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餘生,請多指教

“我總是夢到你一個人去冒險,而我明明站在你身後,

卻沒有辦法保護你。”

1)

這天上午,林鬱和白芷在林園的陽光房曬太陽,艾森懶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沙發上,絲毫不像是保鏢,反而像是來度假的。

“你要去江市?”聽到白芷的決定後,林鬱忍不住蹙眉。

“嗯,要盡快去,晚了怕生變故。”

“我陪你去。”林鬱立刻坐了起來。

“說好了隻保護一個人,你要是去了,我可不管你死活。”艾森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

白芷忍不住一笑:“有艾森陪我去,你就別擔心了。”

林鬱雖然很不甘願,但是考慮到自己有可能會拖後腿,所以還是認命地留在了韓市,隻是對著艾森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一定要好好保護白芷。

最後艾森翻了翻白眼,和白芷一起上路了。

“林鬱變了。”艾森一上車,就一臉凝重地下了結論。

白芷有些納悶地看向艾森,他摸了摸下巴,解釋道:“他從前不屑於與我交往。”

白芷有些不解,倏地又反應過來艾森的身份,他是雇傭兵老大,手上沾滿了鮮血,不是林鬱願意與之為伍的人。

“他是個正派的人,正派得近乎固執。”艾森繼續道,“可是這次,他為了一個女人,放下了自己的固執和驕傲,來求我出馬。”

白芷一愣,心頭莫名發酸。

“但他這樣很好。”見白芷沉默,艾森又繼續說道,“我太太肯定喜歡他這種變化。”

艾森的太太是個中國人,他流利的中國話就是跟太太學的。

“我聽林鬱說,你太太很喜歡他的香水。”

“是,她是林鬱的狂熱粉絲,她收藏了林鬱的每一款香水,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太太阻止我,我會把林鬱綁到我家,讓他給我太太調一瓶定製香水。”

“……”原來林鬱的香水有這麽大的吸引力。

“我太太還想跟林鬱學調香,可惜林鬱死活不收徒。”艾森說起自己的太太,簡直停不下來,“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因為你需要我的保護,所以林鬱答應教我太太調香了。”

萬萬沒想到本該讓人聞風喪膽的雇傭兵老大,竟然會是個寵妻狂魔……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你這麽寵愛你太太,你太太一定很幸福。”白芷由衷地道。

“你也很幸福。”艾森轉頭看白芷,認真道,“林鬱也很寵你。”

白芷一怔,隨即笑著點了點頭:“是,我也很幸福。”

兩人很快到了江市,車子停在白芷的家門口。

那是一棟兩層的磚瓦小樓,因為太久沒人住,周邊都已經長滿了雜草,連牆壁上,都已經有綠色藤蔓盤旋而上。

這是白青柏父母留下的房子,是白芷十歲之前的家,從白芷有記憶開始,白青柏就常常不在家的,有時候他會一個月回來一次,有時候會半年回來一次,所以他請了一個阿姨照顧她,他每次回來,都會給她留下至少一年的生活費。

那時候她經常會聽到傳言,說白青柏在外麵做不正當的事,有人說他在外麵當小偷,有人說他搶劫,還有人說他吸毒……明明沒有見過的事,他們總是能描述得繪聲繪色,仿佛是親眼所見。

白芷從來都不信,因為她的爸爸在她眼裏,一直都是高大勇敢的形象。

她曾為了維護白青柏在學校裏跟同學打架,直到他殺了人的消息傳遍整個江市,她所有的堅持都淪為笑柄。

她頂著“殺人犯女兒”的身份,痛苦地度過了最應該無憂無慮的時光。

可是當真相浮出水麵,人人唾罵的殺人犯成了忍辱負重的臥底,白芷心中的痛苦卻並沒有因此減少。

她心疼他,無比心疼。

所以她要查出真相,她要緝拿罪犯,她要為他昭雪。

白芷深吸了口氣,走進了大門。

房子裏麵積了厚厚的灰塵,有一種滄桑感撲麵而來。

白芷沒有時間傷感,開始在各個房間尋找起來。

三個小時後,翻箱倒櫃卻一無所獲的白芷坐在台階上,不說不動不笑,如老僧入定。

她在搜索,搜索腦海裏還能記得的每一個細節,希冀以此找到突破口。

艾森靜靜地立在門口,看著坐在台階上的女人,目光裏有一絲探究。

她倒騰了三個小時,也沒能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可她沒有露出一絲焦慮或煩躁,她始終保持冷靜,安靜沉著,甚至還能挖空心思去回想細節。

林鬱並未交代過她的背景,但他早已派人查過她的來曆,一個在道上混的女人,聽說賭技超群,有點身手,還曾跟毒販做過交易,經曆過槍林彈雨。

可她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樣。

艾森收回目光,留心周圍的動靜。

白芷突然從台階上一躍而起,直奔廚房。

她的腦海裏回想起一件事,有一回白青柏回家,白芷纏著他玩捉迷藏,玩了好多次,她都一下就被找到了,她很沒成就感,有些不開心。

白青柏把她抱起來,笑著逗她:“知道為什麽你這麽容易被爸爸找到嗎?”

