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決堤
正陽門外的鐵杆子?
沈鈺珠知道那個地方。
就是衙門抓到罪大惡極之人,斬首後,懸掛首級的地方。
這些年雲州城治安良好,那鐵杆子許久都沒有用過了。
因為那杆子太晦氣,而且還處在鬧市,很多人都想移走的,不過這種鐵杆子是先太祖建國後立下的規矩。
大家也就嚷嚷幾句,後來不了了之了。
雖然大周朝現在的君主聖明,以文立國,寬賦徭,輕刑罰,不過這祖宗的東西誰都不敢動的。
張媽壓低了聲音道:“雖然這事兒不能當著未出閣的姑娘您說,可實在是解氣,奴婢甩了這張老臉不要,和姐兒細細說來。”
“今早早市的時候,人們發現正陽門外的鐵杆子上綁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那人還活著!”
“四下裏的人湊過去看,居然是之前在蓮花台上出醜丟人的盧卓。”
沈鈺珠猛地一怔,她這幾天病得厲害,對於盧卓那個小人沒有別的追究。
張媽低聲道:“那盧卓是被陳國公府的小公爺給害了!”
“這事兒,淩晨進城販魚蝦的販子親眼看到的。”
“小公爺這一次丟了人,氣不過,拿著盧卓出氣。”
“小公爺身邊的惡仆將盧卓捉起來打了一頓,接著綁到那鐵杆子上,還將他的……”
張媽到底當著未出閣的沈鈺珠說這種事情,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發僵。
沈鈺珠眉頭一蹙:“無妨,我們主仆幾個人都是交過心的,什麽合適不合適的,不必在意那些說辭。”
張媽這才放了心,聲音壓得更低了幾分。
“陳國公的小公爺當真是殘忍,居然將盧卓那廝的子孫根給毀了去,還掛在了鐵杆子上。”
沈鈺珠頓時一愣,隨後眼底掠過一抹嘲諷。
盧卓想要潑天的富貴,但他是被陸家趕出來的。
雖然脫了奴籍,可這種名聲受損,之前是別人家的家奴,不管去哪兒都不會被人待見。
他是喜歡走捷徑的人,就去巴結陳家小公爺。
熟不知,陪伴那樣無情無義的混世魔王,本身就是以身侍虎的愚蠢行為。
她當初設這個局,想到陳思道定會遷怒他,不想還是比她想的,做得更絕一些。
雲香和春熙兩個丫頭頓時紅了臉,眉頭輕蹙,心頭卻覺得隱隱解恨。
“此件事情,咱們幾個聽聽便好,對外不必再過分談論,”沈鈺珠曉得點到為止,盧卓這一生已然毀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她如今和不想再和一個閹人計較下去,總得給他一個活著的機會。
有時候,活著比死更痛苦!
“大小姐!大小姐!!”突然暖閣外麵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陸嬰身邊的大丫頭茹蓉疾步走了進來,衝沈鈺珠躬身福了福,臉上掛著笑。
“夫人請大小姐去一趟澄名苑,大少爺回來了!還帶了好多東西,讓各房各院的主子們分一分。”
“大哥回來了?”沈鈺珠頓時喜出望外。
“你去回母親的話,我這便過去!”沈鈺珠笑著命雲香端著攬月閣新做出來的點心,送到茹蓉的手中。
茹蓉最喜歡吃栗子糕,張媽又是做這個的高手。
茹蓉接過來,表情歡喜衝沈鈺珠躬身道謝,端著糕點走了出去。
沈鈺珠忙梳洗打扮,換了一件雲色裙衫,外麵罩著一件繡紅梅花紋的鵝黃色罩衫。
病了幾天,她的臉色不怎麽好看,這麽一穿,平添了幾分豔麗,能稍稍遮擋一下病容。
沈鈺珠帶著雲香和春熙疾步去了澄名苑,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陸嬰敞亮的笑聲。
自從陸嬰當家以後,隔三差五邀請沈知儀來府裏頭用飯,也派人送東西過去。
她不止一次和沈嘯文說,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如果沒有當年兄長兩口子供養他讀書,哪裏有他今天通判大人的威風?
