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運最開始的模樣

“阿鬱,你別怕,我們肯定不會有事的,

大家都說了,我命硬,死不了。”

1)

有人說,人的細胞平均七年會完成一次整體的新陳代謝,七年之後,每個人都會是一個全新的自己,曾經深愛過的、曾經恨入骨髓的,都會煙消雲散。

可是,當林鬱的鼻尖聞到那抹香味的時候,他知道,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人。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去,隻見一個戴著威尼斯公主麵具的女人,正婷婷嫋嫋地從他麵前走過,她的身材高挑而纖瘦,一身長裙襯得她婀娜多姿,那張麵具遮住了她大半的臉,隻露出秀氣的鼻尖和美麗的紅唇。

可他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這個人是她——白芷。

“這位便是蒙洛斯名氣響當當的‘夜鶯’,不僅長得美,賭技更是驚人,連蒙洛斯的老板秦三爺都曾是她的手下敗將。”身旁的程贇看著在不遠處的賭桌前悠然入座的白芷,笑道。

林鬱聽完,麵色已然沉了下來。

他還未回國,就早已聽人提過這位夜鶯,聽說她嗜賭如命,常年流連賭場,因為美貌和賭技,被蒙洛斯賭場的人賦予了“夜鶯”這個美麗的代號。

程贇曾不止一次在電話裏以此引誘他回國。

可他從未想過,夜鶯竟然是她!

“走吧,我們去找她賭一局。”程贇並未注意到林鬱的臉色,笑著說了一聲,便往前走去。

林鬱眯了眯眼,跟了上去。剛走近,就看到坐在白芷對麵的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把桌上的籌碼全部往白芷麵前一推,猥瑣地笑道:“夜鶯是嗎?我突然不想賭了,我把這些全都給你,你陪我一晚怎麽樣?”

白芷看著那些籌碼,麵色不變,隻揚了揚唇,笑道:“不好意思啊,您這點籌碼,恐怕不夠我賭一局。”

那些籌碼,少說價值百萬,她卻說不夠她賭一局。

中年男人的神色立刻變了,不過他還是擠出一抹笑意,端著一個紅酒杯,坐到了白芷旁邊:“想要多少籌碼,你盡管開口。”

白芷置若罔聞,施施然起身:“您自便,我不奉陪了。”

她還未走開,一捧洋溢著酒香的紅酒突然朝她襲來,盡數澆到她的臉上。那中年男人猛地站起來,把已經灑空的酒杯往地上一扔,抓住白芷的手,惡狠狠地道:“夜鶯,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白芷的手被抓得生疼,臉上的紅酒沿著肌膚的紋理往下流,很快就沾濕了衣襟,狼狽不堪,可她的嘴角卻仍掛著笑:“我一直認為臉是父母給的,不知您是我爸,還是我媽?”

“你……”中年男人被她一堵,頓時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往白芷的臉上揮去。

白芷的頭下意識地往邊上一歪,伸手護住臉,隻是預想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反而聽到一聲慘叫。她一抬頭,就看到剛剛那個男人被人摔在地上,正捂著臉嗷嗷直叫。

而打人的,是一個英俊無比的男人,隻見他西裝革履,身材頎長,一身氣質清冷凜冽,站在這奢華寬敞的賭場大廳裏,宛如歐洲貴族。

英雄救美本該是令人欣喜的事,可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白芷的心卻狠狠一沉。

七年未見,重逢卻是自己最狼狽的時候。

真是報應。

“白姐,怎麽了怎麽了?有人惹你了?”突然,一道嘹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隻見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擋在了白芷麵前。

白芷恢複鎮靜,摸了摸自己的麵具,就她現在這模樣,她就不信林鬱能認出她。

這個認知讓白芷輕鬆了不少,她隨意地擦了擦臉上和胸前的紅酒漬,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挑唇道:“這人不長眼,想調戲你白姐,幫我好好伺候他。”

胖子一聽,頓時來勁了,他扭了扭粗短的脖子,又活動了下腳踝,隻見他齜了齜牙,走到那男人麵前,朝男人胸口使勁一踹,見男人痛得慘叫連連,他樂了:“嘿,新來的吧?連咱們白姐都不認識?七胖我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

說著,七胖又朝那人來了幾腳。

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哭著求饒,白芷卻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沒露出半點憐憫之色。

周圍的人有的樂嗬嗬地旁觀,有的毫不在意地繼續自己的賭局,整個賭場絲毫沒有因為這一點動靜受到影響。

“夜鶯,快來!我今天一定能贏你!”隔壁賭桌有人朝白芷招了招手。

“是嗎?我賭你贏不了。”白芷露出一抹笑,也不再欣賞七胖打人了,轉身就要走過去,卻被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手腕。

她驀地抬頭,就看到林鬱眸色沉沉地望著她。

白芷一怔,胸腔裏的心髒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為這久別卻不合時宜的重逢,為這個早已退出她生命的人突如其來的靠近。

他認出自己了嗎?

七年未見,彼此都已變了模樣,而此時此刻,她甚至還戴著麵具,即便這樣,他也還沒忘記她嗎?

