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雪時,我會吻你。
莫铖摘了帽子,隨手扣在許諾頭上。
他很自然地把許諾的行李拿過去,放在單車後座,說:“走吧,阿諾同學。”
他特別加重“同學”兩字。
許諾還沒回過神,跟著他走了幾步,簡直難以置信,可確實是他,是莫铖!
她瞪大眼睛:“你沒報考白大?”
“怎麽?F大拒絕帥哥?”莫铖笑吟吟地問。
許諾大窘:“你家人就任你這樣胡鬧?”
“沒啊,F大到底比白大差了些,我家老頭子不大高興,本來說我上大學送我輛車,現在……”莫铖拍了拍單車,歎氣,“隻有這個嘍。”
他很惋惜的樣子,許諾小聲嘀咕:“也沒人叫你來。”
莫铖還是聽到了,饒有興致地問:“那我來,你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許諾也不曉得開不開心,隻是挺驚訝的,看到他的瞬間,心嚇得漏跳一拍,到底有點兒歡喜吧。
她不說,莫铖最擅長蹬鼻子上臉:“我就當你高興了。”
“才不是!”許諾瞪了他一眼,對上他笑意盈盈的雙眸。
陽光下,愛笑的男孩兒挺拔俊逸,青春颯爽,眼光灼灼,帶著些笑謔,像天生會發光。
許諾一愣,臉有些熱,不自覺移開視線。
其實那次表白後,許諾不接電話也不見他,莫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直到分數出來,才找到機會。沒想到她不報白大,不過許諾的挑釁,也徹底激起了莫铖叛逆的情緒,他有什麽不敢?他和爸爸鬧了一場,報了F大,忍了兩個月,又提前過來,就為了“逮”到許諾,打個措手不及。
挺不容易的,但剛才看到她傻乎乎的模樣,一切都值了。
辦手續的人多,莫铖先去排隊,讓許諾在樹蔭下休息,輪到他,才叫她過去。
正是盛夏,等莫铖把行李搬到女生宿舍,也熱出了一身汗,衣服濕濕地貼在身上。
舍友還沒來,許諾看著莫铖一頭汗,怪不好意思,拿了水遞過去:“給你。”
這次輪到莫铖愣住了,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看著水,又看看許諾。
許諾被看得莫名其妙:“怎麽了?”
莫铖賤兮兮地笑了:“我發現,來這兒你就開始對我好了。”
許諾無語,作勢就要把水拿走,莫铖眼疾手快搶走:“我的。”
他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喝了大半,邊喝邊說:“阿諾同學,以後這種同窗愛要繼續發揚保持。”
正說著,宿舍有人過來,也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莫铖熱情地過去幫忙。這來了一個,就約定好似的,其他舍友也來了。瘦高個的叫莊鴻生,看著挺嬌氣的是餘秋秋,還有一個是美女,鄭燕,已經被親切地叫作燕子。
燕子指著忙上忙下的莫铖:“你呢?”
“這還用問,肯定是許諾的家屬。”餘秋秋笑嘻嘻道。
莫铖不回答,亮晶晶地望向許諾,眼巴巴等著名分。
許諾有些尷尬,斟酌著用詞:“他叫莫铖,呃,是個熱心的同學。”
“哦——”姑娘們心照不宣地叫起來,“隻是個熱心的同學啊!”
莫铖笑笑,欣然接受,他拿過許諾手機,輸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存好,又找其他女孩兒要號碼。
大家都在,許諾不好發作,低聲問:“你幹嗎?”
“打入內部,”莫铖很狡黠地笑了,衝姑娘們擺手,“我先走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記得找我這個熱心的同學。”
很快,莫铖充分讓大家理解,何謂熱心的同學。
早上送早餐,軍訓時送水,隔著好幾個方陣,一到休息時間,就過來派發飲料。他也不來找許諾,反而和許諾班裏的同學打成一片。但大家心照不宣,知道莫铖在追許諾,找著機會打趣他們,儼然已是官配。
許諾煩不勝煩,對著鏡子都要多看三秒。
她到底何德何能,入了莫铖的眼?論漂亮,她還比不上燕子。
宿舍的姑娘卻對這位熱心的同學很有好感,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少爺。能不好嗎,隔一兩天找個理由請吃飯,都快把附近有名的餐館吃遍。想吃夜宵了,一通電話,莫铖打包好送過來,色香味俱全,連每個人的口味都照顧到。
不用幾天,三個人已經以諾諾的娘家團自居,完全是一副嫁女兒的姿態。
這天軍訓完,四個人一起到食堂吃午餐,邊走邊討論大學第一個周末要怎麽過。
剛坐下來,餘秋秋就站起來,對著人群中張望的莫铖喊:“莫少,在這兒。”
說著,她自覺地把許諾身邊的位置讓出來。
莫铖彎起嘴角,笑著走過來。他穿著軍訓時的迷彩服,男人穿軍裝,再沒精神都能被襯托出幾分英氣,何況他本來就高大帥氣,舉手投足都可以拍入伍廣告,外套隨便搭在肩頭,俊朗中帶著幾分痞氣。
就這幾步,一排的女生都看過來了,別說,真挺帥的!
