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告狀

南枝南琪釉在傳送帶這邊取完行李,傅潤深和助理也在另一邊把幾箱行李搬上運送車。

同大部隊會合,南枝對外婆說:“外婆,待會你先回家,我們去一趟醫院。”

外婆疑惑:“去醫院做什麽呀?哪裏不舒服?”

南琪釉解釋:“不是我們,是我爸,腸癌晚期,沒多少時間了。他想……讓我們回去看看。”

外婆一聽是南國昌,臉瞬間拉垮,以肉眼可見速度黑下來。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同你們一起。”

杜敏自然知道南國昌與老太太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沒有多八卦什麽,叫了司機和助理,安排專車送她們去醫院,並讓傅潤深陪同他們一起去醫院,若真有個什麽,也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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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醫院。

春節剛過,門診大廳人多密集。

南枝他們從停車場電梯直達住院部,並徑直走進了VIP住院層。

這層樓不同於其它樓層,安保嚴格,走廊裏也清靜。到了607病房門口,外婆和傅潤深停在門口,南枝南琪釉兩姐妹走了進去。

病房內,躺在**的南國昌骨瘦如柴,手背上插著針管正在輸液吊命。

腸癌發現時基本確認是晚期,南國昌如今的狀態,怕是沒多久可活了。

人越是到了病痛時,才知道親情的重要性。當他被病痛折磨,身邊卻無親人照料時,他想起了一些事。

他最煎熬的時期,莫過於躺在病**過春節。

那日窗外煙花綻放,病房的電視機裏播放著歡聲笑語的春晚,那些小品諧星的歡樂全都在他心口上紮出了一個個洞。

恍然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坐在未名湖邊寫生的沈簡慧。

女孩18歲,留著披肩長發,白襯衣長裙,晨曦薄光打在她側臉上,美得像天鵝湖的仙女。

南國昌一時間看得怔然出神,旁邊的同學拿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國昌,你平時最不屑咱們班花,今日怎麽看得這樣出神?”

沈簡慧是他們班的班花,也是係花,校花。

剛入學時,南國昌因為長得白淨好看,時常被推至與沈簡慧一對兒。每一次,南國昌都會十分生氣,漲紅臉與同學解釋,他同沈簡慧沒關係。

他也不能同沈簡慧有關係,因為他在老家有個未婚妻。

因為同學老將他們兩人拉成一對兒,南國昌對沈簡慧甚至有些討厭,覺得這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

可自那次之後,他夢裏不再出現老家未婚妻了,夢裏時常出現沈簡慧。

她是那樣高貴純潔,像不可褻瀆的天山雪蓮。

沈簡慧的母親是藝術屆知名的藝術家陳萃,他們係教授與陳萃交情不菲。

她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樣貌出眾,學習出眾。而他是貧困縣城的鳳凰男,雖然樣貌成績出眾,可骨子裏的自卑洗不掉。

他在貧困縣城,還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來北京上學之前,他承諾書念出來,一定接她來北京。

南國昌意識到自己開始喜歡沈簡慧後,內心也有過掙紮,他覺得自己移情別戀,不是個東西。

可在沈簡慧與他告白時,他的初心最終還是被動搖了。

麵對沈簡慧的主動,他不再拒絕,並且隱瞞了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實。兩人大學畢業後,正是國內鼓勵創業的時期。

南國昌沒錢創業,沈簡慧便問母親借了筆錢作為創業啟動資金。

兩人能力都不差,公司一年就起來,並且開始盈利。那個時候錦城房價不高,兩人拿了筆錢買別墅,在錦城安家。

可是在第二年,因為南國昌判斷失誤,導致生意虧損,負債上數百萬。

陳萃為了讓女兒女婿創業,賣掉了台灣的老樓。南國昌生意遭遇挫折,陳萃拿出了畢生積蓄,幫助女婿度過難關。

小夫妻的日子終於步入正軌,一切都有好轉,可兩人卻一直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沈簡慧是難孕體質。

南國昌不似沈簡慧,從小受西方文化熏陶,他的骨子裏認定:不孝為三,無後為大。

他嘴上說著隨緣,可實際上還是想要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接受,有孩子就好。

再之後,就有了文素影的事。

文素影以表妹身份住進了南國昌家裏,起初,南國昌隻是想讓她生個孩子,再給她一筆錢。

文素影也是這麽答應的,可是得到越多,就越貪心,步步為營,逼死了沈簡慧。

可憐沈簡慧,直至臨盆才知道真相。

她一直當做親妹妹照顧的文素影,是丈夫的小三。她一直當成親閨女疼愛的南琪釉,是丈夫和小三的私生女。

沈簡慧一直認為,丈夫愛自己,她也真心待文素影,最後真相揭開,她崩潰至極。如果丈夫出軌其它女人,她可能還沒有那麽崩潰,可丈夫出軌的對象偏偏是文素影。

她無法承受這種程度的背叛,打算帶著女兒南枝一起自殺,她不想女兒有這樣一個肮髒的父親。

可最後,她以一種悲壯又殘忍的方式結束了生命,女兒卻堅韌地活了下來,在外婆嗬護下健康成長。

……

過往這些事,在南國昌腦子裏如電影一般放映,像一柄刀子,淩遲著他的血肉身軀。

他拿當年的沈簡慧對比文素影,愈發覺得後悔。可往事不可追,即便知道錯在哪裏,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感覺到病**站了兩個人,緩緩睜眼,看見兩個女兒。