白芷搖頭。

白青柏就抱著她在家裏到處轉,一一告訴她:“你知道哪些地方最容易被發現嗎?一是床底,二是門後,三是衣櫃,你看你都知道這幾個地方可以藏人,那爸爸怎麽會不知道呢?”

“那我藏哪裏爸爸才找不到我?”

“藏在爸爸想不到的地方。”白青柏笑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沒有所謂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沒被人發現,並不是說那個地方安全,而是那個地方沒有被人想到。

所以,藏東西,也要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艾森看著白芷走進廚房,也跟了進去,發現她盯著灶台不動。

“難道你要找的東西藏在煙囪裏?”艾森問道。

白芷突然笑了,她搖了搖頭:“我聽說西方的童話裏,聖誕老人是從煙囪進到房間的,能裝下聖誕老人的煙囪,肯定不適合藏東西。”

“艾森,你告訴我,這個灶台,哪裏看起來能藏東西?”

艾森看了一眼,道:“鍋裏、灶裏、煙囪。”

“所以一定不是這三樣。”白芷說著,開始在灶台邊上摸索起來,家裏所有的房間,桌椅、牆壁、吊頂……她都找過了,隻有廚房的灶台,她沒有一一推敲過。

灶台一圈都貼著白色瓷磚,白芷一塊一塊地敲打、摸索過去,終於在敲到其中一塊瓷磚的時候,發覺了一點不同。

她的眼睛一亮,連忙拿工具把那塊瓷磚撬了出來,可裏麵卻並沒有出現白芷期待的東西,她有些失望,卻沒有就此放棄,繼續一塊塊瓷磚敲打過去。

連著三次,白芷都找到了看似有所不同,但卻沒有任何收獲的瓷磚。

難道是自己推測錯誤?

白芷有些摸不準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敲打下去,當她找到第四塊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激動,而是抱著空歡喜一場的心態撬開了那塊瓷磚,可是這一次,她在裏麵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一個鐵盒子!

她克製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鐵盒子拿出來,雙手有些顫抖地打開它,果然在裏麵發現了一本封麵泛黃的記事本。

白芷打開掃了幾眼,確定是白青柏的臥底日記後,扔掉鐵盒子將記事本揣進了懷裏。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幾塊瓷磚上麵,心想,那些瓷磚,是不是白青柏的障眼法?

如果沒有耐心的人,找了這麽多塊瓷磚都沒發現東西,是不是就有可能懷疑自己的想法,進而放棄尋找?

兩人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哐當一聲,有東西從廚房的窗戶外扔了進來。

白芷和艾森的目光順著落地的聲音看了過去,赫然看到一個軍綠色的手榴彈。

兩人的表情齊齊一變,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都往窗戶飛撲出去。

2)

隻聽轟的一聲,身後燃起巨大的火光,牆壁被炸開,白芷隻覺得左腿上一陣劇痛,可她顧不得許多,掙紮著爬了起來。

艾森的情況比她好很多,他飛快地站起來,將白芷一把拽住,拖著她往車子的方向跑。

空氣中響起兩道槍聲,艾森轉頭,拿起槍隨意地一掃,便有人應聲而倒。

白芷回頭看了一眼,見一群戴著無臉男麵具的人,氣勢洶洶地衝了上來,她拔出槍,往後開了幾槍,很快就有人倒下。

“槍法不錯。”艾森這時候還不忘笑著誇了她一句。

艾森話剛說完,白芷的右腿便中了一槍。

白芷剛剛便一直用右腿撐著,此刻失去支撐,不受控製地往地上倒去,還好艾森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他看到了白芷血流不止的雙腿,不由得咒罵了聲,拿起槍就開始掃射。

白芷忍住腿上的疼痛,和艾森配合開槍。

“艾森,你別管我了!我已經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你幫我把它交給林鬱,我掩護你走!”對方人多,白芷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臥底日記會落到別人手裏,忍不住喊道。

“閉嘴!老子需要你掩護?”艾森吼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輛麵包車突然橫衝直撞地開了過來,直接停在白芷和那群人中間。

七胖扛著兩把衝鋒槍,從車上下來,吼道:“白姐,你們快走!我掩護你們!”

“七胖!”白芷驚呼一聲。

七胖沒有應她,直接扛著衝鋒槍開始掃射。

艾森趁機拖著白芷挪到了車旁。

白芷伸手打開車門,艾森即刻把她塞了進去。

白芷一回頭,便看見一顆子彈飛速而來,她往後一仰,子彈幾乎貼著她的臉頰從她頭頂飛過去。

白芷的心在那一瞬間仿佛靜止了,連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也感受不到。

艾森飛快地上了車。

槍林彈雨,莫過於此。

艾森發動車,正要開出去,白芷突然叫道:“七胖,上車!”

七胖回頭看了眼,嘴角咧出一個笑容:“你們先走!不用管我!”

