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人世

“退婚?”少女聲音高高揚起,帶著幾分刺耳的尖銳。“本公主貴為一國公主,豈是唐昭這等莽夫隨意嫌棄的。”

玉手一揮,將托盤上裝著上好茶葉的瓷罐掃落在地,一時瓷片茶葉灑滿一地。

“好個唐家,好個將領世家,本公主就不信缺了他這盛朝就亡國了。”

說著,少女還不解恨,轉身將一桌的瓜果也掃落在地。

“公主慎言,公主息怒。”一群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心中暗歎自身倒黴,居然會分到長樂居做事。

“閉嘴,本公主如何還要你們下賤之人來管。”少女抬腳踹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名丫鬟。“都給本公主滾出去,滾”

隨著話音一群丫鬟逃命似的跑出了長樂居。

待金枝回來,就看見一群丫鬟站在屋外,暗暗的歎了口氣。

“這是怎麽了?”金枝上前查看,隻見其中一個丫鬟滿手都是鮮血,因為過了些時間,血都凝固了。

“金枝姐,公主今早上發脾氣踹了銀霜一腳,銀霜剛好按在碎瓷片上了。”一旁的丫鬟開口回到。“我們不敢離開,隻能一直站在院外,銀霜這傷也隻有這般幹晾著。”

金枝見傷口不怎麽深,隻是口子大。“還好傷口不深,沒傷到筋骨。銀杏,你帶她去府醫那邊,把傷口處理了。”

“是。”銀杏按住雀躍的心情,隻要不去麵對暴怒的公主,讓她幹什麽都行。

其他丫鬟羨慕的看了一眼便低下頭站在一旁。

金枝單獨進去,就見自家公主正坐在榻上把玩新得的金簪。

許是發了脾氣小憩了一會的緣故,一頭烏發散亂未挽,肆意的灑落肩頭;玉麵敷胭脂;一雙醉人桃花眼帶著幾分朦朧的水汽;兩彎遠山眉不描而黛微微蹙起;紅唇因身體不適唇色略白,在眉眼的俏麗多情間添了幾分柔弱。

柔嘉公主貌美身子弱,是東祁眾人皆知的病美人。

玉指襯金簪與瓷片映鮮血,就是沐浴在正午的陽光裏,金枝也莫名感到一絲寒氣。

“公主,你身子不好,不易大動肝火。”

柔嘉微微側目,帶著幾分迷茫看向金枝。

死後的她被囚禁在冥府地獄,不得投胎轉世,渾渾噩噩的也不知被關了多久,日日隻能靠回憶仇恨來支撐,都忘了人世間的其餘人了。

“金枝,你多大了?”

“婢子今年十五了。”金枝覺得自家公主怪怪的,以前人雖然也病怏怏的,但不像現在周身透著一股死氣。

“十五啊!抬起頭來。”

金枝依言抬頭,她身材纖細並不瘦弱,皮膚底子極好,白嫩如雪,五官精致,是一個十足的美人。

柔嘉不由想起鬼差的話。

“你那丫鬟為了就救你,委身於胡勇那老太監,被活活折磨死,你怎的無半分愧疚?”

隻見那孽鏡裏,一具骨瘦如柴的**女屍被人隨意的埋葬,因為泥土淺薄,還被聞味而來的野狗刨出啃食。

當時自己是怎麽說來著,對了。“要不是本公主,她早就被她那賭鬼父親賣到窯子裏,成那萬人騎的妓子了,她跟著本公主享了幾年清福,怎麽也得還回來吧!”

“公主,公主。”金枝見她神色不對,連忙輕聲喚她。

柔嘉還待說什麽,就見海公公站在門外。“何事?”

“回公主,麗華公主過來了。”海公公是皇上賜的內侍,幾個公主也就柔嘉有這個殊榮。

柔嘉想著前世這個比自己下場還要悲慘的女人,就有些開心。“讓她進來吧!”

