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好姑娘
傅潤深的腿的確不太舒服,因為擔心南枝,一個人從家裏走到路口,這段距離不短。
他的小腿部分腫脹程度又大了一圈,肉眼可見的嚴重了一些。
南枝給傅潤深按摩完腿,換好藥貼,又小心翼翼給他把褲腿放下來。
她低聲嘟囔道:“深哥,下次別逞強了好嘛。就算我遇到什麽,就你這情況,還不是給我拖後腿的?”
傅潤深的笑容逐漸變態:“同歸於盡也算是租房界一樁佳話。”
“……”南枝擦了擦手,過來扶他起身,回臥室休息。
殘疾大佬傅潤深:“我需要去洗手間。”
南枝扶他去馬桶前,單手替他掀開馬桶蓋,抬起小臉一本正經問他:“需要我給你解腰帶嗎?”
傅潤深淡淡瞥她一眼:“手沒殘,謝謝。”
“那我出去等你,你好了叫我。”
“嗯。”
從衛生間出來,南枝扶他去**躺下。
男人身高一米九,體重當然也不輕,南枝扶他躺下時整個人重心不穩,不小心壓在了他身上。
傅潤深慘痛一聲:“啊——”
深吸一口氣後,痛苦道:“小南枝,你跟我的腿有仇?”
南枝迅速起身,跪在床邊,嘴貼著傅潤深小腿吹了幾口:“啊啊啊啊,深哥的腿我對不起你,我給你吹吹,我給你道歉,鄭重道歉。”
小姑娘腮幫子一鼓一脹,一口一口吹著他的腿,仿佛真能吹一口就不痛了似的。
南枝小心翼翼掀開他的褲腿看了眼,“哇”了一聲:“完了,腫得更厲害了。”
傅潤深胸口滿漲著一股不知名的惆悵,他深抽了一口氣,擺手道:“你去睡吧。”
南枝起身回房,不一會兒又抱著棉被和枕頭進來。
傅潤深正要躺下,看見南枝這陣仗,嚇得一抽搐,趕緊又坐起身,差點又傷到腿。
他一臉驚恐,蹙眉就開始教育:“小南枝,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
南枝抱著枕頭和被褥,眨巴著眼睛問他:“怎麽不好了?在醫院當晚,我和秦晟不也是跟你住一個房間?”
傅潤深蹙眉:“那是同房間,不是同床共枕。”
南枝把被褥和枕頭往地上一丟,嗬了一聲:“深哥你想什麽呢?我沒打算跟你同床共枕。我今晚睡地上,好照顧你。半夜你要想起身上廁所,盡管叫我。”
傅潤深:“……”
讓一個小姑娘睡地上,他睡床?這種沒紳士風度的事,他做不出來。
他道:“不如,你睡床?”
話音剛落,正在打地鋪的南枝跪直身體,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說罷躺下,雙腿蹬直,裹上空調被:“深哥關燈,我要睡了。”
傅潤深伸手把燈關掉,一旦聯想到床下睡了個小姑娘,便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正要開口叫南枝回房間,便聽見小姑娘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小姑娘發出細微的抽泣聲。
傅潤深以為她怎麽了,抬手摁開床頭柔昏的燈,卻發現小姑娘壓根沒醒。
隻是不知道做了什麽夢,縮成一團,臉頰濕了一片。
傅潤深看見這一幕,才發現這個姑娘似乎也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強大。
她看著傻乎乎,實則精明能幹。
看似一切都無所謂,其實內心敏感脆弱。
南枝緊咬著嘴唇,喃喃叫了一聲:“外婆……沒關係啊……”
她夢見那年高三,七月的新疆空氣裏都是幹熱,她回校從老師手裏拿到了央美的錄取通知書。
拿到通知書回家路上,小南枝在想要怎樣給外婆驚喜,卻收到外婆患病從摩托車上摔下的消息。
老人摔斷兩根肋骨,從此不能做農活。其次查出食道癌。
所幸是早期,經過兩年治療基本痊愈。但也是這兩年,不僅花光了外婆給南枝存的學費,以及嫁妝,也耽誤了南枝去念書。
南枝今年19歲,本該念大二,卻因為外婆的事,被迫停止學業。
外婆很自責,抱著她說:“枝枝,是外婆身體不爭氣,是外婆連累了你。枝枝,姥姥對不起你。”
外婆陳萃因為自責,無數個日夜都哭腫了眼。南枝不想看外婆再這樣自責下去,於是隻身坐上了回內地的綠皮火車。
綠皮火車穿過一望無際的沙漠和戈壁,掠過荒涼山丘,長達23小的行程,讓南枝第一次有了人生迷茫感。
她不知道父親是否會接納她,也不知道前路如何,她感覺自己像一顆孤苦無依的駱駝刺,在荒涼的戈壁灘裏,努力地汲取一點水分,野蠻生長。
……
她也夢見了剛到錦城那天。