有那麽一刻,白芷竟產生想要落淚的衝動,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隻是挑了挑唇,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有何貴幹?”

林鬱心中的怒火被她這雲淡風輕的一問,徹底激了出來,隻見他冷笑一聲,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夜鶯?嗯?”

白芷的臉色微微一白,心中有難言的情緒一閃而過,可她還是揚了揚唇:“先生這是想和我賭一局?”

白芷話音一落,就被林鬱突然拽了過去。

他的力道很大,拽著她絲毫不作停留地往賭場門外走。白芷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幾次都差點跌倒。

她想給七胖使眼色,可七胖揍人揍得正開心,壓根沒注意她被人拽走了。

白芷忍不住歎氣,七胖這人,也就隻有“喜歡揍人”這一個優點了。

而程贇,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林鬱剛剛是發怒了吧?一向以溫柔多情著稱的調香大師林鬱,竟然會對著一個女人發火?

雖說有林鬱在的地方都會有感情債,可這次未免來得太突然了吧?他才剛回國!難道就勾搭上了他們的夜鶯?

白芷的手腕被林鬱拽得生疼,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著出了賭場,見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林鬱!你放開我!”

林鬱猛地停了下來,白芷慣性地往前一撲,差點摔到地上,好在林鬱及時把她拉住,一把將她按在賭場門口巨大的圓柱上。

“現在認出我了?”林鬱盯著她,麵色冷漠。

白芷看著他,不說話。

林鬱突然伸手把她的麵具摘了下來,麵具落下的瞬間,林鬱有一瞬間的怔忡,七年未見,麵前的這張臉,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蛻變得越發清麗動人。

一如——他曾夢見過的模樣。

“你把我帶出來做什麽?”見林鬱一直盯著她看,白芷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頭。

“你是不是瘋了?”

白芷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居然忍不住一笑:“林鬱,別告訴我,你在關心我?”

這話仿佛突然點醒了他,他迅速放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白芷的心裏猛然掠過一抹苦澀,她這是怎麽了?他們早就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為什麽這一刻,她還會生出不該有的期待?

“我要回去了,林先生既然來了蒙洛斯,應該也是來找樂子的,那麽還請自便。”白芷說完,也不去拿她的麵具,自顧自地往賭場走去。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冰冷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起,明明是夏天,白芷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她的腳步一頓,臉上連笑容也掛不住了,隻輕聲回了一句:“所以林先生最好不要跟我這樣的人有牽扯。”

說完,她繼續往前走。

手腕再次被人抓住,她驀地回頭,隻看見他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林鬱一用力,她就被他拽著走向停車場。白芷的腳步有些踉蹌,可她跟在林鬱身後,有那麽一瞬,竟覺得回到了七年前的校園裏。

她低頭盯著他們交握的手,眼睛突然泛起了水霧。

等她回過神來,林鬱已經打開車門,將她塞進了副駕駛座。

隻聽“砰”的一聲,林鬱坐進車裏,重重地關上了門,冷聲問道:“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白芷驀地清醒回來,伸手想要打開車門,可車門被林鬱上了鎖,她絲毫也打不開。

“不說?那去我家。”林鬱說完,就一腳踩了油門。

“青安商住區。”白芷見狀,連忙報了地址。

林鬱的車開得很快,兩人都沒開口說話,白芷撇頭看向窗外,城市的光影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如疾馳的時光,帶著她回到那個遙遠的十六歲。

2)

彼時,白芷是班裏橫行霸道的女霸王,是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門門功課都考第一名,嗯,倒數的。

而林鬱,則是出了名的好學生,家世優渥,品學兼優,除了不愛與人交流之外,似乎沒有別的缺點。

那時他們都才十六歲,一個是扶不起的爛泥,一個卻是雲端上的高陽,是最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

起因是她的同桌江燕燕小姑娘,此人從初中開始就看了很多言情小說,一直生活在偶像劇的幻影裏,把林鬱當成白馬王子,然後壯著膽子給他塞了情書。

正巧班主任經過,林鬱就順手把情書給了班主任。

江燕燕當時就蒙了,被班主任批評後,抱著白芷紮紮實實地痛哭了一頓。

白芷的個性一向衝動,見江燕燕哭得這麽慘,正義感立刻就上來了,當下就拍了拍桌子,在教室裏對著林鬱吼了一聲:“林鬱,你給我出來!”

彼時正是午休時間,同學們紛紛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看著他們。

隻是,白芷已經出了教室,林鬱卻是頭也沒抬,安靜地低頭寫作業。

白芷在走廊上等了兩分鍾,見林鬱還沒出來,頓時火了,直接殺回教室,衝到林鬱麵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咬著牙道:“我讓你出來,你聽到沒有?”

林鬱抬了抬頭,看了她一會兒,才冷冷淡淡地開了口:“我不收情書。”

“噗——”班上的同學聽到林鬱的話,頓時哄堂大笑。

白芷的臉都黑了。

敢情他以為自己要給他遞情書呢?!