“我說上車!”白芷急了,打開車門,厲聲吼道。

如果把他一個人留下來,他必死無疑。

對方人多勢眾,七胖也知無法力敵,所以一邊開槍,一邊往後退去。

突然,他看到一顆子彈往他身旁而去,他的眸子驟然一縮,壯碩的身子猛地轉身撲了過去。

白芷的車門被七胖驀地合上,他趴在車門上,肥胖的臉上有一絲痛苦閃過。

“七胖!”白芷尖聲叫道。

又有彈雨掃射過來,七胖用壯碩的身軀牢牢地擋住車門,一顆顆子彈穿過他的胸膛,鮮血迸射在車窗上,幾乎要刺穿白芷的角膜。

他看著白芷瞬間通紅的眼眶,臉上扯出一個和平時一樣有些痞氣的笑容,聲音有些無奈:“白姐,走啊……”

白芷幾乎要瘋了,她死命搖頭,淚如雨下。

七胖的目光落到白芷身後的艾森身上,幾乎一個眼神,艾森就明白了七胖的意思。

艾森果斷地踩下油門,車子飛馳出去,白芷看到七胖從車門上滑了下去。

“七胖……”白芷猛地回頭,她看到他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瞳孔驟然一縮,幾乎要暈死過去。

他明知道她是臥底,為什麽還要這樣為她舍身?!

她一直在騙他啊!

“白芷,後麵有車跟上來了!”艾森的一句話讓白芷驟然冷靜了下來。

她的任務還沒完成,連傷心也沒有資格。

她擦掉眼淚,深吸了口氣,分析現在的情況。

她事先讓沈剛查探過江市這邊的情況,確定沒有危險,這才讓艾森一人陪她過來,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埋伏在這邊。

可沈剛明明確認過秦三爺和青雲會的人都沒有動靜啊,懸賞的事應該也已經解決了,可這批人又是哪兒來的?那種槍法和身手,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像是普通的黑幫,反倒有點像訓練有素的特種兵。

雇傭兵!

白芷突然靈光一閃,看來請了雇傭兵的人,不止林鬱一個。

“放心,我們死不了!”艾森的嘴角綻出一抹冷笑,隻見他按了下別在腰間的通信器,“我們的人很快就來!”

飛馳的車像是脫韁的馬,白芷一邊緊握著扶手,一邊通過後視鏡看著車後的情況。

突然,她看到一個人從天窗上鑽出來,拿出了一個火箭筒,白芷臉色一變,那是一種反裝甲武器,要是轟過來,他們的車肯定會被炸得慘不忍睹。

白芷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聽到轟的一聲,後視鏡裏一片火光,剛剛準備炮擊他們的車,已經炸得四分五裂。

艾森揚了揚唇:“來得挺快!”

白芷定睛一看,有幾輛新的車追上來,將追擊他們的車輛都給拖住了,白芷有些驚訝:“他們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因為他們本來就在江市待命。”

白芷沒有細問,她的目光突然落到艾森鮮血淋漓的胳膊上,不由得驚呼一聲:“你也中槍了?”

艾森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個迷你的藥包扔給白芷:“先給你自己的腿包紮一下。”

白芷先前一直苦撐著,生怕自己會成為艾森的累贅,此刻知道危機解除,整個人都鬆懈下來,這才深切地感受到了雙腿傳來的疼痛,那痛來得如此猛烈,幾乎要在一瞬間將她擊垮。

白芷咬了咬唇,拿出藥包裏的繃帶,冒著冷汗給自己傷口簡單包紮了下。

“還能撐住嗎?”艾森的聲音仿佛飄到了遠方,白芷麵色慘白地點了點頭。

她甩了甩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拿起繃帶朝艾森的胳膊繞過去:“我幫你包紮下。”

艾森看了白芷一眼,心中不由得浮現一抹讚賞和佩服,這個女人看著柔柔弱弱的,卻沒想到有這樣的韌性,她的傷勢並不算輕,換成一般人早就暈過去了,她卻還能保持清醒,並且極其鎮定,甚至都沒發出一聲慘叫。

“你可以休息會兒,很快就到醫院了。”

白芷搖了搖頭,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懷裏的記事本,她不能暈過去。

手機突然響起來,白芷一看,是沈剛的電話,她連忙接了電話。

“我接到消息,今天早上有一群不明分子進了江市,你還好嗎?”

“我們遇到了埋伏,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對了!我找到本子了!”

“我就在醫院旁邊,我這就去找你。”

白芷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過了會兒,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沈剛已經到了,一看到他們的車就衝了上來。

白芷打開車門,將記事本遞到沈剛手裏,撐著最後一口氣交代道:“沈隊,交給你了!”

