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廊下掌燈待君歸

帶著疑問,蘇棠等著江霖回來。

從下午一直等到了日頭偏西,又等到了皓月高懸,依舊沒有等到他。

飯菜已熱過三旬,蘇棠趴在桌子旁,了無生趣地望著門外隨風而動的蔥鬱竹林,歎息道:“小破球,我什麽時候換了個深閨棄婦的劇本啊?”

小破球並沒有回應,可能又切靜音跑去追劇了。

月影朦朧,蔥鬱的竹林在晚風的摩挲下微微晃動,枝影橫斜,成為一個個瘦骨嶙峋的寫意輪廓,將蘇棠心內的一江春水攪得更不安寧。

春寒料峭,一陣裹挾寒意的晚風從門外吹來,她打了個寒顫。

邀月從後麵為她披上一個毛絨披肩,柔聲道:“公主病體初愈,夜裏風涼,還是關上門等吧。”

軟毛服帖而順滑,蘇棠攏了攏披肩,星眸一凝:“江霖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麽久都不回來,肯定遇到什麽危險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邀月吃了一驚,趕緊拉住她道:“京城那麽大,您又不知道將軍在哪,如何去找啊?”

“說的也是……”

蘇棠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景王在京內耳目眾多,不然你修書一封給劉景明,讓他派出手下去找找?”

邀月一怔,垂眸道:“是,奴婢這就去。”

更深露重,邀月一路穿廊走小徑來到後院,將籠中的信鴿放出來,在手中撫了撫,眸光幽幽,抬手便將它放了出去。

“你還未寫信,怎麽就放鴿了?”黑暗中一人道。

聽出了來人的聲音,邀月身形未動,冷冷道:“王爺親賜的信鴿可不是做這些末流的找人小事的,我不過是應付一二。”

一個倩影從黑暗中走出,正是滿臉怒容的憐星,“我隻知道公主待我們極好,她又是真心喜歡江將軍,你欺騙她就是恩將仇報。”

邀月冷然道:“你我雖侍奉公主,但真正主子永遠是王爺,隻有他的命令才永不容許違背,你懂嗎?”

她們二人表麵上是羸弱纖細的小小婢女,實際上都是自小接受刺客培養的職業死士,是劉景明手下最鋒利的兩把軟刀,勢必要為了他而賣命到最後一刻。

憐星不服氣道:“明明是你欺騙公主,怎麽還能扯到王爺身上?”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看不出來嗎?”

邀月哼笑一聲,抬頭望著天上冰冷的皓月,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不管魏國公主真正心儀的人是誰,她以後,必然是王爺的掌中之物。”

憐星一愣,下意識道:“這怎麽可能?王爺明明知道公主和將軍郎情妾意,還做過承諾將來要放他們自由……”

邀月轉過頭,冷聲道:“憐星,你我跟在王爺身邊十餘年,可曾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如此用心?不說別的,你真當那牡丹宮裝不過是王爺的應急之舉?”

憐星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反駁。

牡丹宮裝是劉景明生母留下的遺物,指名說要留給未來的景王妃。這麽多年來,景王一直將其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妥善保存。

這不僅是一套衣服,更是代表了劉景明心中最後一份柔軟的情感。

而他,卻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全部給了她。

此時,被人稱作掌中之物的蘇棠正趴在飯桌上昏昏欲睡。她今日在邀月的連哄帶騙下喝了不少護體驅寒的湯藥,已經快要達成“人形藥罐子”成就了。

門外傳來了一聲壓低音量的“將軍回來了”,不待蘇棠起身,便看到門外一個挺拔的身影迅速走過,沒有一絲停留。

蘇棠立刻飛身追了出去,對著已走到遊廊盡頭的挺拔背影叫道:“江霖!”

夜風驟起,那抹身著青色朝服的背影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蘇棠深呼吸一口氣,將所有不好的猜測和負麵情緒盡數藏好,揚起一抹最為陽光燦爛的笑容,拈起裙擺向他跑去。

聽著身後不斷逼近的腳步聲,江霖更加心亂如麻。

他之所以在外麵晃到這個時辰,便是想趁蘇棠安歇以後再回來,好避免碰麵的機會。入門後見正廳燈火還亮著,明明可以走小路,他卻鬼使神差地繞過去,想從門口快速看一眼她的麵容,誰知竟會驚擾了她。

就算他想假裝聽不到她的那聲呼喚,他的身體也會本能地出賣他,讓他猝然停下步子。

可是,他根本沒有想好該如何麵對她。

天人交戰中,帶著甜甜花香的人兒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側,對他輕聲道:“這麽晚才回來,吃飯了沒有呀?”

甜美的嗓音一如往常,卻讓江霖更多了幾分心虛。

他並未側頭,隻公事公辦道:“吃過了。”

院內的小廝搖頭歎息一聲,自家爺在車廂中不動如山坐了一日,連水都沒心思喝上一口,更遑論是進食用餐呢?

蘇棠應了一聲,微微頷首道:“那就好。你身居高位,回了京城肯定會有不少應酬,這都是很正常的……隻是以後,若是臨時有事不能回來,能不能差人回來報個信?”

說話時,她臉上依舊帶著百分百的笑意,眼眸彎彎,凝著滿天星光。

江霖肩膀微不可見地一顫。

自父兄去世,這麽多年以來,江府一直是冷冷清清的,從未有人等過他,他也從來不需要跟任何人報備行蹤。但今天,有人在家點燃一盞燈,溫柔地等他回來。

短瞬間,江霖真的很希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這樣他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著一切,能伸開手,將身側他深愛的人攬入懷中,輕吻她的眉角,說一句:“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

但不行,既然已經決定要放她自由,他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貪戀她的美好。

“抱歉。”

江霖依舊未看她,輕啟薄唇道:“我沒有這個習慣。”

月影朦朧,滿院竹影隨風而動,在站的很近的二人中間隔出幾道陰影,像是要將他們分開。

蘇棠仍笑著道:“從前沒這個習慣很正常,但以後有我等你了,你如果一直沒有消息,我會很擔心你……”

說話時,她長袖下的手已經微微攥起。

驟然加快的心跳中,蘇棠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