白芷瞪了眼班上的同學,眾人立刻憋住了笑。

她咬了咬牙,直接拽住林鬱的手腕,把他拉出了教室。

“你不知道江燕燕是誰罩的嗎?”白芷把林鬱按在牆上,以一副“大哥”的姿態凶神惡煞地問道。

“江燕燕是誰?”林鬱似乎也不生氣,隻是安靜地問了一個讓她崩潰的問題。

白芷凶神惡煞的表情差點破功,她忍了又忍,吼道:“就是早上給你遞情書的人!”

林鬱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有這個人嗎?”

“……”這對話真是沒法繼續了……

最後,白芷氣餒地放林鬱回去了。

也就是那時候,她第一次注意到林鬱,這個出色又安靜的男生,哦,不對,是健忘的男生,好像他從來就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喜怒,亦不關心外界。

隻是那時她不知道,有一天,這個人會成為她心底那不能觸摸的部分,深入骨髓,不能忘懷。

車子急遽地停下,白芷回過神來,一回頭,就聽到林鬱不帶感情的兩個字:“下車。”

白芷看了眼車外,原來已經到了。

白芷打開車門,看了林鬱一眼,他轉頭看向車前方,沒有看她。白芷沉默地下了車。

“白芷,”林鬱突然出聲喚住她,“不要再去賭場。”

白芷的腳步一頓,她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往小區裏走去。

這個小區是農民房,常年租住著三教九流的人,每一幢樓的下麵,都開著各式小餐館,髒亂差,但卻熱鬧得很。

林鬱看著白芷的身影漸漸淹沒在夜色裏,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不由得蹙了蹙眉。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林鬱按下接聽鍵,就聽到程贇飽含八卦意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林鬱!我都打你多少個電話了!你把我們的夜鶯帶哪兒去了?”

“怎麽?”林鬱沉默了片刻,冷冷淡淡地開了口。

“秦三爺帶了幾個貴客,都想找她賭一局呢!”

“她不接客。”林鬱的麵色霎時一沉,聲音裏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危險的味道,“告訴秦三爺,以後蒙洛斯沒有夜鶯了。”

“什麽?”程贇的音量頓時提高,“喂喂,你幾個意……”他話還沒說完,林鬱就把電話給掛了。

林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地盯著白芷離開的方向,雙手不由得緊握了起來,一直沉著的麵色上,竟流露出一絲難言的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複平靜,驅車離開。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人正站在陽台上,安靜地看著他的車子疾馳而去。

白芷在陽台上站了很久,才走回房間。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隻見她魂不守舍地從衣櫃裏拿出睡衣,然後慢吞吞地走進浴室。

一進浴室,她就看到了鏡中的自己,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襲長裙上時,她的臉色一變!

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蒙洛斯賭場的老板秦三爺特地交代她,今晚會有貴客來臨,要她準備陪玩一局。

她身上這身長裙,便是秦三爺讓人送來的。

這於她而言,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既然是秦三爺的貴客,自然也不是尋常人物。

白芷想到這裏,連忙衝出浴室給秦三爺打了個電話,是他的助理接的,隻說秦三爺給貴客另外作了安排,要她不必費心。

白芷掛完電話後,臉色便有些變了,這麽好的機會……竟然就這麽錯過了!

簡直不可原諒!

白芷揚起手,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可手掌快落到臉上的時候,又沒出息地收了回去。

算了,就算她現在剖腹自盡,也挽救不了這個錯誤。

檢討書是寫定了……

她再次走回浴室,衝完澡後,把自己扔到了**。

白芷躺在**輾轉難眠,腦子裏不時閃現林鬱的身影,他變了,變得很不一樣,從前的他是個安靜又溫和的少年,而現在,他變得強大又冷酷。

他已經是一個足夠成熟的男人,成熟到可以時常流連花叢,滿世界都是他的花邊新聞。

白芷打開手機,在搜索框裏輸入“林鬱”兩個字,首先跳出來的,便是他和當紅明星打得火熱的八卦新聞。

林鬱,國際首屈一指的調香大師,二十歲調出人生中第一瓶香水,名為“dream(夢境)”,一經麵世,就驚豔全球。

從此他一夜成名,成了香水界眾多奢侈品品牌爭相哄搶的香餑餑。

此後每年,他都會推出一款限量版香水,款款都是爆款,不管是風頭最盛的明星還是家產無數的名媛,都不能抗拒他調出來的香水。

時至今日,他在香水界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

而他英俊的外表、極致的調香技能,更是為他招攬了一大票桃花。

各大媒體都調侃他為“大眾情人”,因為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花邊新聞。

白芷向下翻著圖片,一張張都是他和不同的女人親密相處的照片,有一起喝酒的、有互相調笑的,還有勾肩摟腰的……

看到後麵,白芷已經看不下去,她有些煩躁地將手機扔到了床尾。為什麽從前那個安靜到近乎木訥的少年,會變成一個撩妹高手?!為什麽他會變成一個名人?讓她不得不被動接受他的各種動態?

她隻想安安靜靜地和他相忘於江湖,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現在他在江湖上放浪形骸,混得風生水起,她卻隻能默默地看著,連個男朋友也沒有?

真是……不公平得讓人想哭啊!

