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棋子

太子到死都不知道,他最信賴的周公公,竟然是劉景明十幾年前安插下的眼線。

太子更想不到,他日日為老皇帝奉上的孝心茶,早就被周公公放入了微量的毒劑。隻待日積月累,便能侵損神經,讓人瘋魔昏厥。

大仇得報,本該神清氣爽,但一想到江霖抱著蘇棠離開的身影,劉景明眼中還是蒙上了一層陰霾,心口莫名堵得慌。

微微停頓後,劉景明重新打開折扇,道:“本王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小太監一愣,一雙綠豆眼滴溜轉了轉,順從地下跪行禮道:“雜家自當竭盡全力。”

……

原世界,蘇棠想象過很多次江霖的房間會是什麽樣的,會不會有貼滿一麵牆的球星海報,會不會有航模櫃籃球框,會不會有堆疊如山的女生情書。

可當她看到這一世江霖的臥室後,隻能在心裏微弱地感慨一聲——

這麽精致的房間,真的是一個男人住的?

除了黑桃木的家具外,映入眼簾的所有裝飾顏色都是青色。青色的書簾,青色的字畫裝裱,青色的花瓶茶盞,青色的床幔,青色的床單被褥……

幽深又明亮的色澤,充斥了他的整個房間,軒塵不然。

躺在江霖的**,鼻尖縈繞的都是他的氣息,簡直就像是睡在他的懷裏一樣。

蘇棠的臉蛋越發滾燙,簡直快要紅到了耳朵根,神智也愈發昏沉。像是攀不上浮木的溺水者,頑強掙紮一陣子後,便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隔著一方絲帕,郎中為她搭脈了良久,神情嚴肅,山羊胡下嘴唇微微抿著,顯得十分猶豫。

“奇也怪哉……”

他口中喃喃念叨一句,瞥了一眼江霖,一副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江霖心頭一緊,眉頭緊鎖道:“她的病情很嚴重嗎?”

郎中垂首作揖,支支吾吾道:“這位小姐脈象虛浮,極不安定,甚是奇怪……按道理來說,若隻是尋常落水又得了及時救治,應當不會如此嚴重,隻怕是這表層病症之下,尚有一些老夫不確定的因素……”

江霖看出了他的顧慮,道:“但說無妨。”

郎中歎了口氣,道:“敢問將軍一句,小姐之前可曾中過劇毒?”

江霖先是一怔,隨即很快想起蘇棠在都護府被程嵩銘下的毒,立刻道:“大概半月前,她中過一次殃及性命的劇毒。”

“請問小姐之前中毒,是如何緩解的?”

江霖遲疑片刻,將之前蘇棠給他的理由講了出來:“她說她自小服用靈丹妙藥,身體內含有解毒的藥草成分,正好和劇毒中和,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蘇棠能死而複生,江霖高興都來不及,之前絲毫沒覺察出她話裏話外的不合理之處。隻當是老天爺眷顧,給他們二人一次重來的機會。

“竟有如此奇事?”

郎中一驚,捋了捋胡子,道:“這便說得通了,小姐體內之前的毒素並未完全消逝,因為這次落水傷及經脈,使得體內殘留的毒素再度發作,這才加重了病情。好在毒素的量並不算多,經及時治療,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江霖探手摸了一下蘇棠滾燙的額頭,擔憂不減道:“那這高熱何時可退?”

郎中搖了搖頭道:“將軍可讓府上婢女準備一盆涼水,將手帕沾濕放置於小姐的頭部,隔一段時間便進行更換,多次幾番,即可緩解高熱。”

江霖微微頷首,拱手道:“多謝先生。”

“將軍客氣了,小的這就下去煎藥,失陪了。”郎中連連作揖,帶著藥箱離開了房間。

**,蘇棠眉頭緊鎖,緊閉雙眸,長長的睫毛羽翼般投下陰影,臉頰滿是病熱的潮紅,鬢角的碎發亦因燥熱而微微濡濕。

江霖垂眸看著她,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道:“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承擔了這麽多,還險些丟了性命。

——如果早知道會這麽危險,我絕不會讓你冒這個險。

江霖的指尖溫涼,碰在發熱的臉上格外舒服,蘇棠忍不住往他掌心蹭了蹭,無意識地哼唧了一聲。

嬌憨可愛的模樣,看在江霖眼中,讓他的喉頭一緊。

——你救了我這麽多次,現在,也該我照顧你了。

……

耳畔一陣若有似無的哭聲,像貓抓一般,攀撓著昭陽的心,讓她昏睡得極不安穩。

宮內哭嚎可是大忌。

是誰膽敢在她的金鳳殿放聲哭嚎,不要命了嗎?

胸口傳來鈍痛,昭陽咳嗽幾聲,疲憊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李嬤嬤那張憔悴到毫無血色的蒼老麵容。

“殿下,您終於醒了。”李嬤嬤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她身後,所有宮婢皆衣著縞素,伏在地麵上哭成一團。

“發生什麽事了?!”

昭陽腦內驚雷炸響,掙紮著從**爬起,顫聲道:“是不是父皇他……駕崩了?”

李嬤嬤哭著搖頭道:“不是,不是陛下……”

拎起的心稍稍放下,昭陽的臉色也緩和了些許,喃喃道:“不是就好,不就是好。”

同時,她又陷入了迷茫,道:“那是誰?死了能有這麽大陣仗,能讓我的金鳳殿也為他披麻戴孝?”

不問還好, 一問李嬤嬤哭得更是撕心裂肺,滿室宮婢皆嚎啕不止。

一個宮婢顫聲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昭陽愣愣地重複一句,瞳仁隨即放大,一巴掌扇在了出聲的宮婢臉上:“你胡說八道什麽,我皇兄正值壯年,日後可是要成為一國之君的,你竟然敢詛咒他!”

說罷,昭陽扭身去抓李嬤嬤的衣袖,大聲道:“李嬤嬤,去拿我的鞭子來,我要一鞭一鞭抽死這個賤婢!”

“殿下,您冷靜一些吧。”李嬤嬤用力按住昭陽的肩膀,淚眼朦朧道:“太子殿下已經去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請您一定要節哀。”

看著李嬤嬤眼中深切的悲慟,再聽著殿外若有若無的嗩呐哀樂。

事實真相如何,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