說完,她就覺得排山倒海的眩暈感襲來,她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白芷!”沈剛的驚呼聲在耳邊遙遠地響起。

然而她已無力回應。

白芷又做了一個夢,這次她夢到了白青柏。

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夢到他,他仍然是青年的模樣,是她記憶裏高大又強壯的形象。

白芷含著熱淚,露出一個笑容:“爸爸,我很快就能為你昭雪了。”

他的表情既欣慰又痛苦,語氣宛若歎息:“阿芷……”

“你不高興嗎?”白芷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歎息,疑惑地問他。

“高興,當然高興,我的好女兒,爸爸一直以你為榮。”白青柏摸了摸她的頭,熱淚盈眶。

“可你看起來很悲傷。”

“因為,這是一條太難的路……”白青柏再次歎息。

白芷的眼中有淚落下來,他們父女倆都是臥底,所以他們明白彼此的不易,也正因如此,他們會更加心疼彼此。

“爸……”白芷張開雙臂,想要擁抱白青柏,可他的身影卻突然遠去。

周圍起了大霧,不過轉瞬,白芷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3)

“阿芷……”耳邊傳來溫柔的呼喚。

白芷睜開眼睛,一時竟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迷茫了一會兒,才看到雙眼發紅的林鬱,安靜的病房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阿鬱……”她聲音嘶啞地喚了一聲,眼角似是還有夢裏殘留的淚水。

林鬱握住她的雙手,神色溫柔又悲傷,讓她想起了夢中的爸爸。白芷的眼角又有淚水滑下,她回握住林鬱的手,聲音哽咽道:“阿鬱,我爸爸他……是臥底……他一定不是殺你媽的凶手……你等我,我一定會查出真相,找出真凶……”

林鬱的眼中有一滴淚悄然落下,他一邊伸手將白芷臉頰上的淚水輕輕拭去,一邊柔聲道:“不用查了,也不用找了……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即便那日他親眼看見白青柏開了槍,即便他內心深處並不覺得還有所謂的真凶,可他不要她再查下去,死者已矣,重要的是活著的人,他隻想她平安健康地陪在他身邊,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陷在槍林彈雨中,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死亡邊緣,躺在病**動彈不得。

他不要再看到她流血受傷,不要,再也不要。

白芷定定地看著林鬱,她看得到他的痛苦掙紮,也看得到他的堅持,她想,這世上沒有人比她還要了解他了,當初那個安靜內斂的少年,為了她的安危,終於也學會了撒謊。

可白芷沒有戳穿他,她隻是溫柔地點了點頭:“好。”

“沈警官在門外,我讓他進來。”林鬱說著,就走了出去。

“感覺怎麽樣?”沈剛拿著一個牛皮紙袋走了進來,關切地問她。

“我沒什麽,隻是七胖他……”白芷說著,聲音再度哽咽。

沈剛歎了口氣:“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好消息是,封狼就是江肖塵這件事,基本能確定了。”

“我爸的日記上有寫封狼就是江肖塵?”白芷目光微微一亮。

“上麵隻提到了封狼,沒有提到江肖塵,但結合你拿到的那張照片,江肖塵基本就是封狼無疑了。”沈剛說道。

這是白芷最初的猜想,是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想,如今被確認,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何感受,她很難想象江肖塵就是封狼。

因為那是比江肖塵更加惡貫滿盈的存在。

封狼,韓市最大的毒販,所有進入韓市的毒品,都要先經過他的手,可以說,韓市的毒品市場因為他的崛起而變得越發廣闊,這些年,青少年涉毒的數據連續上升。

白芷曾親眼見過為了拿錢買毒品砍殺父母的男孩,也見過在戒毒所痛不欲生的少年,還有因為毒品自殺的人,數不勝數,那些人本該過著最無憂無慮的人生,擁有青春燦爛的年華,可因為有心人的誘導,他們碰觸了毒品,從此再沒有回頭路,人生美好的一切,自此跟他們無關。

那些讓人觸目驚心的一切,都與一個人有關——封狼。

警方在她之前,也曾安排過好幾個臥底,但他們都很快被封狼的人發現,死的死,殘的殘,不得善終。

所以警方對封狼,不止有公仇,還有私仇。

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每一個都曾是他們當中鮮活的一員,任何一個有血性的警察,都不能讓戰友的鮮血白流。

沈剛把牛皮紙袋遞給白芷,道:“這是影印本,原件我已經拿回警局了,我想你應該還沒來得及看。”

白芷近乎激動地接過記事本:“謝謝沈隊。”

“不用客氣,這是你找到的,你又是他的女兒,你最有資格看這本東西。”沈剛說道,“等你傷好後,就回警隊吧,我已經跟局裏請示過,所有的同仁都很期待你歸隊。”

“嗯。”白芷泛著淚花點頭。

沈剛很快離去,白青柏的臥底日記裏揭露了太多的信息,所有的隊員都忙得不可開交。

白芷坐在病**,專心地看著手裏的記事本,每翻一頁,她的心都會隨之顫抖,那上麵的每一頁,都代表了一個驚心動魄的過往。

白青柏的日記,就像是一本史學書,記錄了一個黑幫時代的沒落,和另一個黑幫時代的興起。

二十五年前,韓市的黑幫還不是青雲會,叫作義幫,義幫的崛起把大量的毒品帶進了韓市,為了打擊毒販,警方成立緝毒大隊,而白青柏,就是第一批緝毒臥底。

當時的封二爺隻是義幫下的一個小頭目,白青柏進入義幫就是跟在封二爺身邊。而秦三爺,隻是一個混得一般的生意人。

因為一些契機,封二爺和秦三爺搭上了線,兩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而他們二人又極為欣賞白青柏,於是三人結義為兄弟。

