我一定會珍惜這機會,請您放心。”

在縣直機關工作會議上,林雅雯針對目前幹部隊伍中出現的思想消極、坐等觀望現象,提出了嚴厲批評,要求政府機關在新一輪的先進性教育中,起好表率作用,一定要打消思想上的種種顧慮,聚精會神搞建設,群策群力謀發展。

她責成行政監察局和人事部門,深入下去,摸清幹部隊伍思想,及時采取有效措施,確保全縣一盤棋。對惡意散布流言,故意擾亂行政秩序者,要嚴肅查處。

會後有人說,林雅雯要來硬的了。

開完這兩個會,林雅雯趕到胡楊鄉,她要跟朱世幫認真合計一下,林地的事,到底怎麽解決才好。

朱世幫還是原來的意見,堅持收購。“必須把它收回來,交到誰手上我都不放心。”朱世幫說。

“收我讚成,但怎麽收,收回來以後怎麽管理,你得心裏有數。

”經曆了這麽多波折,林雅雯也算是明白,林地如果繼續由流管處管理,將來怕是一棵樹也剩不下。

這次去省城,她從幾個渠道都聽到消息,水利廳是想把南北二湖全部開發出來,搞規模種植,具體怎麽開發,沒有人說得清,但肯定是交給洪光大開發。

一想洪光大這人,林雅雯的心就寒了,他怕是為了錢,啥都敢做,哪還顧及你的樹?還有,省城風傳,讓林業廳接管林地,也是他們玩的一個遊戲,先通過政策,將林地收歸林業廳,然後讓洪光大以承包或租賃的方式接管過去,經營權到手後,怎麽經營就完全由著洪光大了。

林業廳和水利廳聯合向省府打了報告,聽說是海林書記出麵幹預,省府才沒批。看來,他們垂涎南北二湖,已是很久了。

洪光大為什麽死盯住這兩片土地不放呢,林雅雯想不明白。

朱世幫一語點醒了她:“他們盯的不是林子,是流管處,不這樣做,流管處就沒法破產,讓流管處徹底解體才是他們的目的。”

朱世幫這句話,把很多藏在暗處的東西嘩地擺到了明處。是啊,隻有流管處徹底消失,所有的問題才能一筆勾銷!

這個如意算盤,打得確實太精了。

按照朱世幫和胡二魁他們的意見,沙灣村農民集資入股,成立沙灣村生態農業開發公司,以生態公司名義向市縣提出,收購南湖林地。朱世幫甚至野心勃勃:“必要時,我們可以把流管處接管過來。”

“胃口也別太大,我擔心,農民們不樂意哩。”林雅雯說。

林雅雯並不擔心農民們不入股,她是擔心,在林地產權上,沙灣村村民會提出不同意見,畢竟,一半以上的林子是農民們自己栽的。

“這你放心,所有資料我都弄齊全了,真正屬於沙灣村自己的林地,誰也別拿走,物權法馬上要出台,不信到時候打不贏官司。有爭議或是沙灣村拿不出證據的,我們出錢買。”朱世幫很有信心地說。

林雅雯擔心朱世幫再把矛盾激化,產權問題,不是那麽容易說得清的,遂提醒道:“你也別老想著打官司,物權法從製定到出台,得有個過程,啥事也別想太美好,還是把困難預料多點。這麽著吧,先把公司抓緊張羅起來,有了公司,我才好幫你們爭取資金。”

一聽縣長要出麵爭取資金,胡二魁幾個咧嘴笑了。

天黑了。天又亮了。沙漠裏住了一夜,林雅雯又急著往回趕。

南湖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無論結果如何,眼下大的風波是沒了。路上她想,下一步,就該集中精力解決北湖的爭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