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大白

初月送走了星辰,思索良久,沏了兩盞茶送到薛曜書房門口。她正想要推門進去,卻被侍衛攔了下來:“夫人,將軍吩咐了,他正在與白先生商議要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初月隻得停住:“那我不進去,我就在外頭看看總行吧。”

大白天的關著門,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地商議什麽。初月趴在窗外探頭探腦想往裏麵看,卻什麽也看不到。她想把窗戶紙捅破,剛伸出手指,見侍衛轉頭看著她,目光如炬,隻得縮回手,訕訕一笑。

書房內,薛曜在案邊正襟危坐,提筆寫下一行字:臣懇請辭去兵馬大元帥一職。

他一麵寫,一麵問白裏起:“兄長生前買的流雲飛雪,可查到是送給誰的了?”

“還不曾。不過我前些日子去磐香閣訂那流雲飛雪,聽掌櫃的說,如果是送人的話,他們出售的所有貨品,都可以附贈一張便箋,寫一些祝福之語,隨貨品一同送出去。這便箋一式兩份,還有一份底稿。隻是磐香閣口風嚴得很,隻說底稿都保存在他們主人手中,不肯給外人看。”

“磐香閣主人?”薛曜思索片刻,“等日子到了,我親去磐香閣取貨。”

白裏起點頭。門外突然穿來打碎東西的聲音,薛曜起身走到門口,門一開,初月站在那兒,腳下一地茶壺茶杯的碎瓷片。薛曜皺眉:“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我嗎?這是怎麽了?”

初月做委屈狀:“我怕夫君口渴,沏了點茶水過來。”她掃了一眼侍衛,“可是現在……唉……”

侍衛叫苦:“屬下連碰都沒碰著夫人啊。”

“不關你的事,都怪初月自幼體弱,站久了就容易頭暈。”初月扶額,十分虛弱的樣子,“既然夫君都出來了,可否讓初月進去坐著休息休息?”

薛曜明知她是裝的,也隻得點頭:“進來吧。”

初月詭計得逞,興高采烈地跟了進去。薛曜無奈地問她:“說吧,找我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我想請你……請你……”初月看了看一旁的白裏起,欲言又止。

薛曜不疑有他,十分坦**:“白先生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是外人,不用避諱。”

初月一跺腳,咬牙道:“我想請你……今晚來我房裏就寢!”

白裏起差點沒繃住笑,好險捂住嘴,忙不迭轉身就走:“屬下先告退,告退。”

初月別過臉去不敢看薛曜,她緊張地絞著自己的袖口,扭捏道:“那個……我昨晚呢,發現自己睡得特別好,連一個夢都沒做。所以我想,你昨晚……”

聽她昨晚昨晚個不停,薛曜忙打斷她:“昨晚我不過是……怕你想不開,睡不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會武功的,是不是點了我的睡穴?”初月圍著薛曜轉來轉去,不住地在自己身上比劃,“你是怎麽點的,點這裏,還是這裏?你可一定要教教我!”

薛曜失笑,無奈道:“今日事務繁忙,夫人要是沒有其它的事情,就請回吧。”

“你這是答應了?”初月見薛曜沒有否認,滿意地轉身要走。到了門口,她又回過頭來,衝薛曜擺擺手,“你確定一定肯定要來噢!教我點睡穴!”

薛曜埋頭寫字,也不理她。聽她出去了,薛曜抬頭看著她的背影,嘴角掛著一絲笑,低聲道:“呆子。”

他低下頭去繼續處理公務,卻總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過了不知多少時辰,白裏起敲門進來:“將軍,蘇提督邀您過府一敘,說有要緊事務。”

蘇囡囡房內,進門立著一扇刺繡屏風,遮擋著後頭的浴桶。浴桶中已經注滿熱水,滿屋水汽騰騰,一片迷蒙。

內屋中,蘇囡囡正將自己的各色貼身小衣一件件攤出來。小刀仍然有些憂心:“小姐姐,您這計劃……成嗎?”

“成,怎麽不成?沒有挖不動的牆角,隻有不努力的鋤頭!”蘇囡囡精心挑選著,自信滿滿,“這貼身小衣,可是女兒家最要緊的臉麵。那徐初月有眼無珠,做出這等不要臉麵的事情,那我就要讓師兄知道,我的臉麵,隻肯給師兄一人。這樣,師兄一定能明白我待他的一腔深情,和那狐狸精截然不同。”

蘇囡囡挑了半天,選中了一件藕粉的,緞麵上金線繡著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小刀又遞過一盒香露:“小姐,再抹一點磐香閣最上等的女兒香,咱們來個畫龍點睛!”