而另一邊,韓市最富麗堂皇的高端會所裏,某個寬敞的包廂裏傳出一片歡聲笑語,俊男美女手持酒杯,推杯換盞。

而向來都能左擁右抱的林鬱,此刻卻一個人坐在單人沙發上,一杯一杯地喝著酒。

他的臉色很差,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沒人敢去惹他。

突然,房門被推開,隻見程贇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他一來就奔到了林鬱旁邊,道:“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你說,你到底把夜鶯帶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陪秦三爺和他的那幾個客人玩到現在,輸了一千萬他們才放我出來!”

林鬱抬了抬眼皮:“不就一千萬,你平日裏輸得還少?”

“輸給美女的感覺跟輸給大叔的感覺能一樣嗎?”程贇斜了斜眼,一臉不認同。

突然,他眼尖地看到林鬱手邊放著一份資料,他轉了轉眼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過來:“這是什麽呢?我看看。”

他低頭看了幾眼,突然有些怪異地看向林鬱:“你這麽快就把夜鶯的資料找出來了?你跟她到底怎麽回事?”

林鬱麵無表情地把資料拿了回來,沒有說話,他的腦海裏一直循環著資料上的那幾個詞:高中畢業、居無定所、賭場常客。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當年她明明考上了國內最頂尖的大學,為什麽她沒有去?

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

3)

第二天一早,白芷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聽到手機響了起來,她眯著眼睛看了眼來電提示,放到耳邊道:“江肖黎,你知道我有起床氣吧?”

那邊仿佛絲毫沒聽到她的這句話,自顧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嫂子,救命啊……”

白芷倏地坐了起來:“怎麽了?被人打了?”

“不是……”江肖黎哭了會兒,猶猶豫豫道,“我在蒙洛斯裏麵……”

“你敢跑去賭?”白芷的音量頓時拔高了,“江肖黎,你是不是想死?”

“……你再不來我就真的要死了……”

“你給我等著!”白芷掛了電話,飛快地從**跳了起來,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出了門。

白芷風風火火地趕到蒙洛斯,找到江肖黎所在的包廂後,一把推開了門,然後就看到江肖黎和另一個跟他一般大小的男生站在角落,造型狼狽得讓人不忍直視——竟然隻穿了一條**!

“你別告訴我你輸得隻剩一條**了!”白芷上去就給了江肖黎一個栗暴,咬牙問道。

江肖黎吃痛地摸了摸頭,委屈道:“嫂子,我知道錯了……”

“人既然來了,錢帶來了嗎?這兩個小朋友可還欠著我一百萬呢!今天要是不還清了,誰也別想走!”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中年男人突然開口。

白芷這才抬頭看去,隻見沙發上坐著一個戴著粗金項鏈的中年男人,邊上還站著三四個小弟模樣的人,看著都很麵生,應該是第一次來蒙洛斯。

“你輸了一百萬?”白芷一聽,揚手又給了江肖黎一個栗暴。

“姐姐,都是我不好,肖黎是被我拉來玩的……”江肖黎邊上的男生有些難為情地抬起頭來說道。

“哎呀,都說了別告訴她了……”江肖黎用手肘撞了撞那男生。

白芷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他們,隻叫來了賭場服務員,低聲吩咐道:“查查他們昨晚的賭局。”

賭場裏不乏有人出老千的,如果對方出了老千,她自然有辦法收拾他們。

服務員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朝白芷搖了搖頭。

白芷心裏一陣失望,認命道:“從我的賬上給這位先生劃一百萬。”

那中年人見白芷這麽好說話,不由得喜形於色,吩咐邊上的人道:“把衣服還給這兩位小帥哥。”

說著,他站起身,走上前拍了拍江肖黎和另一個男生的肩膀,笑道:“叔叔我今晚還來,想要把錢贏回去,就來找我。”

幾人拿到錢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白芷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心裏跟割肉一樣疼!那可是一百萬哪!

白芷憋著一肚子火,走出了蒙洛斯,江肖黎追上來:“嫂子,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朋友呢?”白芷看了眼他身後,問道。

“他先回學校了。”

江肖黎話音剛落,白芷就伸手揪住了江肖黎的耳朵,惡狠狠道:“我說過多少次不準你踏入這種場所,你還給我明知故犯!”

江肖黎連連告饒:“嫂子,這是個意外,我真的不敢了!”

白芷見他眼睛都紅了,有些無奈地放開他:“早飯還沒吃吧?”

江肖黎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別說早飯了,昨天晚飯都沒吃,嫂子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一圈?”

白芷繼續翻白眼,但是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笑意:“走吧,我帶你去吃大餐。”

蒙洛斯附近有個五星級豪華酒店,白芷帶著江肖黎進了酒店,給他點了一桌菜肴。

“嫂子,那一百萬我會想辦法還你的……”吃到一半,江肖黎突然抬頭看著白芷,認真地說道。

“怎麽還?去賣身嗎?”白芷摸了摸下巴,挑唇問道。

說實話,江肖黎的長相其實很不錯,唇紅齒白的,還帶著天然的呆萌,是現在的小女生最喜歡的小鮮肉類型。

“我……我才不是那麽隨便的人!”江肖黎紅著臉抬了抬下巴,“反正我會想辦法的。”

“嗬嗬!”白芷冷笑。

“嫂子你不可以這樣鄙視我!”江肖黎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行了,還什麽還?那麽點錢,你嫂子我一個晚上就能賺回來了!”

