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她就是想陪著他

安靜的房間裏隻有彼此的聲音,竺林森的話像是一劑止痛藥,讓紀非言痛到麻木的心終於緩和了些。

他抱著她,試圖從她身上汲取一點點人世的溫暖。

隻聽他低啞的嗓音再次響起:“我以為她能再陪我幾年的,我以為她可以看到我畢業,甚至看到我結婚、生子……”

竺林森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他的傾訴。

“她說這輩子都沒看過海,除夕夜的時候我跟她說今年暑假帶她去看海,她高興得跟個孩子一樣,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她沒能等我兌現承諾……”紀非言說著,悲痛的臉上再次滾下淚水,“她走的那天晚上,拉著我說了很多的話,我還笑她怎麽那麽囉唆,我說讓她早點睡,還有什麽話可以明天再說……如果早知道再也沒有明天了,我一定會由著她,讓她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紀非言的聲音越發哽咽,竺林森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在她麵前一向都是強大的,仿佛什麽也不怕,什麽也難不倒他,以至於她時常都要忘了,這是個比她還要小兩歲的少年,過完年也不過十九歲。

這十九年的短暫人生裏,他經曆了母親的去世,父親的遠走,身邊親近的人隻有相依為命的外婆,而如今,他最珍視的外婆,也永遠離開他了……她簡直不敢想象他的痛,不敢去想象,這麽多年,年幼的他是如何消化那些痛苦,成長成這樣一個可以讓外婆依靠、也讓她無比信任的少年?

“師姐,我真的好想外婆……真的好想……”這是這麽多年來,紀非言第一次向人**自己的脆弱,他脫了盔甲,將自己的心一層層揭開,讓她看到裏麵的血肉。

竺林森無聲地落淚,她深吸了口氣,忍住哭泣,道:“看過《尋夢環遊記》嗎?外婆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隻要你一直把她記在心裏,她就永遠活著。”

頓了頓,竺林森繼續道:“我們都會去那個世界,外婆想看的海,你可以在那裏陪她看,她沒有說完的話,你以後還有機會聽她說……紀非言,不要難過,外婆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紀非言久久都沒有說話,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稍稍放開她,盯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道:“師姐,謝謝你為我回來。”

“你不應該瞞著我。”竺林森抿唇道。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我從來沒見過你抽煙。”竺林森輕聲道。這間房裏的煙味,直到現在還很濃烈,可想而知他抽了多少煙。

“以前我每次抽煙,外婆都會拿拐杖打我,我就想,我在她房間裏抽煙,她是不是會氣得活過來打我?”

“你怎麽這麽傻?”竺林森想笑,卻笑不出來,她伸手輕輕地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痕,“以後不許抽煙了,外婆不能打你了,但我可以。”

紀非言抓住竺林森的手,在她的手上吻了吻,神態近乎虔誠,隻聽他緩緩道:“嗯,以後師姐說什麽,我就聽什麽。”

突然,竺林森想起口袋裏有一根陸璐給她的棒棒糖,一想到紀非言正好喜歡,她連忙掏出來,解開包裝紙,遞到紀非言麵前:“給你吃。”

紀非言見了,突然笑了一聲,眼中卻再次泛起水霧。他接過那根棒棒糖,道:“從前我很混,抽煙喝酒打架,混賬事做了一堆,後來外婆被我氣得大病了一場,我才洗心革麵。不過有一回,我還是沒能忍住,偷偷抽了一根煙,結果被外婆發現,當時她就給我遞了一根棒棒糖,對我說,煙必須戒掉,實在想抽,就吃一根棒棒糖。”

竺林森本以為紀非言是本來就喜歡吃棒棒糖,沒想到背後卻有這麽個故事。

紀非言將棒棒糖塞進嘴裏,含糊道:“後來吃習慣了,也就想不起抽煙這回事了。”

“想不起最好,以後也不用想起,我可以給你買很多很多的棒棒糖。”

紀非言的眼中有溫柔的光閃過,他再次將竺林森擁進懷裏,道了聲:“好。”

就在這時,竺林森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中飯沒吃?”紀非言一怔,問道。

“你能陪我一起吃嗎?”竺林森問道。她知道,這幾天,他一定沒怎麽吃東西。

紀非言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頭道:“好。”

說著,他拉著她站起身。

兩人一打開門,一直候在院子裏的阮少春就立刻奔了過來:“非言,你可算出來了,你一直不吃東西怎麽行?飯菜我都在廚房給你熱著,你好歹吃一點。”

“嗯。”紀非言應了一聲,牽著竺林森的手朝廚房走去。

倒是阮少春愣在了原地,他還以為紀非言會跟之前一樣拒絕,連接下來要說什麽都想好了,沒想到紀非言竟直接去了廚房。

早知道竺學姐這麽有辦法,他早就把竺學姐叫來了!

不過,隻要紀非言願意吃飯,阮少春心裏的石頭就落了地。

“少春。”就在阮少春準備跟著去廚房的時候,身後傳來季月彤的聲音,“非言還是不肯吃東西嗎?”

阮少春一轉身,就看到季月彤手裏端著一盅湯,臉上的擔憂之情顯而易見。

阮少春的心情有些複雜,季月彤對紀非言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可惜非言已經有了竺學姐,唉!