麗華公主的生母是楊貴妃,原本還是個妃子的她憑著一對龍鳳胎直接被皇上升了貴妃之位,加上娘家父兄抵禦蠻族有功,在朝堂上與太子針鋒相對。

“聽說唐昭要與皇妹退婚,皇姐特地過來看看皇妹,皇妹可別氣壞身體了。”人未到話音先到,開口都是關懷的話語,聽到人耳朵裏卻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身穿火紅騎裝的麗華公主豔麗的讓人不敢直視,很明顯剛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連衣服也沒有換。

“嗬,皇姐多慮了,不過區區莽夫罷了。”柔嘉扶著金枝的手坐起身,不屑的開口。

心中卻有幾分明了,怪不得睜眼時滿地的瓷片茶葉,原來自己是回到了與唐昭退婚的時候。

麗華柳眉一挑,平常自己拿話刺她,這人早就和自己吵起來了,今天居然還耐心的和自己客套。

自己來時遇見那滿手是血的丫鬟,想來剛剛發泄了一頓,人沒那麽大火氣了。“那倒是皇姐白擔心了,不過你這動不動打罵丫鬟的脾性好歹也改改,禦史台那些人都在父皇麵前參你好幾次了。”

“不過幾條卑賤的命,那些人就喜歡大題小做。”柔嘉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又抬頭看麗華。

前世麗華被楊貴妃逼的嫁去察爾部和親,麗華報複般的在新婚夜刺殺察爾部首領,被發現後選擇了自盡。

事情傳回京都,楊貴妃為了兒子,在景帝麵前哭訴著與麗華斷絕母女關係,甚至拒絕派人領回麗華遺體。

即便這樣,麗華的刺殺還是讓景帝開始厭棄四皇子母子。

柔嘉思及此處,看向麗華的眼神透著幾分可憐。“皇妹等下要去將軍府,皇姐是要一起嗎?”

麗華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不滿。不過是一個母族衰弱又被退親的公主,有什麽資格用可憐的眼神看自己。“本公主可不喜歡皇妹的眼神呢!”

柔嘉愉悅的勾勾唇角,上輩子自己和她就不對眼,雖不知道那閻王為何會讓自己重活一次,但這不代表自己會因此當一個純良的人。“是嗎?那沒辦法,隻要皇姐不高興,皇妹便開心。”

麗華還要說什麽,就見一丫鬟進來在她耳邊耳語幾句,輕鬆的表情一凝。“皇妹多休息,本公主還有事。”

說完,毫不留戀起身離開,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

柔嘉梳洗好,起身來到房外,有些不適應明媚的陽光,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台階走到花圃邊。

正是初夏時節,花圃中綠意盎然,一株洛陽紅花開正盛,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丫鬟們害怕的低頭大氣也不敢出,安靜的站在一旁。

“公主,馬車備好了。”金枝點了幾個眼熟的跟著去將軍府,又看了一眼其他丫鬟,暗自歎了口氣,這公主府不過住了一年,伺候公主的丫鬟已經換了兩波。

柔嘉收回目光,腦中想著將軍府的事。

將軍府隔公主府三條街,雖有將軍之名卻無將軍之實。自秦皇後逝去,家中男兒戰死沙場,孫子也因一次動亂幾乎死絕,沒落的還比上後來居上的新貴。

這些年聖上感念秦家功績,將軍府一直未收回,府中隻剩三位舅母與兩個女兒和一個身有殘疾的兒子。

大舅母趙氏因丈夫戰死沙場,兩個兒子死於刺客之手,潛心於佛法不問世事;三舅母薛氏孕有一女,未出嫁時是家中幼女,丈夫身死,常常不在府中而是帶女兒回娘家散心;整個將軍府隻有二舅母文氏一個人打理,外間生意就殘疾在身的秦子軒打理;可以說整個將軍府就靠二房撐著。