聞言,江肖黎不由得皺了皺眉:“你剛還讓我不要去賭場,你自己卻經常去!”

“我是成年人,我做事有分寸。”

“我都二十歲了!我也是成年人了!”江肖黎不服。

“再廢話我讓你去賣身還債!”白芷瞪了他一眼。

江肖黎悻悻地閉了嘴,埋頭苦吃。

過了會兒,他又抬起頭來,繼續道:“嫂子,等我大學畢業,你就不要再去賭場了,到時候我賺錢養你。”

白芷聽了,眼眶突然一濕,可她很快就笑了笑:“好啊,我等著。”

江肖黎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臉頰上兩個酒窩分外明顯。

白芷看著他的笑容,有些怔忡。

她從未想過,她會有這樣一場姐弟緣分,如果三年前,江肖塵不曾幫她擋那一槍,那麽此刻幫江肖黎解決問題,帶著江肖黎吃飯的人,應該就是他了吧……

白芷甩了甩頭,不再去想,趁著江肖黎去洗手間的間隙,她叫來服務員結賬。

結完賬剛站起來,她就看到林鬱和程贇從不遠處的卡座上站起來。看到她的時候,林鬱的麵色微微一僵,反倒是程贇微笑著和她招了招手。

程贇也是個喜歡玩樂的公子哥兒,去蒙洛斯和她賭過好幾次,並不招人討厭,所以白芷大大方方地回了個笑容。

“嫂子!快快快!下午有一堂課提前了,是個魔鬼教授,不能遲到!”突然,餐廳裏傳來一道突兀的急吼聲,隻見江肖黎從洗手間出來後,拿著手機一路小跑過來,拽著白芷就往門口狂奔。

白芷被拽得猝不及防,絲毫沒有看到林鬱的臉在聽到那聲“嫂子”後,瞬間就沉了下來。

“白天的夜鶯和晚上的夜鶯真是判若兩人,你說是嗎?”程贇嘿嘿一笑。

的確,剛剛的白芷隻是穿了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褲,還紮了馬尾辮,乍一眼看去,還以為她是個大學生,跟昨晚婀娜多姿的美豔模樣判若兩人。

“誰能想到,剛剛那個女人,會是蒙洛斯的夜鶯,還跟過曾經的堂口老大呢?”程贇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

“你說什麽?”林鬱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森冷。

程贇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林鬱:“你昨晚不是查過她的資料了嗎?”

“顯然是那份資料不夠全麵。”林鬱冷笑一聲。

程贇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摸了摸胳膊,道:“你跟夜鶯到底什麽關係?為什麽你一見到她就變得這麽可怕?”

“還不快說!”

“哎,你真不知道嗎?三年前她跟過青雲會分堂的老大江肖塵,當時江肖塵把她寵上了天呢,後來青雲會內鬥,發生槍戰,江肖塵給她擋了一槍,沒能救回來。不過夜鶯也算有情有義,不僅親自給江肖塵操辦了葬禮,還拿到了他弟弟江肖黎的撫養權,剛剛那位,應該就是江肖黎。”程贇自顧說著,絲毫沒注意到林鬱的臉色越來越差,“而且聽說夜鶯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跟過別人,應該還是對江肖塵念念不忘吧……”

“夠了。”林鬱突然出聲打斷了程贇的話。

程贇這才抬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色差得可怕,頓時嚇了一跳:“喂,你怎麽了?”

林鬱看也沒看他,直接進了電梯。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心裏翻起的滔天巨浪,他以為這七年隻有他放縱不堪,卻未曾想到她過得比他更加放縱。

輟學?賭博?和黑幫的人鬼混?槍戰?

白芷!你好!你好得很!

林鬱的心裏有難以抑製的怒火奔騰而過,他真想,真想掐死她!

可隨著怒火而來的,卻是如刀絞般難言的痛苦。

林鬱匆匆回到酒店套房,眉頭緊鎖地從藥箱裏拿出一顆藥,快速地吞咽下去,這才有些脫力地倒在**。

“阿鬱!”遙遠的時光裏,青春明媚的少女驚恐的尖叫聲突然響起,彼時的他正被人強行拽上一輛麵包車。

那是那一年最悄無聲息的一場綁架案的開端,就連綁匪也想不到,會憑空冒出一個不相幹的少女。

慌亂之中,林鬱隻來得及吼一聲:“別過來!”

可是少女卻充耳不聞,反而發瘋一般地衝過來:“你們是誰?你們放開他!”