南枝打車到父親所住的別墅,以為後媽至少可以讓她住下。沒想到對方卻將她掃地出門。
在陌生的城市,她不敢多花一分錢,真的就和那些流浪漢一樣,在天橋底下睡了一晚。
那晚好心的流浪漢給她分了一點花露水,可她依舊被蚊子叮了一身包。
第二天她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去找工作。
幸運的是在錦城大學外的咖啡館找到一份工作,老板還讓她住在咖啡館的倉庫。
再後來,她遇見傅潤深。
似乎,一切的好運都是從遇見傅潤深開始的。
在夢裏,長著錦鯉尾巴的傅潤深朝她遊過來,南枝忍不住笑出聲。
不僅在夢裏笑出聲,在現實裏,縮成一團的小南枝四肢忽然輕鬆地舒展開,像是有了某種安全感。
傅潤深看著前一秒還在哭,後一秒卻在夢裏笑出聲的小姑娘,忍俊不禁。
而後,聽見小姑娘的聲音裏帶著嘟嘟囔囔的奶勁兒:“深哥,你是小南枝的錦鯉……”
傅潤深歎息一聲。
小南枝。你才是深哥的錦鯉。
*
南枝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中午,傅潤深的腿消腫不少,但仍舊一瘸一拐,不太自由行走。
十點多左右,秦晟開著公司的麵包車來接傅潤深。
公司有個項目,傅潤深必須去美國出差。他三令五申,一定要讓秦晟開麵包車來接他,並且給他訂購經濟艙機票。
從來沒有坐過經濟艙的秦晟欲哭無淚。
老板坐經濟艙,他也得坐經濟艙。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要怎麽挺過去?
這傅潤深好歹首富獨子,怎麽摳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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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潤深離開一周,南枝也開始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她給自己算了一筆賬。
給外婆轉2萬塊生活費,存款還剩3萬左右。
這筆錢作為她一年的學費是差不多了,可冉姐如果一直都是在外地的狀態,她每個月隻能拿1500底薪,再如果冉姐公司裁員,她連1500底薪都沒有。
這麽一想,南枝壓力很大,她想起傅潤深提過的A**R視頻,上B站看了一些從外網搬運過來的視頻。
這些視頻風格,就是小心翼翼製作東西,發出治愈人心的聲音。
可做這種東西,對環境聲音要求很高,也得提前做策劃,無論是前期還是中後期準備,都得需要耗費大量精力,這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她的皮雕手工作業。
她仔細思考,認為做這種視頻對於現在的她而言,並不是很合算。
還不如直接做一些,純粹的手工短視頻。
吃過午飯,南枝搗騰自己的皮雕工具,一邊跟蘇雪冉開語音,開導這位女演員最近鬱悶的情緒。
蘇雪冉日常要被氣死的一天:“枝枝,我真的受夠我們劇組那些耍大牌的演員了。早上四點,我起了個大早準時到片場,你猜怎麽著?跟我對戲的男二號居然到六點才來。”
她氣得在電話那端翻白眼:“這群人可真是夠了,演技爛,還這麽沒有職業道德。我女一號也沒他們那樣耍大牌好嘛!”
南枝安慰她:“每個人的底線不同,我們要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不給人留下話柄就好。”
被她這麽一安撫,蘇雪冉平靜下來,問她:“你昨天的事兒怎麽樣?拿到旁聽生名額了嗎?”
南枝點頭:“校長點頭了,但我現在還差學費。冉姐,我送你個包,你帶進劇組,好嗎?”
“啊?”蘇雪冉一時沒反應過來:“枝枝,你都這麽窮了還送我包?你是什麽神仙姐妹啊。”
南枝低聲笑道:“是我自己做的包。不過,我做包的手藝不大好,我隻能做成普通的包袋款,你介意嗎?”
“我靠。神仙姐妹!你送我自己親手做的包,我介意個毛啊?”
蘇雪冉見過她做皮雕的手藝,當然相信她的手工不會差。
加上蘇雪冉現在還沒有正式為公司帶來收益,她的工資比起其它藝人,實在也不高,因此日常開銷依然和從前一樣。
她去劇組背的包還是某寶十幾二十塊錢的帆布包。
南枝要給她做包,必定是做皮革的。真皮的包,光是成本就不低,再加上小南枝的手藝,怎麽也得值個百八千吧?