白青柏幫助封二爺一步步成為義幫舉足輕重的人物,秦三爺的生意也因為封二爺的幫助越做越好,甚至開起了賭場。

白青柏用了十年的時間,收集罪證,將義幫的幾個頭目一個個送進了監獄,當初以為很快就能完成的臥底任務,一直花了十年,才終於可以收網。

可是,收網的關鍵時刻,卻遇到了一件突發事件。

秦三爺因為太過急功近利,引發了嚴重的財務危機,急需大量資金,可是那時封二爺購買了大批毒品,還沒來得及銷出去,就被警察繳獲了,雖然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指控他,他躲過了一劫,卻損失慘重,所以無力再幫秦三爺。

白芷看到這裏的時候,那些在她心中一直沒有解開的疑團,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當年那起綁架案的真相,終於開始浮出水麵。

白芷翻著手裏的記事本,掌心有薄汗滲出。

她翻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彼時的韓市正好出了一個冒尖的人物,那便是林鬱的父親林陽辰,青年企業家林陽辰第一次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並且成了韓市首富。

秦三爺刻意製造機會結識林陽辰,企圖讓林陽辰投資自己的項目,但最後卻被林陽辰拒絕。

被逼到絕境的秦三爺惱羞成怒,和封二爺一合計,決定綁架林陽辰的妻兒,讓他吐點錢出來。

而當時一直輔佐封二爺的白青柏被他們派去做這件事。

也就是那個時候,白青柏的聯絡人胡宇淩因為一場離奇車禍意外去世,原先計劃好的收網行動被迫終止。

彼時的白青柏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極有可能暴露了,所以他一邊假意答應執行封二爺和秦三爺的計劃,另一邊則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比如說藏好臥底日記和證據,給未來的白芷寫下一封遺書……

而白青柏的日記裏還提到了一點,那就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他在綁架林氏母子之前,把自己的槍換成了仿真麻醉槍。

那是日記的最後一頁,在最後一句,白青柏寫道:此次行動我將務必保護好人質,胡隊在天有靈,望能見證。

再往後翻,便是空白。

白青柏沒能保護好人質,也沒能保護好自己。

所以,他再也沒機會在日記上再次落筆。

而他離開之後,義幫改頭換麵成了青雲會,那個他花了漫長的十年慢慢擊垮的幫會,換了身皮,繼續在韓市興風作浪。

白芷看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她合上記事本,雙手捂臉,無聲的淚水從指縫中滲出來,為這遲來的真相,為白青柏那段漫長又艱辛的臥底歲月。

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

可他用了十年的時間忍辱負重,矢誌不移,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不甘心,好恨!

她怎麽能讓他含冤莫白,繼續背著殺人犯的名聲?

白芷緊緊地握著拳頭,心中下了決心。

4)

林鬱進來的時候,白芷已經收拾好情緒,隻是紅腫的眼睛卻沒法遮掩,便假裝睡覺。

她感覺到林鬱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為她掖了掖被角,然後在床邊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沒有溫度,她卻感覺到了不自在,過了會兒,他的氣息突然朝她逼近,柔軟的唇瓣輕輕地擦過她的眼睛。

白芷的睫毛輕輕一顫。

“哭了?”林鬱溫柔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響起。

白芷沒法再裝睡,慢慢睜開眼睛,她看著林鬱,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輕聲道:“嗯……高興的眼淚……知道了很多事……”

林鬱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的,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你知道嗎?我最近總是做噩夢。”

白芷有些怔然地看著他。

“我總是夢到你一個人去冒險,而我明明站在你身後,卻沒有辦法保護你。”林鬱的聲音有些低沉,白芷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一種罕見的害怕。

他在害怕。

向來沉穩、坐擁一切的林鬱竟然在害怕。

白芷的眼眶又紅了,但她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現在不用擔心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很快就會回歸警隊,有整個警隊當我的後盾,他們不敢再對付我。”

林鬱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微微笑了笑:“嗯,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受傷,以後不要再讓我擔心。”

白芷狠狠地點了點頭。

病房裏安靜了一會兒,白芷突然想到什麽,忍不住問道:“艾森呢?”

提到艾森,林鬱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太好:“他回去了,這次動靜太大,他沒辦法再待下去。”

誰不知道中國是雇傭兵的禁地?這次艾森如果不是為了討老婆歡心,隻怕也不肯來。

“他沒事吧?”白芷有些擔心。

說到這個,林鬱的臉色更差了:“他能有什麽事?他還沒你傷得重!”

看這神情顯然是在怪艾森讓她受傷了,白芷哭笑不得,認真道:“如果沒有他,我就不僅僅是受傷了!”

“所以我並沒有克扣他的酬勞。”

“……那他太太還能跟著你學調香嗎?”白芷忍不住一笑。

“看心情。”

“……”

阿成來的時候,白芷正從睡夢中醒過來,林鬱不在身邊。

她一看到阿成,就想起了七胖,她住院後,給阿成打過電話,請他幫忙料理七胖的身後事。

她的嗓音有些酸澀:“七胖的葬禮辦好了?”