她不要命似的撲過來緊緊地拽住他,試圖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歹徒抗衡,不讓他被人拽到麵包車裏。

“你幹什麽?你快走開!”林鬱又氣又急又怕,狼狽之中出聲吼她。

可她卻死活不放手,眼見行動受到了阻撓,為首的歹徒直接把她也一並綁進了麵包車。

那個黑暗的夜晚,他們被扔在不見天日的貨倉裏,她小小的身子與他綁在一起,明知道下一秒就有可能是死亡,可她卻一滴淚都沒有掉,反而安慰他:“阿鬱,你別怕,我們肯定不會有事的,大家都說了,我命硬,死不了。”

那是他這一生最動容的時刻。

林鬱突然有些痛苦地捧住頭,不,不能想,不能懷念,不能後悔……

他猛地坐起身,下床在香薰機裏滴了幾滴安神的精油,這才重新躺到**,讓自己陷入短暫的睡眠中。

4)

這天晚上,白芷一如既往地去了蒙洛斯,早上白白損失了一百萬,必須得掙回來才行!

她端著一杯香檳,在賭場裏隨意走著,突然眼尖地看到早上把江肖黎欺負得隻剩一條**的中年男人,她翹了翹唇,在哪裏失去的,就要從哪裏拿回來!

林鬱趕到賭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芷坐在賭桌前大殺四方的情景,玩到酣暢處,她還點了根女士煙,雖然她抽煙的姿態性感到讓人沉迷,但林鬱的心裏還是騰地升起了一把火。

“怎麽樣?我夠意思吧?一看到她就給你打電話了!”程贇端著一杯香檳湊了過來,一副邀功請賞的模樣。

林鬱連看也沒看程贇一眼,大步朝白芷走去。

白芷正贏得開心,她把贏來的籌碼都攬到自己旁邊,挑釁地看了眼對麵的男人,笑問:“怎樣?一百萬都輸完了,還想繼續嗎?”

說完,她又將指尖未抽完的煙放進嘴裏,剛放進去,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直接將她的煙奪了過去,然後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白芷猛地抬頭,看到林鬱怒氣衝衝地站在自己麵前,她的心驟然一跳,剛剛準備發火的想法,頓時就湮滅在腦海裏了。

林鬱走到那中年男人麵前:“起來。”

興許是林鬱的氣場太過強大,早上還在裝大哥的中年男人立刻就起身站到了一邊。

林鬱坐下來,目光緊盯著白芷:“你不是喜歡賭嗎?我陪你賭一場。”

白芷一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想玩什麽?”

“就你們剛剛玩的德州撲克吧。”

“我也要玩!”程贇看到這一幕,立馬湊了過來,興奮地說道。

開玩笑,林鬱這些年在歐洲也不是白待的,要論賭,他在摩納哥的蒙地卡羅大賭場也算得上一個高手,蒙洛斯的夜鶯、蒙地卡羅的林鬱,這兩人湊在一起,想想都讓人振奮。

“你不能玩,這一局,就我和她賭。”哪知程贇剛坐下,林鬱就毫不留情地開口了。

程贇的臉立刻就黑了。

白芷麵上平靜,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要跟她賭,但是此時此刻,她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她平複了下心緒,正要把籌碼推出去押注,林鬱已經開口製止了她:“今天我們不賭籌碼。”

白芷一愣:“那賭什麽?”

程贇也有些糊塗,不過很快就八卦兮兮地豎起了耳朵。

林鬱看著白芷,道:“如果我輸了,條件隨便你開;”頓了頓,他繼續道,“如果你輸了,你永遠不能踏入賭場一步。”

白芷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你讓一個幾乎以賭場為家的人,不能踏入賭場一步?抱歉,這個賭注我不能接受。”

“你是蒙洛斯的夜鶯,難道還怕輸?”林鬱麵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輸贏乃兵家常事,我從來就不是常勝將軍。”白芷坦率地道,“所以林鬱,要麽換個賭注,要麽就別賭了。”

林鬱沉默了會兒,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如果你輸了,你當我一個月的助理,在這期間,隻要是我的合理要求,你都必須24小時無條件服從。”

“合理要求是吧?好,我答應你。”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白芷狠了狠心,點頭答應。

七胖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白芷身邊,他的嘴裏叼了根煙,賊兮兮地看了眼林鬱,道:“白姐,你要是贏了,讓他陪我一晚?”

“滾一邊去。”白芷差點被嗆到,瞪了七胖一眼,罵道。

林鬱自然也聽到了七胖的話,他的臉色一沉,卻沒有發作,他看了眼賭桌旁的美女荷官,開口道:“荷官,發牌吧。”

白芷看了眼荷官發出來的兩張牌,手心有微微的汗濕,這麽多年,她經曆過無數次驚險的賭局,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緊張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贏,還是想輸。

因為對手是他,好像輸贏都無關緊要。

他們的賭注隻有一個,無須加注,等同於簡化了玩法步驟,所以隻要荷官發了剩下的五張公牌,就能定下輸贏。

在賭桌上,白芷的運氣向來很好,但是當她和林鬱同時亮牌的時候,她知道,在林鬱麵前,她永遠都是輸家。

兩個人的牌其實都很好,隻是她的還是比林鬱的差了一截。

白芷的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感受,隻是覺得這一場賭局,好像是命運的一場博弈,將兩個漸行漸遠的人,又一次拉在了一起。

“願賭服輸。”白芷攤了攤手。

“既然願賭服輸,那就走吧。”林鬱站起身,臉上並無多少勝利的表情。

“去哪兒?”白芷一愣。

“自然是工作,一個月的助理期限,從現在開始。”林鬱說著,就提步往外走去。

白芷沉默了會兒,也站起身跟了出去。

“白姐,你還真跟他走了?”七胖驚得連煙都不抽了。

白芷沒有回頭,卻舉起手揮了揮,那意思是:甭擔心,玩你的去吧!