南國昌的目光停留在南枝身上,恍然間,看見了年輕時的沈簡慧,也是這樣齊肩的黑發,雪白的臉。

“枝枝,你來了。”南國昌氣息虛弱,衝著一旁的助理擺了擺手。

助理取過一份文件,遞到南枝跟前,低聲說:“南枝小姐,這是先生為您準備的遺產,您隻要在上麵簽字,以後先生名下的這些財產,就歸你了。”

南枝看了眼協議上的財產份額,皺了皺眉:“50%?我想要的是全部。”

助理一臉尷尬:“還有50%,先生分給了南琪釉小姐。南枝小姐,您也不能太貪心吧?”

“我貪心嗎?”南枝看向南國昌,並沒有憐惜的意思,“南國昌,你可能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發家的。如果沒有外婆傾家**產給你支持,你會有今天嗎?你所有的一切,不都應該是外婆的嗎?”

南枝顯然是在故意氣南國昌。

如今她和南琪釉的關係,她真的無所謂財產分配多少。她不在意財產,在意的隻是南國昌是否憤怒。

她以為南國昌會生氣,可病**的男人,隻是閉了閉眼,沉默一會兒,才開口說:“好。爸爸答應你。全都給你。”

南琪釉在旁一言不發,沒有因為財產分配不公而歇斯底裏。她隻是有些好奇,父親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答應南枝,甚至沒有一貫得自私性憤怒。

南枝沒有看見想看的情緒,宛如一拳頭搭在棉花上。

她怒道:“你是腦子不清楚嗎?”

羸弱的男人喘息一陣,才費力說:“枝枝,這大概就是報應吧。如果這世上真有因果報應,入世輪回。那我如今,一定是報應。死後,我一定下地獄。”

南枝看著這個臨死前懺悔的男人,攥緊了拳,她心裏情緒非常複雜。

一方麵恨他入骨,一方麵因為是血親,卻又有些可憐他。

她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可憐南國昌。畢竟,他害死了媽媽,那麽自私,她憑什麽要可憐這種?

南枝雙眼發紅,淚水擠壓在眼眶裏,有點灼熱。

她隱忍著那股情緒,想說什麽,喉嚨一滾,卻什麽都沒說出口。

助理很快把協議改好,重新遞到南枝跟前,她迅速在落款簽字,協議生效。

到了這一刻,她沒有想象中的勝利者一般的開心,也笑不出來。

南琪釉留在病房,南枝帶著沉重的雙腿從病房裏走出來。坐在走廊裏的外婆和傅潤深看見她出來,立刻起身。

南枝看見外婆,像個孩子一樣撲到她懷裏,抱住外婆隱忍痛哭:“外婆……”

她的聲音哽咽:“我應該開心的,可我怎麽都開心不起來。外婆,我是不是很不爭氣?他給了我全部的財產,我應該開心的對不對?可是,枝枝這裏,好痛啊。”

她的手擱在心髒部位,那裏的鈍痛感和窒息感令她十分難受。

外婆鬆了口氣,也明白她的感受,拍著她後背,寬慰說:“傻孩子,他說到底也是你的血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是對著街邊一個瀕死的可憐人,你都會同情和可憐,遑論你的父親。”

傅潤深不太能明白此時南枝的情緒,可他選擇理解。

人的情緒很複雜,不光是有恨,也無法黑白分明。

他沒有安慰南枝,隻是默默地用紙巾替她擦臉上的眼淚,摸摸她的小腦袋,安撫她動**的情緒。

他的小南枝啊,到底做不了小惡魔,她是一隻披著張牙舞爪惡魔外套的小天使。

半月後,南國昌去世。

南枝和南琪釉去送他最後一程,目送他被推進火化爐。

下葬當天。

墓園小雨,淅淅瀝瀝雨水濺在石碑上,為清冷的春增添了幾分冷意。

傅潤深給南枝撐著傘,靜默地守護著這個小姑娘。

南琪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南枝卻沒有一滴眼淚。

回程路上,一宿沒合眼的南枝靠在傅潤深肩頭,閉著眼睛打盹,就在傅潤深以為她已經睡著時,她低聲道:

“深哥,我覺得他是報應,可我送他下葬,卻並不開心。”

傅潤深問她:“那你還恨他嗎?”