阿成點了點頭。

“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他……”

阿成沉默了會兒,道:“七胖說過,當年你在泰國沒撇下他,他這輩子都拿你當老大,就算你是警察也一樣。”

白芷一怔,哽咽道:“他這個傻子……”

那年他們在泰國因為金榮被追殺,七胖受了重傷,嚴重拖慢了他們逃離的速度,其他同伴擔心全軍覆沒,提議把七胖留下,甚至江肖塵給她打電話也是讓她自己先走。

可她終究沒忍心,死活要帶上七胖。

後來七胖活了下來,從此不離她左右。

沒想到……最終他還是因她而死。

“白姐,七胖是自願的,你不用自責,換作是我,也會這樣做。”阿成說完,就離開了。

韓市,青雲會總部的會客廳裏。

“誰幹的?!”江肖塵怒氣衝衝地將一張報紙扔到桌上,上麵報道了江市的一場槍戰,隱約還拍到了白芷中槍的畫麵,隻是並不清晰。

“秦叔,是不是你?”見沒人說話,江肖塵的目光落到秦三爺身上,沉著聲問。

“怎麽跟你秦叔說話的?”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兩聲咳嗽聲,那是一個兩鬢有些發白的男人,麵頰有些消瘦,眼底的青影很重。

那是青雲會的前老大——封二爺。

江肖塵的怒氣斂了斂:“封叔,我說過,白芷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們不要幹涉這件事。”

“你自有主張?你的主張就是放任一個警方臥底在你眼皮子底下收集證據?”封二爺氣得拍了拍桌子,泛著病氣的臉色又青了些。

“虧你瞞了我們這麽多年!要不是你秦叔警覺,派人重新去查了白芷的底細,我們還不知道她是白青柏的女兒!”

江肖塵沒有辯駁,這件事確實是他一手瞞下來的,從他知道白芷的父親是白青柏時,他就為白芷偽造了一個背景。

封二爺和秦三爺信任他,所以一直不曾懷疑,也虧得當年的白青柏對這個女兒保密到位,什麽信息都不曾透露過,否則也不能瞞這麽久。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

“肖塵,你封叔是為了你好,先不說她是臥底,如果她一旦知道白青柏當年是怎麽死的,你覺得她能放過你?”

江肖塵聽了,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久遠的畫麵,那個高大的男人在他麵前倒下,滿臉驚愕,似是無法想象自己看到的,而他尚還稚嫩的手裏,舉著一把槍。

“小狼……”他的呢喃聲仿佛在耳邊響起,他的聲音裏沒有害怕,也沒有恨,隻有惋惜,他說——“你還能回頭……”

江肖塵隻愣了一瞬,就馬上回過神來,他眯了眯雙眸,嘴角浮起一抹笑:“知道就知道了,怕什麽?死在秦叔手上的臥底,難道會比我少?”

頓了頓,他繼續道:“最近風聲緊,若是因為白芷的事惹出麻煩,我可不管。”

“你放心,就算那些人被抓了,也不會供出我們,雇傭兵若是不能守口如瓶,以後還會有誰雇傭他們?”封二爺瞥了江肖塵一眼,緩緩開口。

“那些人是封叔找來的?那一個億的賞金也是?為什麽瞞著我?”江肖塵原先一直懷疑秦三爺,卻沒想到是封二爺做的。

“肖塵啊,我這病撐不了多久,我這輩子就你這一個義子,我總得在走之前,為你掃清擋路石。”封二爺咳了兩聲,道。

江肖塵沉默良久,道:“我知道您為我好,可是白芷擋不了我的路,她如果擋路了,我會親手解決她,所以,白芷的事,到此為止。”

江肖塵說完,就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晚上,江肖塵坐在別墅裏,打開一段錄音,裏麵傳來秦三爺和封二爺的後續對話。

封二爺:肖塵的脾氣你是了解的,這次我幫你擋了,下次你自己注意,白芷起不了什麽大浪,不用總盯著她。

秦三爺:我這不也是擔心他被美色所迷嗎?

封二爺:行了,肖塵不是這種人,你也別操心了。

秦三爺:那貨源的事?

封二爺:你放心,我跟他說了,他會把手裏的一些貨源放給你。

……

江肖塵耐著性子聽完錄音,麵色不善地啐了一口:“這隻老狐狸!”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會兒,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那是一張合照,他和白青柏的合照。

照片裏的白青柏摟著他的肩膀,露著爽朗的笑。

“小狼,別把臉繃著,來,笑一個!”白青柏的聲音從遙遠的時光傳來,江肖塵仿佛感受到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臉頰。

那時的他無奈地咧了咧嘴,像是在笑……

江肖塵盯著照片看了會兒,嘴角突然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將照片塞回了抽屜的最裏麵。

醫院的晚上,住院部裏的護士仍然忙前忙後。

林鬱坐在病床前,給白芷剝了個橙子,一瓣一瓣地喂給她。

白芷每每想要自己接過來,都被林鬱給拒絕了,她有些無奈:“我是腿廢了,不是手廢了……”