現在將人家孩兒趕出去,已經被人詬病了,不能再苛待了去。
果然不一樣的人吹的枕頭風也不同,如今沈嘯文的態度也鬆動了起來,偶爾還將沈知儀喊到書房裏問問他的學問之類。
沈鈺珠聽著陸嬰歡快的笑聲,心頭微微一暖,當初請陸嬰來沈府真的是她人生中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她忙提著裙角走了進去,陸嬰身邊的王媽疾步迎了出來笑著打起了簾子。
“大小姐福安!夫人現在還念叨著您呢!”
“我哪裏不曉得母親念叨著我,耳邊都紅了呢!”沈鈺珠打趣道。
四周的丫鬟婆子們頓時笑了出來。
沈鈺珠走進了正堂,抬眸看去。
陸嬰穿著一件暗紅色金絲百蝶裙衫,打扮得分外華麗。
她堪堪坐在了正位上,客位首位上坐著一個穿著靛青色錦袍,神情端正恭敬的青年,正是堂兄沈知儀。
他的下手位上坐著沈知禮,穿著一件海藍青繡竹紋錦袍,眉眼風流俊雅,不過看到走進來的沈鈺珠後,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另一側對坐著的是沈知書,打扮得倒是素淨,不過神色看著有些心神不寧。
陸嬰正聽沈知儀講江南的風情,這一遭他去江南采買絲綢回雲州城販賣。
沈知儀性子清冷,嘴皮子也不利索,說起沿途的見聞,本來很有趣的見聞說得枯燥乏味。
陸嬰聽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因為禮貌,早就睡著了。
她真的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這麽少年老成的人,才不到二十多歲的樣子,看起來比那些老學究還板正。
“母親安好!大哥安好!”沈鈺珠看著陸嬰和沈知儀交談的那個架勢覺得好笑。
她忙走了進去衝陸嬰和沈知儀見禮,一邊的沈知禮和沈知書也不情不願地起身同嫡長女沈鈺珠見禮。
一時間,正堂裏熱鬧得很。
沈知儀不愛說話,他的話也都由著陸嬰說了出來。
“你們倒是過來瞧瞧,儀哥兒出了一趟遠門,真的是有心了,帶回來這麽多東西!”
陸嬰笑牽著沈鈺珠的手坐了下來,點著案幾上放著的禮物盒子。
江南繡品,上好的綢緞料子,給兩個妹妹的兩套紅寶石藍寶石珠子,甚至連沈知禮也有禮物,湖州產的硯台,文房四寶也準備得齊整。
更難得的是給沈嘯文帶了新采的千金難求的雪山銀針茶,給陸嬰帶回來一套皮影花片,都鑲嵌著金銀絲。
看著又喜慶,又有趣,陸嬰最喜歡這種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她是真心喜歡,不免又誇讚了幾句。
沈知禮看著陸嬰一直誇讚沈知儀懂事孝順,還有這些日子一個勁兒邀請沈知儀回府用飯。
他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些招架不住,沉了下來。
沈家的男孩子,隻能他出彩,什麽時候輪得到一個滿身銅臭的商家子弟擋在他的麵前。
他臉上掛著笑,眼底卻一片寒涼。
這時沈嘯文從衙門口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陸嬰神色微微一頓忙端著笑起身迎了過去。
“老爺回來了,您瞧,儀哥兒給您帶了雪山銀針茶來了,這孩子也是有心!”
沈嘯文鐵青的臉色微微緩和了幾分。
陸嬰看著今兒沈嘯文的臉色不對,忙問了出來:“老爺,您這是怎麽了?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沈嘯文歎了口氣道:“連日大雨,雲州城上遊的永安鎮河口決堤了!咱們雲州城怕是要過一段兒苦日子了!”
“什麽?決堤了?”陸嬰臉色瞬間僵在了那裏。
永安鎮在雲州城上遊,若是那邊決堤了,雲州城怕不是要變成一片澤國了?
雲州城內的物價也會飛漲,畢竟吃穿住用各種東西都要從永安鎮運過來。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隻有沈知儀猛地抬眸看向了表情鎮定的沈鈺珠。
沈鈺珠暗自苦笑,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