七胖果然也沒有再追問,叼著煙去混別的賭桌了。

“有奸情,絕對有奸情!”程贇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念叨。

白芷跟著林鬱一路走到一輛**的紅色跑車前麵,林鬱扔下兩個字:“上車。”

白芷坐進副駕駛位,問道:“我們去哪兒?”

“你家。”

白芷一愣,又聽林鬱繼續道:“回去收拾衣物,接下來一個月,你都會住在我那兒。”

“身為我的助理,當然要24小時待命,你住自己家,怎麽待命?”林鬱振振有詞。

白芷沉默,所以24小時待命是認真的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剝削員工的老板嗎?

“怎麽?不願意?”等紅燈的間隙,林鬱瞥了白芷一眼。

“沒有,願賭服輸。”白芷撇了撇嘴。

到了青安商住區後,林鬱跟著白芷進了小區,小區裏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有……每幢樓下的小吃店都熱鬧得不成樣子。

白芷正要上樓,突然看到樓下的燒烤店正好空著,平時這個點可都是人滿為患的,白芷連忙奔了過去:“老板,給我兩串烤魷魚!”

說完,她回頭問林鬱:“阿鬱,你要吃嗎?”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愣,白芷的臉色驀地泛白了,過了會兒,她有些尷尬地說道:“算了,你肯定不吃的……”

“我要一串。”林鬱突然開口。

“嗯?”白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要一串烤魷魚。”

白芷聽了,連忙讓老板加了一串。

兩人拿著烤魷魚,邊吃邊走在樓道上,樓道上黑乎乎的,白芷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照出了一道光。

“小心點,這個樓道的燈常年都是壞的。”白芷邊走邊說。

林鬱微微地蹙了眉:“為什麽住這兒?你不是賺了很多錢?”

“我喜歡這裏。”

熱鬧,嘈雜,充滿了人間煙火味。

說話的當口,兩人走到三樓,白芷開門進去,漆黑的客廳裏亮起暖黃的燈光。

這是個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林鬱站在門口,看著亂得跟戰場似的客廳,駐足不前。

白芷這才發現自己的客廳亂得實在不像個女孩子的客廳,尷尬得微紅了臉,強作鎮定道:“你等會兒,我馬上收拾下。”

說著,她奔到沙發前,把自己散落在沙發上的內衣、裙子、褲子迅速地堆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塊完整的區域,對林鬱道:“坐吧。”

林鬱環顧了一圈公寓,也沒過去坐,頗有些嫌棄的樣子,隻淡淡道:“給你五分鍾,收拾好出門。”

白芷迅速地奔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她拎著一隻行李箱從臥室出來,然後奔進浴室拿洗漱用品。

隻是她跑得太快,而浴室的地板太滑,隻聽“砰”的一聲,她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後腦勺狠狠地撞上了後麵的浴室櫃。

白芷眼冒金星地慘叫一聲,正想站起身,就見林鬱衝了進來。

白芷頓時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要不要這樣?這才重逢多久?就已經在他麵前狼狽了兩次!

5)

“疼嗎?”白芷坐在沙發上,聽著林鬱不帶感情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你要是動作輕一點,我應該沒那麽疼。”白芷齜了齜牙。

說著,他就放下手裏的跌打藥,走到浴室門口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外走去。

白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明明剛剛還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緊張的情緒,可是他拿完藥箱後,態度又立刻變了。

算了,現在他是老板。

白芷聳了聳肩,跟著林鬱下了樓。

離開的路上,林鬱的車子開得很快,跑車的轟鳴音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嘹亮,路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人側目而視。

林鬱的腦海裏想起剛剛去拿藥箱的時候,從她那堆雜亂的箱子裏無意間看到的照片,握住方向盤的雙手不由得青筋暴露。

那張照片是她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應該是在一場舞會上,年輕的男女在舞池裏共舞,照片裏的她穿著一件露背禮服,美麗性感、笑靨如花,而那個男人,則湊在她的臉頰上,似有若無地落下一吻,滿眼都是寵溺。

“林鬱!小心!”耳邊突然響起白芷的尖叫聲,林鬱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不小心闖了紅燈,眼看右邊的車輛就要撞上來,他突然猛踩油門,跑車嗖的一下開了過去,堪堪避過了那輛車。

有驚無險。

白芷狠狠地鬆了口氣,她看向林鬱,忍不住出聲道:“你這是想和我同歸於盡嗎?”

“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林鬱竟然笑了笑,這是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對她露出笑容,還是那樣好看炫目,隻是眼中卻並無笑意,隻聽他輕聲道,“至少我們都能解脫。”

白芷的臉色瞬間就變得蒼白如紙。

隻有同歸於盡,才能解脫嗎?