林鬱看了她一眼,道:“病人就好好躺著讓人伺候,”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希望下次你躺在病**讓我伺候,是你懷孕的時候。”

白芷聽了,麵色一紅,有些不自然地轉過了頭,她想起之前林鬱嚇她說她的肚子裏可能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她提心吊膽了一個月,直到生理期準時到來,才放下心來。

林鬱見狀,也不拆穿她,隻低頭笑了笑,唔,她不用再隱藏身份,那麽他也可以開始規劃他們的未來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林鬱看了一眼電話,是父親林陽辰的電話。

林鬱將橙子遞給白芷,起身走到病房外。

過了會兒,白芷突然聽到房門被打開,本以為是林鬱回來了,可抬眼一看,卻發現是江肖塵。

他隨意地拎了把椅子坐到她麵前,嘴角揚起一抹略顯輕佻的笑,他看了眼她手上的橙子,道:“看來過得不錯。”

“白警官福大命大,自然死不了。”江肖塵挑了挑唇,笑得雲淡風輕。

白芷沒想到江肖塵這麽直接地叫她警官,她抿了抿唇,問道:“知道我是警察,為什麽還放過我?”

“誰說我要放過你了?”江肖塵突然邪肆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一把槍,直接抵住白芷的眉心。

白芷拿著橙子的手驀地靜止。

5)

“你踏入黑幫,頂著的便是我的名頭,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臥底,我作為青雲會的老大,確實覺得有些沒麵子。”江肖塵歪了歪頭,笑容妖冶又危險,“所以我決定親手解決你。”

白芷安靜地看著他,眸光裏並無懼色,仿佛已經看穿他唬人的把戲:“江肖塵,你要知道,如果今天你不殺我,總有一天我會親手逮捕你。”

“嘖……絕情的女人。”江肖塵突然收回槍,嘴角彎了彎,道,“不過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一天什麽時候到來。”

頓了頓,江肖塵又道:“你記住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放過你,以後悠著點,千萬別落在我手裏。”

說完,江肖塵就站起身,瀟灑地往外走。

“江肖塵!”白芷突然喊了一聲。

江肖塵腳步一頓。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江肖塵回頭看了她一眼:“從我知道你是白青柏的女兒開始,我就沒有再相信過你。”

不愧是父女倆,演技一樣好,騙起人來連他也沒能識破。

白芷還想再問些什麽,江肖塵卻再也沒有停留,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白芷的神色有些怔忡,他是什麽時候知道她是白青柏的女兒的?

大概是那一天,白青柏的忌日。

她那時心裏雖然埋怨白青柏,但每逢忌日,她總是要去祭拜他的,畢竟他是這世上少數的給過她溫暖和愛的人。

也就是在白青柏的墓前,她遇到了江肖塵,當時她以為是江肖塵跟蹤她,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去看白青柏的。

難怪那時江肖塵的神色頗有些詭異,想來是沒想到她是白青柏的女兒。

隻是,她又怎會想到,江肖塵和白青柏竟然還會有一段淵源?

那是她在江肖塵身邊的第十個月,兩個月後,他就假死了。

還好,還好他不是一開始就發現了她的身份,否則她大概要無地自容想要以死謝罪了,畢竟那太對不起她那三年如地獄般的特訓了!

林鬱正好接完電話走回來,看到江肖塵從白芷的病房裏出來,臉色微微一變。

江肖塵也看到了他,嘴角扯了扯,做出一個開槍的手勢,然後如願看到林鬱瞬間蒼白的臉色。

他笑著遠去。

林鬱飛快地衝進病房,近乎驚慌地大喊一聲:“白芷!”

白芷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林鬱驀地頓住腳步,蒼白的臉色慢慢有了血色。

林鬱幾步走到白芷麵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你沒事就好!”

白芷這才明白他剛剛為什麽會驚慌失措,解釋道:“他應該就是過來跟我劃清界限,別擔心,他要是想殺我,早就動手了。”

林鬱的心鬆了鬆,他剛剛一時情急,倒是忘了這一點。那個危險的男人,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喜歡著白芷。

可他卻萬分慶幸,因為這一份喜歡,是白芷的一道護身符。

白芷的腿傷到了筋骨,所以一休養就是兩個月,一開始住在醫院,後來就搬到了林園。

林鬱基本上全天候陪在她身邊,很多時候白芷都覺得,她簡直不像是在養傷,像是在度假。

日子過得太悠閑,讓白芷都有些舍不得康複。

這天,白芷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上麵正在報道林鬱的香水訂購情況,香水還沒發布,就已經被預訂一空。

由於沒訂到香水的人太多了,竟然有人在巴黎組織了遊行,熱愛香水的女人們集中在一棟美輪美奐的大廈前,高聲呼喊希望林鬱所屬的奢侈品公司能夠放開數量限製。

這個新聞讓白芷跌破了眼鏡,她盯著電視屏幕,喃喃道:“阿鬱,你的香水真的能讓女人瘋狂啊……”