但他一到許諾身邊,就自動從男神模式切換到忠犬模式,先是熱心問姑娘們要喝什麽飲料,又不著痕跡地問許諾要喝什麽,然後領了聖旨般屁顛屁顛去買。用娘家團的話來說,莫少平時是獅子,風流倜儻的富二代,但到了諾諾這兒,最多就一哈士奇,還是逗比型!
莫铖買了飲料回來,又問:“周末有安排嗎?我請你們看電影。”
“好哇,看電影!”姑娘們笑嘻嘻叫起來。
餘秋秋說:“看電影自然是很好的。”
“有人請那更是極好的。”莊鴻生接上。
燕子:“隻是諾諾若不去,就沒什麽意思。”
許諾:“……”不知何時,隻要莫铖提議,三人都一致同意,自己若反對,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許諾看了莫铖一眼,他正無辜地喝著西瓜汁呢。
唉,真是友誼不如三張電影票,許諾無可奈何:“那一起去吧。”
那三人果然露出“謝謝親順應天命”的笑容,莫铖也偷偷彎起嘴角。
晚上看完電影,出了電影院,另外三人集體消失,發了短信說去逛街了,還說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用謝!
莫铖湊過來看:“你看,這是人心所向!”
他一臉大義凜然:“既然如此,我們不要辜負她們的好意,約會吧!”
許諾懶得理他,準備坐車回去,徑自走到公交車站,坐著等。莫铖無奈,摸摸鼻子,跟上。
21路公交車還沒來,他站在她身邊,掏了根煙,他用的是打火機,一小團藍火躥起,輕輕點上,熄滅,吸了一口氣,動作很嫻熟,透著平時少見的沉靜。
許諾看得眉一皺:“你才幾歲,就這麽大煙癮?”
“不喜歡?”
“和我沒關係。”
莫铖一副就知道會如此的神情,他坐到她身邊:“我很小就會抽煙了。
“你知道的,我媽去世得早,我爸那陣子接受不了,什麽都不幹,就坐在家裏抽煙,一包一包地抽。我不知道怎麽辦,就陪著他抽,慢慢就學會了。後來,我爸終於振作起來,我這煙也沒戒掉。我爸抽煙時想著我媽,我抽煙也想著她,抽煙就像喜歡一個人,沾上了,就戒不掉。”
說著,他若有所指地望向許諾,又說:“當然,隻要夠狠,還是戒得掉的。阿諾,你要不喜歡,我可以不抽。”
許諾沒回答,反問:“那你現在還想媽媽嗎?”
蘭清秋之前有提起過莫铖的家庭,聽說是挺恩愛的夫妻,他爸爸莫永業之前創業被騙了,快撐不下去,是他媽媽典當了所有東西,去幫丈夫,可惜莫永業後來事業有成了,妻子卻出車禍去世了,連他再買的婚戒也來不及戴上。
說真的,許諾挺羨慕莫铖媽媽的,她不幸卻也幸運,那麽早就去世了。不然,可能她活著,或許會遇見另一個許淮安,背叛欺騙,婚姻名存實亡,愛情支離破碎,曾經的同甘共苦最後變成一場笑話。她死了,他們的愛情卻活著,停留在最高處,永遠不朽。
莫铖望著燃到盡頭的煙:“想,想她做的飯。”
他想到什麽,又笑了:“我媽做飯很好吃。”
“是嗎?”許諾笑了,很淺,就那麽一閃而過。
可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吧……
莫铖愣了下,上前一步,要說什麽,公交車到了。
21路公交車的終點站是大學城,正是高峰期,公交擠得隻能踮起腳站著。莫铖護著許諾,找了個靠窗的角落,把她半圈在懷裏,不讓身後的人擠著她。但這麽擠,車一到站,一車的人順著慣性向前衝,許諾的鼻尖會輕輕擦過他的胸口,一靠近,她又馬上離開。
莫铖低著頭,看著她發紅的耳朵,嘴角彎起,輕聲說:“你說得對,坐公交車挺好的。”
剛才他提議打的,許諾不同意,說坐公交車挺好的。現在許諾簡直悔得腸子都綠了,人家是富二代,替他省什麽錢。她回頭瞪了他一眼,她平時是沒什麽表情的人,這一眼卻帶著幾分情意,似怨非怨,似嗔非嗔,柔情繾綣。
莫铖看得心漏跳一拍,他想起剛才她淺淺的一笑,也是這般柔軟美好。
阿諾本該是這樣的,溫暖明媚的,而不是冷冰冰的。
坐公交車確實挺好的,他甚至想,就這樣一直坐下去,不要停吧。
但路就這麽長,公交到站了,就得下車,就像時候到了,就要說分離。
兩人下車,莫铖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臂。
許諾心一動,她們說得不錯,他確實對她挺好的。
可為什麽呢?他們不過在酒局上見過一麵,她從不覺得自己傾國傾城能顛倒眾生。
她長得比較像媽媽,眉彎眼大,沒這個年紀長痘的煩惱,比起同齡那些美麗出眾的女生,她頂多算清秀而已。
但他真的來了,就在身邊,放棄了更好的學校和大好的前程。
許諾仔細看莫铖,他很高,朗目疏眉,還愛笑,陽光開朗,走到哪兒,都透著青春的朝氣。他帥氣的外表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會心動的模樣,可又怎樣,她怕。
別人被盯著,會覺得不自在,莫铖卻很開心,笑眯眯地問:“怎樣,長得還對親的胃口嗎?”