文氏本來還在料理賬本,就聽下人來報說是柔嘉公主來了。疲憊的揉了揉額角,讓嬤嬤扶著自己出去。

“臣婦不知公主前來,還望見諒。”

柔嘉看著麵前不過三十多歲,兩鬢已經長出白發的婦人。

對於這個後來為了兒女,自請和離的二舅母語氣多了一分尊重。“二舅母不必多禮,本公主病了這幾日,想過來看看外祖父。”

文氏做了請的手勢。“公主身子剛好,若要知道公公的情況,差人問一聲就好了,何必親自跑過來。”

“親眼所見,總比耳聽來的實在。”柔嘉笑著說道,雖然很想現在就弄死那老匹夫。

但是若真死了,後麵那賤人來京都,自己拿什麽拿捏她。

“二舅母事情繁忙,先去料理就是,本公主自行前去。”

文氏看見拐角處的人,當下點了點頭,讓自己的貼身丫鬟陪在旁邊,匆匆回去了。

秦老將軍自戰場上失蹤後,直到四年前才在護國寺出現,可惜發現時人已經昏迷不醒,手筋和腳筋也被挑斷。雖然及時救治,可醒來竟是癡傻了,四肢不得動彈,至今躺在府中的鬆鶴堂。

鬆鶴堂內藥味彌漫,太後怕人不盡心伺候,特地從宮中賜下人來服侍。

柔嘉來時,負責針灸的禦醫剛走,服侍的人正準備喂秦老將軍喝藥。

秦老將軍五十多歲,卻因病痛如一個七十歲的老朽般,渾身散發著死氣。往日馳聘沙場,曆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如今隻能像一個廢人般困於一方木椅間,事事要人服侍。

“婢子拜見柔嘉公主。”

“嗯,起來吧!宋禦醫如何說?”柔嘉拿過藥碗喂秦老將軍。

秦老將軍雙眼無神,列嘴癡癡傻笑,服侍的人不住給他擦拭口水。

“外祖父,來,喝藥。”柔嘉輕聲哄道。

“苦……哭……”因為傷了腦袋,便是說話也不利索。

“乖,喝了藥就給外祖父吃蜜餞。”

一碗藥耗了許久,看的一旁的丁嬤嬤都覺得手酸。

太後與老將軍是親兄妹,太後老人家怕老將軍在府裏被人輕慢,特地將身邊一直跟著的丁嬤嬤派來。

“柔嘉公主身子剛好,當是注意休息。”雖然柔嘉公主性子刻薄,但對老將軍卻是一等一的好。

因為這事,丁嬤嬤每次進宮匯報事情,都要在太後麵前誇獎幾句,為此太後對柔嘉公主很是親厚。

柔嘉被藥味嗆著咳了兩聲,眼中帶著淚花。“祖父這般,丁嬤嬤讓本公主如何安心休養。”

“太後前些日子還惦念著公主呢,公主也要讓太後安心才是。”

柔嘉拭去眼淚,眼中帶著幾分驚恐與歡喜。“勞皇祖母掛念,當是本公主的錯。”

丁嬤嬤雖然和柔嘉說話,眼神一直都在秦老將軍身上,見他不舒服的扭動,連忙彎下身子給他調了調靠墊,又細心的給他將嘴角的口水擦去。

柔嘉拿帕子捂著嘴,眼中閃過一絲諷刺。“丁嬤嬤,本公主風寒未愈,就先回去了,以免過了病氣於外祖父。”

“公主慢走。”丁嬤嬤將柔嘉送到鬆鶴堂外,便轉身回去。

柔嘉看著院中的老人,又看向自己沾了藥汁的指甲,嫌棄的拿帕子擦拭。

果然,自己還是忍不住要弄死他。想當年那老匹夫重傷來找自己,被自己暗地下死手砸了腦袋,挑了手腳筋,居然都沒有死,還裝瘋賣傻的騙過了自己。

裝瘋,那她就讓他真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