“不包括我麵前的這位吧?”林鬱坐到白芷邊上,低聲笑問。

白芷看著林鬱,眸子裏浮現星光般閃耀的笑意,她湊到他的耳邊,用極輕的聲音道:“我早就已經為你瘋狂了。”

從很早很早以前,在他們都還對感情尚還懵懂的時候。

以至於後來長久的別離,也未能將她的熱情磨滅。

林鬱的眸光一熱,他微微撇頭,臉頰擦過白芷的唇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不等她後退,他就扣住她的後腦勺,深深地吻了上去。

兩人吻得難舍難分之際,突然聽到一聲輕咳,兩人俱是一愣,驀地停了下來,轉頭看去,隻見門口站了一群人,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身著正裝,個個精神飽滿,一看就是企業精英。

當先一人兩鬢有些發白,但是精神矍鑠,眉眼依稀能看出林鬱的影子,白芷幾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轟的一下,白芷的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

林鬱也沒想到林陽辰會突然出現在林園,饒是他再鎮定,麵色也有些微紅,他拉著白芷站起身,輕咳了兩聲:“爸,你怎麽回來了?”

林陽辰倒是麵色泰然:“回家還需要理由嗎?”頓了頓,他對後麵的人介紹道,“各位,這是犬子林鬱,邊上這位,是我的未來兒媳婦,白芷。”

白芷驀地抬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林陽辰。

她設想過很多和林陽辰見麵的結果,她想過不被他認同,想過會被他冷眼相對,甚至想過會被他刁難,可她沒想到,他會這樣毫無芥蒂地接受她,當著其他人的麵直接稱她為“未來兒媳婦”。

白芷覺得自己的眼眶微微發熱,胸腔裏湧起一股想哭的情緒。

“給你們介紹下,這幾位是公司新項目的同事,最近在做一個房產項目,他們對林園的設計很感興趣,正好我今天回來,所以帶他們來參觀下。”

頓了頓,林陽辰又對林鬱道:“既然你在,就你帶他們參觀下吧,我先休息下。”

林鬱看了眼白芷,又看了看林陽辰,有些遲疑。

“還不快去?”

林鬱這才捏了捏白芷的手:“你等我回來。”

客廳裏的人很快散去,隻餘白芷和林陽辰,白芷有些局促,喚了一聲:“伯父。”

“坐吧,不用拘束。”林陽辰揮了揮手,自己在沙發上先坐了下來。

白芷見了,坐在了林陽辰對麵的沙發上。

“聽說你是臥底警察?怎麽想到做這一行?”林陽辰率先開口問道。

“以前以為父親是殺人犯,不想步他的後塵。”白芷實話實說。

林陽辰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以前以為?難道你父親現在不是殺人犯了?”

“我父親也是臥底警察,當年的綁架案還有內情,伯父,我會查出真相,給伯母和我父親一個交代。”

林陽辰聽了,並沒有顯得激動,而是思索良久,道:“知道當年警方是怎麽找到綁匪藏身的地點的嗎?”

白芷抬眼,聽林陽辰繼續道:“有人給我發了短信。”

白芷一震。

“警方沒有查出發短信的人,如果你說的是對的,那麽給我發短信的人應該是你父親。”

“如果不是那條短信,警方不能及時趕到那裏,死的可能就不止我太太一個人。”林陽辰繼續道,“所以,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感謝他。”

“伯父……”白芷有些怔忡,不敢相信林陽辰竟是如此寬容的一個人。

“我不是寬容,開始的幾年,我也恨透了你父親,可是再怎麽恨,我太太也活不過來了,而我的負麵情緒,反倒影響了阿鬱,讓他變得更加自閉、憂鬱,我很後悔。”仿佛猜到了白芷心裏所想的,林陽辰繼續道,“所以,白芷,不管你父親是不是凶手,我都不會阻止你和阿鬱在一起,因為沒有什麽,比我兒子的幸福更重要。”

白芷的眼眶發熱,良久才輕聲道:“伯父,我明白了。”

過了會兒,林鬱便回來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林陽辰就率先開口:“聽白芷說你廚藝不錯,今天中午便你掌勺吧,也讓我嚐嚐你的手藝,明天我要去洛杉磯,隻怕又要很久不能回來了。”

“這麽忙?”林鬱蹙了蹙眉。

“誰讓你不肯來公司幫我?”林陽辰瞥了他一眼。

林鬱默然。

“行了,我也有點餓了,你去做飯吧。”

林陽辰知道林鬱是不想讓白芷跟他獨處,也不拆穿林鬱,隻揮了揮手,道:“你們一起去吧,我在這裏曬會兒太陽。”

林鬱拉著白芷到了廚房,捧住她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然後蹙眉道:“眼圈怎麽紅了?”

白芷笑了笑:“被你爸感動的。”

“不是被欺負的?”

“你爸怎麽可能欺負我?”白芷失笑。

林鬱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白芷歎息一聲,伸手環住林鬱的腰,將臉抵在他的胸膛上,道:“阿鬱,你爸說沒有什麽比你的幸福更重要。”

林鬱聽完一怔。良久,他彎了彎唇,更緊地擁住了白芷:“那以後我的幸福就靠你了,白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