“還是數你最機靈!”蘇囡囡十分滿意,將香露細細抹在小衣上,“我借了爹爹的名頭請師兄過府,這會兒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出去看看師兄到了沒有?”

蘇囡囡將小衣掛在屏風上,入了水,暗暗給自己打氣:姑姑可是豔冠六宮的貴妃娘娘,我也可以的,這次一定手到擒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到門口卻停了。蘇囡囡側耳聽著,是薛曜遲疑的聲音:“確定是此處?此處瞧著,不像是議事之地。”

領路的下人早已聽了蘇囡囡的吩咐,篤定道:“老爺說事關隱秘,特地選了此處。老爺已在內等候多時,請將軍入內。”

聽門吱呀一聲開了,蘇囡囡深吸一口氣,回想著姑姑風情萬種的模樣,捏著蘭花指伸出屏風,嬌滴滴地道:“師兄,你來啦?”

薛曜頓時了然於心,隻當什麽也沒看到沒聽到,冷冷道:“既然蘇提督不在,薛某改日拜訪。”

“師兄等等!”蘇囡囡急得頓時破功,“你要是就這麽走了,我就、我就告訴師父說你偷看我洗澡!”

薛曜停下腳步,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師妹,不要胡鬧了。”

蘇囡囡又捏起嗓子:“師兄,你瞧我掛在屏風上的那件小衣,好不好看?”

薛曜目不斜視:“你哪學來的怪腔怪調,女子的貼身衣物我怎能看?況且不都一個樣。”

“怎麽能一樣呢?”蘇囡囡嗔怪,“這尋常人家的女子呀,上頭隻能繡些鴛鴦、花草之流,但我們貴族女子,繡的那可是鳳凰。師兄湊近些看看,我這件上頭就是金鳳……”

薛曜打斷她:“你說什麽?尋常人家才繡鴛鴦,貴族女子都繡鳳凰?”

“是呀。師兄,我聽說那徐初月的小衣都被外頭人瞧見了,囡囡真替師兄不值!囡囡和她不一樣,囡囡的呀,隻給師兄瞧……”

薛曜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一個箭步衝過來,把屏風上的小衣攥在手裏,上麵果然繡著一隻展翅的金鳳。他回想著北澤侯送過來的錦盒,裏頭的那件小衣上,繡的分明是鴛鴦戲水……

蘇囡囡瞥見薛曜將她小衣拿了過去,欣喜若狂:“師兄拿了囡囡的小衣,可要對囡囡負責……”

話音未落,隻見屏風那頭薛曜轉身衝了出去。蘇囡囡裹著衣裳出來一看,薛曜早已不見蹤影,自己的小衣被隨意丟棄在了地上,裹成皺巴巴的一團。她氣得一腳踢倒了屏風,不甘地哭喊道:“師兄——”

天色漸漸黑了,初月等得著急,坐在床邊抱著枕頭捶打:“這個枕頭,怎麽還不來!”

桃幺疑惑:“公主說什麽枕頭呢?”

“就是薛曜啊。如果真的隻要他在,我就能好好睡覺的話,他就是我以後唯一的枕頭了。”

腳步聲近,薛曜終於推開門走了進來。初月扔了手裏的枕頭,高興地迎向他:“你來啦?小桃桃,你先出去。”

走近了些,她才發現薛曜臉色不善。薛曜盯著她,開口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你在北澤侯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一五一十告訴我。”

初月心頭一跳:“你怎麽又突然想起問這個?先前不都說,怕惹我傷心……”

薛曜麵沉如水:“說。”

他這是知道了什麽?初月覺得心虛,忐忑道:“說就說……我在那兒,先吃了一碗米飯,又吃了半隻雞,然後吃了一個饅頭……”

“再然後呢?”

要麽還是交代了吧……初月下定決心,正要開口,突然聞到薛曜身上飄過來一股甜膩的香味兒。她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小狗似的仔細聞了聞,頓時如遭雷擊。初月立馬甩開他的手,眼睛瞪得圓圓的:“你手上是什麽味道!”

“你不要岔開話題,繼續回答我。”

“分明是你想要岔開話題!”初月覺得眼底熱起來,“你手上有女兒香的味道,這女兒香金貴,能用上的一定是哪家的小姐。你去外麵會相好了是不是,還和人家有了肌膚之親!”

“此事我問心無愧。”薛曜不想細說,繼續追問,“你隻管先告訴我,北澤侯送來的那件小衣,究竟是不是你的?”

初月也不依不饒:“你怎麽會突然想起問這個?”

“那件小衣上麵繡的是鴛鴦,我聽人家說,尋常人家才繡鴛鴦,貴族女子繡的都是鳳凰。你回答我,被淩辱一事,都是你在騙我是不是?”

初月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開來:“你聽誰說?!若不是關係非比尋常,哪家小姐會跟你說這些?”