“月彤姐,你不用擔心了,非言已經在廚房吃飯了。”

“真的嗎,那正好可以把這盅鴿子湯給他喝。”季月彤神色一喜,就要往廚房走去。

“月彤姐,非言在和竺學姐一起吃飯,應該是竺學姐說動了他。”阮少春雖然不忍心,但還是提醒道。

季月彤的腳步一頓,臉色也僵硬了一瞬。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轉身,將手中的湯遞給了阮少春,嘴角浮起一抹勉強的笑意:“那你幫我拿給他吧,我就不去打擾了。”

阮少春點了點頭,端著湯進了廚房。

季月彤往前走了幾步,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了紀非言和竺林森相對而坐、低頭吃飯的模樣,他偶爾抬頭,眼中的神采已經不再灰敗,看著竺林森的眼神似水般溫柔。

季月彤垂了垂眼,無聲地離開了院子。

她死皮賴臉地糾纏了他這麽久,一想到他喜歡的人是竺林森,她就怎麽也無法甘心,即便在敬藍山上,他用從未有過的嚴厲口吻再次拒絕了她,她也不曾真正死心,她隻是決定等,等一個更合適的機會,等一個他有可能喜歡上她的機會。

可是現在,她死心了。

因為她沒能讓他走出悲傷,而竺林森做到了。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絕望。原來這麽久以來,她一直都自欺欺人地活著,她總是覺得,她和紀非言從小一起長大,理所當然會在他心中有更重的分量,她總是覺得,他對竺林森的感情不過是一時衝動,不會長久。

可事實是,在他最悲傷的時候,能安慰他、救贖他的人,不是她,是竺林森。

他愛竺林森,他隻愛竺林森。

她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鄰家姐姐。

姐姐嗬……

季月彤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家中父母正在看電視,季月彤在門口站了會兒,道:“我想出國讀書。”

紀非言和竺林森的愛情讓她明白,隻有自己足夠優秀,才會有優秀的人來愛她。這麽多年,追求她的人,大多都是與她一般混沌度日、不求上進的人。

隻有紀非言是那個例外,哪怕在他最混賬、整日逃課打架的時候,他也是不一樣的,隻要他願意,他隨時都能逆轉翻盤。

他的人生,始終掌控在他自己的手裏。

而一旦他選擇放棄混沌度日,他就會立刻從觸手可及變成遙不可及。

“師姐,我已經沒事了。明天一早,你就和少春一起回校吧。”這天晚上,紀非言和竺林森一起坐在三樓的露台,看著遠方的夜景,紀非言突然開口道。

“你呢?”竺林森一愣。

“我想去一趟海邊。”紀非言說道,“我雖然不能帶外婆去看海了,但我可以代替她去看一眼,順便散散心。”

竺林森很想說“我陪你去”,但她知道,紀非言不會同意,他已經收起他的悲傷,不打算再在她麵前示弱。

“好吧,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明天,跟你們一起去車站。”

竺林森側頭看向紀非言,她知道他也許想一個人舔舐傷口,等他從海邊回來,他又會變回以前那個紀非言,笑一笑就能迷倒一大片女生,誰也不會洞悉他內心的傷痛。

可是,她就是想陪著他。

他不讓她去,她就偷偷去。

第二天,竺林森和紀非言、阮少春一起去了火車站,紀非言的車次比竺林森早一小時,所以他先上了火車。

留下來的竺林森和阮少春對視了一眼,阮少春問道:“竺學姐,你真的要坐下一趟車過去呀?”

“當然,你幫我弄清楚他住哪個酒店沒?”

“我辦事,你放心。”阮少春說著,就給竺林森發了個酒店名稱。

“你可千萬別給我說漏嘴哦!”竺林森很是滿意,再次叮囑道。

阮少春拍胸脯保證:“放心吧!”

一個小時後,竺林森和阮少春分別上了奔向不同城市的火車。

紀非言要去的海邊城市離江市距離不算近,坐高鐵將近要七個小時,竺林森到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等她一番折騰到了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

竺林森走到前台,不等前台服務員開口,就笑著將身份證遞給了對方,道:“你好,我男朋友剛剛辦了入住,我們一個房間,我忘記房間號了,你直接查下他的名字吧,他叫紀非言。”

竺林森說這話的時候,表麵鎮定,內心卻緊張得不行,生怕被拒絕,而且如果紀非言沒住這家酒店,那她的臉就真的丟到太平洋去了。

也許是竺林森的外表看起來純良無害,而且她主動給了身份證,所以前台並沒有質疑她,而是真的幫她查了一下,然後道:“你好,你們是8022房,這是房卡。”

竺林森的內心鬆了口氣,她接過房卡,道了謝,直奔8022房而去。

幾分鍾後,竺林森站在了8022房間外,她捏了捏手中的房卡,有些緊張,但到底還是沒有直接刷卡進去,而是按了門鈴。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才被打開,隻見紀非言一邊擦頭發,一邊問道:“什麽……”

“事”字未說出口,紀非言就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師姐?”

竺林森沒想到紀非言剛剛洗完澡,他穿了件浴袍,一邊擦頭發一邊開門的樣子,讓她的臉微微發紅。她看著他震驚的模樣,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小聲問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紀非言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將擦頭發的毛巾往邊上的櫃子上一放,就伸手將竺林森拉了進去。

他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捧著她的臉就吻了下來。

他的臉上還帶著沐浴後的水汽,頭發上的水珠滴到了竺林森的身上,她卻渾然不覺,隻是回抱住他,積極地回應他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