那麽剛剛,她是不是應該期待那輛車撞上來?

原來即便時光遠去,那道天塹般的鴻溝仍然橫亙在他們中間,翻不過,越不過,隻能眼睜睜看著彼此越行越遠。

跑車開進一個曲徑通幽的私人園林裏,急遽地停在一棟極其現代化的時尚建築前,那建築呈不規則形,牆麵均用玻璃鑲嵌,設計感十足。

即便是晚上,仍能透過裝飾的夜燈看出它的美麗。

白芷剛恍過神來,就被這棟美麗的建築驚豔到了。

“進去吧。”林鬱說了一聲,就把白芷的行李箱提出來,自顧往裏麵走去。

白芷連忙跟了進去,兩人一起上了二樓,林鬱打開一扇房門,道:“這一個月你就住這裏。”

說完,他就轉身進了隔壁的房間,一把關上了房門。

程贇的電話正巧打了進來,一開口就是:“你怎麽沒回酒店?不是明天要回巴黎嗎?”

“我在林園,暫時不回巴黎了。”林鬱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色,淡淡地開口。

林鬱沉默了會兒,正想拒絕,卻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挑了挑唇:“好,我一定來。”

另一邊的白芷站在房間裏,先前心裏的驚痛已經被她重新深埋在心底,站累了之後,她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透過全透明的牆麵,看著外麵華光四溢的夜色,驚訝於這個私人園林之大的同時,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竟然產生一種久違的寧靜感。

四周都很安靜,這座城市在這一刻仿佛離她很遠很遠,而她肩頭的重擔,終於可以稍稍地放下,好好休息一下。

這麽多年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可以睡個好覺。

躺到**後,她果然沾枕即睡,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年少的時光,那時候,她還是囂張跋扈的問題學生,而他,還是那個安靜到近乎自閉的幹淨少年。

“我說了讓你別到這裏來,你怎麽這麽不聽話?這些錢你拿著,快回去!”驚怒的女聲在那個暴風雨肆虐的晚上驟然響起,女人往她的手裏塞了一遝百元大鈔,就匆匆把她推出了家門。

“誰呀?”裏麵傳出男人的疑問聲。

“沒什麽,小姑娘走錯路了。”女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她在風雨裏茫然地站著,淚水混合著雨水從她臉頰上流下,她看著麵前豪華的別墅,裏麵亮著溫暖的燈光,那個燈光下,有她的母親,母親早已有另一個家庭。

她隻是想來對母親說一聲“生日快樂”。

可她忘了,這幢別墅裏的女人,早已不需要她的祝福。

十六歲的白芷,茫然地從那個豪華的別墅園區裏走出來,她沒有帶傘,手微微一鬆,手裏的錢就盡數灑了出去。

她沒有去撿,甚至沒有看一眼,隻是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路邊,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忍不住蹲下號啕大哭。

大雨傾盆,一如她破碎的心。

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她麵前經過,然後突然停在不遠處。

轎車裏下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慢慢走到她麵前。

頭頂的大雨突然被擋住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幹淨俊秀的少年安靜地站在她麵前,手裏的傘往她這邊傾斜,風飄過來,雨絲打濕了他的肩膀。

那無言的姿勢,在那一刻,給了她難言的溫暖。

她含著淚站起身,心裏明明很感動,卻做出強硬的表情,哽咽著說道:“不許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知道嗎?”

林鬱聽了,安靜卻認真地點了點頭。

白芷眼裏的淚又要止不住了,她朝他走近一步,突然將額頭靠到他的肩膀上,一邊哭一邊蠻橫道:“借你肩膀用一下。”

林鬱的身子微微一僵,卻仍然筆挺地站著,任由她宣泄自己的情緒。

他很少開口說話,兩人同班近一年了,她聽到他開口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兩位數,白芷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林鬱的家很大,從前她隻知道他家世好,卻沒想到這樣好。

林鬱讓保姆給她拿來幹淨的毛巾,擦幹身上的水,又拿來一套幹淨的T恤和運動褲給她,麵上竟有罕見的赧然:“家裏沒有女生的衣服,這是我的,沒有穿過,你將就下。”

她看著林鬱,像發現了新大陸:“原來你也能正常說話。”

這個男生在班裏安靜低調得像一個透明人,但隻要他一出現,就勢必會吸引別人的目光,可他永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少去理會誰。

有人傳言他有自閉症,也有人說他有言語障礙,可是那一天,白芷知道,他其實有非常柔軟的內心,也可以撫慰別人受傷的心靈。

從那之後,白芷就把林鬱當成了自己的朋友,以近乎蠻橫無賴的方式纏上了他。

她總是湊到他的書桌前,托腮笑著跟他說話:“阿鬱,剛剛的數學課你聽懂了嗎?”

“阿鬱,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阿鬱,你看著真像個老古板……”

“……”

一開始,他很少搭理她,後來被她纏得不行了,也會無奈地應幾聲,而他的回應通常都是這樣的:

“嗯。”

“好。”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