見薛曜目光躲閃,她被徹底激怒了,一股熱血直衝上來,萬般委屈湧上心頭,不管不顧地隻想發泄:“是,我是騙了你,可那又怎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我一睜眼莫名其妙就成了你的妻子,父皇也好,你也好,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嫁給你之後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今天被你抓去當活靶子,明天被你提去地牢審問,你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嗬嗬,你當然沒有,不然你也不會前腳哄我,後腳就出去拈花惹草。薛曜,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你不惜自汙名節,也要離開我這個偽君子?”

“是!我每天都在盤算怎麽離開你,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她像一隻麵對著天敵的小獸,雖然眼眶發紅,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豎起了全身的刺,張牙舞爪地對著他。薛曜看著初月,不覺有些失神。在他麵前,她似乎總是這樣滿懷戒備的樣子,沒有片刻放鬆。不像她和順王在一起的時候,嬉笑怒罵,鮮活自在,眼裏全是信任和依賴。

滿腔的怒氣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隻剩下了深深的無力。原來她根本沒想過要做他的妻子,原來她的心裏從未給他留下過半點位置,原來他有過的憤怒與愧疚,不過是供她無聊消遣的一個笑話。

初月看著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心中一痛,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麵頰滾落下來。薛曜抬起手來,想要替她擦去眼淚,抬到一半,卻又猛地收了回去。是騙他的也好,至少她沒有受到傷害。這些時日以來的種種,就權當是一個錯誤,至少她還可以全身而退。

薛曜轉過身去,他的聲音比初見時聽起來更加冰冷:“那就如你所願。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月落日升,初月在窗邊呆坐了一夜。桃幺端著水盆推門進來,絞著一塊帕子:“公主這眼睛腫得厲害,敷一下吧。”

初月動了動手腳,渾身酸痛得很。桃幺小心翼翼道:“昨晚吵得凶,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奴婢聽說,將軍連夜去軍營了。”

“走了?走了也好,免得撞見了鬧心。”

桃幺歎了一口氣:“公主哭了一宿,定是累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吧?”

“不用了,睡不著。”初月呆呆地看著窗外,“有一種貪戀叫食髓知味,隻是嚐過了一晚的安眠而已,我怎麽就這樣了呢。小桃桃,我真羨慕你。”

“奴婢有什麽可羨慕的呢。”

“羨慕你可以不必晝夜顛倒地活著,羨慕你心裏沒有一個……惹你哭的人,也不必為了他掉眼淚。”

桃幺埋下頭,低聲道:“公主又怎知,奴婢不會為了誰偷偷掉眼淚呢。”

初月擤著鼻涕,一時沒有聽清:“你方才說什麽?”

桃幺苦澀地笑了笑:“沒什麽,奴婢先去沏茶吧。”

初月睡不著,去花園裏散心。她一麵走,一麵煩悶地拍打著園子裏的花花草草,轉頭問桃幺:“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的有點過分啊?”

“自汙名節這事兒,的確過分。”

“我本來……也想要好好同他說的,可是昨晚都氣糊塗了。” 初月恨恨地一甩手,“你說他去軍營做什麽,是不是又去會那個香噴噴的老相好了?”

桃幺揶揄:“看來,公主挺在乎將軍的。”

“誰在乎他啊,他不過是個好睡覺的繡花枕頭而已!”初月嘴上不肯認輸,心中越想越氣。正巧瞥見腳邊是昨日看到薛曜在侍弄的離人花,作勢就要踩。桃幺忙攔著她:“公主冷靜!要真踩壞了,將軍回來就更生氣了!”

“放心吧,我沒真踩,怎麽也犯不著拿花花草草出氣啊。”

一個小丫鬟湊了過來,拉著桃幺低聲嘀咕了幾句。桃幺給了賞錢讓她下去了,湊上前來:“公主,最新消息!我打探到,昨日將軍來見您之前,是被蘇提督請過去了!”

“蘇提督?”初月目瞪口呆,“也就是說,那個香噴噴的相好是……蘇囡囡?”

桃幺點頭:“多半是了,公主可要殺上蘇府,興師問罪?”

“不用了,不用了。”初月連連擺手,“是她的話,八成是她霸王硬上弓,薛大枕頭才是被占便宜的那個。”

這麽說來,是她誤會了薛曜……初月呆呆地站了半晌,滿肚子的怒氣像被針紮破了一個眼兒,一點點漏了個幹幹淨淨。她低頭看著腳下的離人花,潔白的花瓣已經含羞綻開了一小半。這是一整年隻有今天才能見到的美,他說他錯過了好幾年,今年終於可以在家守著它盛開……

“小桃桃,讓門房備馬吧,我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