南枝搖了搖小腦袋。

她沒再說其它話,靠著傅潤深的肩頭陷入深睡狀態。傅潤深也沒再讓她說話,用手撈過她的小腦袋,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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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梭,春夏秋冬,想撥了發條一般,迅速流轉。

南枝把從南國昌那裏繼承來的一半遺產,給了外婆。給了南琪釉30%,自己留了20%。

大四,南枝變得忙碌,需要實習找工作。

KOI CARP在前幾季度產品大賣之後,終於開始打算推能真正代表自家特色的產品——皮雕包。

前幾度產品,款式設計,總給人感覺無法擺脫那幾個高端奢侈寶的雛形。KOI CARP想真正在國際上站穩腳跟,還是得推出一個可以讓人徹底記住,且名聲大噪的新係列。

皮雕產品係列就是傅潤深準備拿出的王牌。

為了這個產品線,傅潤深前期已經做了許多努力,代工廠、皮雕師傅,甚至為皮雕係列專聘了一個設計師團隊。

他已經付出諸多努力,成敗就在來年九月春夏時裝周。

南枝已經拿到了KOI CARP的工作offer,與多年前不一樣的是,因為在皮雕圈聲名大噪,又是國際知名的皮雕大師,她更有資格談自己的工作合同。

南枝設計的一套萌物版皮雕圖案,被設計總監Ryan采用,因此憑實力特聘為KOI CARP皮雕係列團隊的設計師。

設計被敲定,還需要完善甚至打版,嚐試畫稿運用在皮革上,線條是否能流暢,圖案整體是否能拖得起包包的整體氣質。

皮雕包最難之處莫過於,每一條線每一種顏色都不能出差錯。一旦有做工不精,這些皮雕包就會由奢侈精品感,變得土氣不堪。

深夜十點,南枝還留在公司操作間內給圖案打版。

出來放鬆接水時,聽見有人在討論:

“聽說了吧?Ryan選擇了南枝的設計。那我們先前的忙活,算什麽呀?”

“我們暫且不說吧,陸安姐的設計呢?陸安姐可是被小傅總花重金聘請回來的設計師,如今她的設計稿也被斃掉。公司這次為了控量控成本,隻選擇做一個圖案風格的係列皮雕包試水,這個機會本就難得,卻讓南枝後來者居上,憑什麽呀?”

“憑人家的裙帶關係,你有嗎?”

“我不服。憑什麽選她的設計?我瞅著,陸安姐的設計比她的設計好看多了,時尚大氣,這才是高奢品質感。可南枝設計的是什麽鬼東西?一套萌物係列?想走少女風?”

兩人討論著,話語越來越激烈,嗤笑道:“神特麽少女風,皮雕包走的是限定高奢路子,這種風格,貴婦能瞧得上個鬼啊?再說了,那些年輕姑娘,能買得起這麽貴的包嗎?”

南枝端著空水杯,站在門口聽著。

話題中心點的另一位女主角陸安也從辦公室走出來,迎麵與南枝四目相對,又聽見茶水間兩位同事的討論,她咳嗽一聲,提醒兩人停止討論。

她端著水杯大大方方走過去,對兩個嚼舌根的姑娘說:“挺晚了,快下班。”

兩位姑娘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的南枝,兩人也都心虛,低著頭就跑了,壓根不敢直視南枝。

兩個開始各自收拾東西。

陸安走過來,友善地對南枝說:“不要介意,兩個女孩並沒有惡意。她們畢竟是你的前輩,莫名被你搶了機會,心有不甘是正常的。”

陸安白襯衣紮進包臀裙裏,披肩長發烏黑柔順。她美國籍,在國外長大,中文並不好,一字一頓跟南枝將這些,盡力表現自己的友善。

南枝笑了一下,給人一種傻白甜的感覺:“那姐姐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嗎?”

這個反問倒讓陸安眼中閃過一絲局促,她頓了一下,又笑著說:“怎麽會?南枝,你也不是那種不懂事,且靠靠裙帶關係的女孩,對吧?”

南枝去給自己接了杯水,期間給傅潤深打了個電話,可以說給身後的女人聽:

“深深,你在哪兒啊?我剛才被你公司員工背後嚼舌根了!他們說我靠裙帶關係,嗚嗚嗚枝枝好委屈。QAQ”

剛才嚼舌根的兩名女員工:“……”

陸安心裏也不爽,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隔山打牛,讓南枝心裏不舒坦。

她正要裝好人安慰兩句傻白甜南枝,確定南枝嚶嚶一陣,又跟電話裏的男人撒嬌:

“還有我頂頭上司陸安!她內涵我說我不懂事!枝枝可太委屈了,我不要待在你公司了,我要辭職!”

陸安:“……”

靠。

她怎麽都沒想到,南枝居然會真的把不要臉貫徹到底,當著她們的麵跟傅潤深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