得到蘇雪冉同意,南枝才又說:“我送你包其實也是有小私心的,我希望你能幫我打打廣告。如果你們劇組有人問你包在哪裏買的,你就說是我做的。我現在缺錢,打算做一些皮雕工藝品,或者簡單的包包。”
蘇雪冉在電話那端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沒問題。”
得到蘇雪冉同意,南枝當天下午去了一趟皮革市場,買了一些做包所需的皮革,又通過某寶買了質量不錯的五金件。
由於南枝的手機款式已經下市,為了表示道歉的決心,蘇安那邊派人送了南枝一隻新款的iPhone賠給她。
新手機像素不錯,可以拿來錄視頻。
南枝買了手機支架和收音器,打算在做包的時候錄製。
一周之後,傅潤深回到家裏,發現家裏陽台已經完全被南枝霸占。
陽台多了一張工作台,堆滿了處理皮革的工具。桌上還固定著手機支架,上麵固定的手機正在拍攝視頻。
南枝打算做一隻經典的大托特給蘇雪冉,一來可以方便她在劇組裝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二來這個款式比較經典,不易過時。
托特包堪稱經濟適用的王牌款,皮雕圖案南枝也已經打好了草稿。
為了給皮雕後期上色作為顏色參照,原草稿畫南枝也仔細上了顏色。
畫裏是兩隻踩在雲端鬆上的丹頂鶴,雲端遠方是城市高樓的建築。
這幅水墨風的畫,結合了現代與古風元素。圖案右下角是南枝設計的LOGO,一個篆體的“南”字,被一個小圓圈包裹,像一枚小印章,簡潔不失設計感。
這幅畫既有古風特色,也有現代時尚感,兩種風格交融,居然沒有絲毫違和。
傅潤深取出手機,給這幅原畫草稿拍了一張照片。而後被從廚房倒水出來的南枝抓了個正著。
南枝咬著水杯看他:“深哥,你回來了,美國好玩嗎?”
她從來沒有坐過飛機,也沒有出過國,雖然這些都能從網上了解到,可那跟自己體會又是不同的感覺。因此南枝很好奇,美國好玩與否,也想了解一下傅潤深去美國的感受。
在她眼裏,傅潤深應該也是第一次出國,可她卻沒從他身上看到任何旅遊歸來的驚喜感。
聯想到他本人淡漠的性格,南枝覺得也不奇怪。
“嗯。顧著忙工作,沒仔細逛。”傅潤深手指壓在皮雕原畫草稿上,問她:“你畫的?”
“我打算給冉姐做一隻托特包,讓她背進劇組給我打廣告。你上次給我的提議,我認真想過了,目前我決定,一邊拍工藝視頻,一邊做私單。”
南枝走過來,把水杯擱在工作台上,抽出一遝設計圖廢稿說:“你提議的asmr視頻,得有很好的設備才行,我目前的收音設備達不到那種效果,所以我想,幹脆錄製做工藝品的日常視頻吧。”
傅潤深點頭:“可日常視頻很難出彩,asmr視頻小眾,這個分類的競爭市場不是很大,卻有一批忠實的用戶。”
“我知道,但做視頻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火起來且變現的。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吧。”
傅潤深一瘸一拐走到茶幾前,從旅行包裏取出一隻禮物盒,遞給她:“手信。”
正在整理工作台的南枝一臉驚喜:“深哥你帶給我的?”
“嗯。”
南枝接過禮物盒,迫不及待拆開。
裏麵是一盒黑巧克力,還有一個帶小風車的小房子。
她用手指撥動一下風車轉輪,發出悅耳清脆地叮叮聲。
風車建築裏有一扇小門,用手指戳開才發現,裏麵住著兩隻小人。這兩隻小人,居然是比著南枝和傅潤深做的卡通人,可愛極了。
南枝將兩隻小人摳出來,仔細瞧,感慨細節做得真不錯。
她問:“深哥,這是你找人做的?”
“嗯,合作的公司手工藝不錯,讓他們試了一下。”
南枝將兩隻小人推回建築裏,又拆開巧克力,小心翼翼掰下一塊含進嘴裏。
甜裏夾著一絲苦澀,吃著吃著,南枝眼睛都紅了一圈。
傅潤深疑惑看她,下意識蹙眉:“不好吃?”
南枝搖頭,又笑道:“深哥,你知道嗎?這是我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收到禮物,還是這麽用心的禮物。這也是,第一次有男孩子送我巧克力。”
“嗯?”傅潤深疑惑:“你這麽漂亮,沒男生給你送過東西?”
南枝搖頭:“實不相瞞,從中學開始,我班裏同學總造謠我貪慕虛榮,初中是,高中也是。有一次,我被社會上的少年堵在停車棚,被校領導看見。校領導誤以為我在搞早戀,並不聽我解釋,把我拉上紅旗台,全校通報批評。”
“從那以後,我生活作風不檢點的傳聞在學校就傳得更開了。”
“班裏的男生要麽對我避而遠之,要麽給我寫一些露骨的情書,捉弄我。從來沒有男生送我東西,畢竟在他們眼裏,我不是什麽好女孩。”
傅潤深神色凝重,沉默良久,才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安慰說:“我的小南枝,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都過去了,不必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