許諾很是無語,她沒接話,正色問:“你為什麽來F大?”
“因為你在這裏啊,”莫铖理所當然道,“我想每天都見到你。”
“可是我不會喜歡你。”許諾停下來,望著莫铖,第一次和他認真說話,“我不會喜歡你,也不會喜歡別人。”
她不是那種享受別人追求故意吊著別人胃口的女孩兒,相反,別人對她的好,她都會記在心裏。許諾怕再這樣下去,她會對莫铖有所虧欠。她跟他講父母的愛情,曾經的恩愛到最後的反目成仇,她說,她親眼看著愛情死去,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男人。
“莫铖,你放棄吧,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有缺陷。”
盛世繁花,她隻看得到荒涼,她和他不一樣。她把生命遇到的每個人當作過客,像收納盒那樣將他們分門歸類,放在該放的位置,或近或遠,或重或輕,同學、朋友、親人,唯獨沒有戀人這個位置。
“所以,你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誰?”莫铖如墨的雙眸盯著她。
“嗯。”許諾點頭。
莫铖笑了,嘴角微揚,猛地把許諾推向路旁的路燈杆上,按住,微微俯身,逼近她。
他幾乎快貼著她的臉,眉對眉,眼對眼,唇幾乎要粘上。
“真的誰都不喜歡?
“真的嗎,阿諾?”
他又問了一遍,嗓音很低,灼熱的呼吸撲麵而來,兩人的呼吸都混在一起。許諾嚇得連動都不敢動,她怕一動,莫铖的唇就會貼過來。她隻看得到他幽黑發亮的雙眸,裏麵閃著奇異的光,還能感受到他臉上的溫度,那麽燙,仿佛要燒起來了。
莫铖又笑了,他抓起許諾的手,放在她胸前,嘴角上挑:“騙人的吧,心跳得這麽快!”
她的心確實跳得好快,裏麵就像住著成千上萬隻的小鹿,狂奔而過。
許諾臉一紅,回答他的是一記不輕不重的耳光。
莫铖開心地受了,他放開她:“我喜歡你打我,我喜歡你對我生氣,這樣說明你在乎我。”
他悠悠地伸直腰:“我還要繼續對你好,隻有對你好,你才會覺得你欠著我的,你才會記住我。你呢,習慣把每個人當路人,全世界你都當路過。我不一樣,我喜歡你,”他還是笑得那麽欠扁又可惡,“我不要當你的路人,我要當你的‘念人’,心心念念,念念不忘的念。”
當他抽著煙思念媽媽,就知道思念是有形的,念著一個人,有多在乎那人,就有多苦有多痛。
媽媽說過,人生在世,遇見誰是要靠運氣。他很幸運,遇見心動的人。所以第一次見麵,他說很幸運認識你,他不會放手的。
莫铖笑眯眯地說:“你會喜歡我的,阿諾,因為你根本就不懂拒絕對你好的人。”
許諾還在怒視他,她送他三個字:“不可能!”
說罷,她氣衝衝往前走,臉上越來越燙。
莫铖跟在她後麵,走了幾步,去拉她的衣袖。許諾氣得甩開他:“幹嗎?”
莫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他指向不遠處的小樹林,隱蔽處有一對正抱在一起擁吻的情侶。
倏地,許諾整張臉都紅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流氓!
莫铖彎起嘴角,篤定地說:“初雪時,我會吻你。”
這次許諾理都懶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