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憑欄遠眺

書房裏的那款木梯,遲靈瞳最終選擇了楓木。楓木有股天然的清香,紋理清明,木梯做成三角形,交叉著,三級欄杆,刷兩遍清漆,貼著牆放,像一把大號三角板。看著與製圖板,是一個係列,很協調。

她比劃了兩遍,蕭子辰還是不太明白。“你畫給我看看。”

她低頭啪啪地敲打著鍵盤,含糊道:“家裏沒有繪圖的筆。”

蕭子辰起身去了臥室,出來時,手裏拿著那盒輝柏嘉的繪圖筆。

她不說話,俏麗的麵容一點點地漲紅,唇角緊抿。回濱江後,這盒筆她一直藏在行李箱的最裏層,從來沒碰過,不知他怎麽翻到的。他拿過一張紙,欠下身,在她手裏塞了一枝筆,然後握著她的手。握筆的手指有點顫抖,他笑了下,“是這樣嗎?”

開始,是她的手跟著他的手,一根線,一個點,一個麵,像小孩子在塗鴉,後來,他的手放輕了力度,她手中的筆像有了生命,每個線條都是那麽準確到位。

看著躍然紙上的木梯,蕭子辰彎起嘴角:“哦,原來是這樣啊!”用彩色鉛筆畫的設計圖,和3D效果圖不同,更容易表現設計師心中的感覺。木有生命,尤其在未加過分雕飾的時刻,木質的紋理直接影響家具的結構。

遲靈瞳癱在椅中,像走了千山萬水般。手裏的筆被攥得死緊,她……又可以畫圖了,一時間,想哭又想笑。她雙手環抱住蕭子辰的腰,她曾經緊閉的心門,每多一天,就為他敞開一點。這是不是代表春風再次吹綠江南岸?

“子辰,你原來也會畫圖呀!”

“我有說過我不會嗎?要不,我們一起設計這個家?”蕭子辰由著她在懷裏拱來拱去,笑著指向屏幕上的《在一起》。

“以後我們的家,我們一起設計。這個就讓我獨立完成。”她抬起頭,眼裏盡是不安,生怕他誤會。

“我可以答應你,那麽你也答應我下周和我一塊搬進憩園。”濱江入秋了,天氣會越來越冷,拆遷房的門窗處處漏風,要是下場凍雨落個雪,估計水管都能凍著。

遲靈瞳臉一紅,“這……不太好,爸爸媽媽那裏不好交待。”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們在一起嗎?”蕭子辰笑得深不可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拜孔雀所賜,不過三天,蕭子辰移情女友閨蜜的戲碼從濱江到青台再到寧城,已是廣而告之。“我忘了告訴你,子桓一個小時後到。”

“到哪裏?”遲靈瞳頭皮一麻。

蕭子辰好整以暇地收收電腦、課本,準備上班去。“這裏。自家人,你無需特別招待,你吃什麽他吃什麽。”

“蕭子辰,你不厚道。”遲靈瞳嚴重抗議。

蕭子辰溫柔地吻吻她嘟起的嘴唇,“靈瞳,有些事我們一起麵對,但有時候,你也要學會獨自解決問題。為我,勇敢點。”

遲靈瞳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幾圈,蕭子桓到了,戴著墨鏡,叨著煙,像個黑幫老大似的,手裏提著個大竹簍。進了門也不說話,竹簍突然倒了個,來了個底朝天,一隻隻青色的大螃蟹滋滋吐著白沫,橫行霸道地爬了一地。

“你幹嗎?”遲靈瞳手忙腳亂地想去捉,又不敢,怕夾著手指。

蕭子桓摘下墨鏡,壞壞地笑著:“我要代表月亮懲罰你。”

“我做錯什麽了……啊!”一隻螃蟹爬上了遲靈瞳的腳,她嚇得跳了起來。

蕭子桓眼露凶光:“你招呼不打一聲,突然成了我大嫂,你讓我情何以堪?”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為啥不去向你哥問罪?”螃蟹樣子笨笨的,爬起來速度卻不慢,眼看它們分頭行動,往四下逃去,遲靈瞳肉都麻了。

“我哥已經為你受盡了折磨。上次回青台,垂頭喪氣,茶飯不思,一副為情所困的潦倒樣,我差點嚇出心髒病,以為他被誰掉包了。我說是誰呢,原來你是罪魁禍首。”

“你真要落井下石?”遲靈瞳沒轍了,拿了隻羽毛球拍,追著螃蟹就砸。

“別,傻瓜,我花大價錢買的。”蕭子桓攔住遲靈瞳,瞪了她一眼,“看著,捏住殼,動作利落點。”

那些螃蟹像是怕他,見他過來,一個個乖乖地趴在地上。不一會,竹簍又裝滿了。遲靈瞳哭笑不得,“這樣好玩嗎?說,你來濱江的目的是什麽?”

“拍拍未來大嫂的馬屁,不是說長嫂如母麽,這螃蟹就是我孝敬你的。”

遲靈瞳一口氣差點背過去,她對天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蕭子桓,你好好祈禱,千萬不要有一天落在我手裏。”

“你說得我好怕,大嫂!”蕭子桓樂嗬嗬地拎著螃蟹洗洗刷刷,切了蔥和薑,用草繩把螃蟹一隻隻紮了,放在鍋裏蒸上,然後煮了飯,又做了蒿瓜炒肉絲、西紅柿雞蛋湯。兩個人的午飯很豐盛,遲靈瞳沒出息,兩隻螃蟹一吃,嘴巴裏的皮都磨破了。不過,還是很中肯地誇了句螃蟹非常鮮美。

蕭子桓還要去為江鮮館進貨,吃完飯就走了,走前,說了句人話:“妹妹,其實我真的替大哥開心,他終於把眼睛擦亮了。早點回青台,我媽媽常念叨你呢!”

這算是祝福吧,遲靈瞳決定一笑泯恩仇,不再計較他今日的幼稚。

比起蕭子桓不按牌理來的造訪,譚珍和遲銘之就顯得平和多了。並不是胳膊肘子往裏拐,偏心自家孩子,遲靈瞳的教育,兩個人非常自信。一棵挺拔的成材樹木,不可能突然長歪。孔雀在電話裏哭得撕心裂肺,兩個人還是冷靜地把所有事分析了下。心裏麵其實還有點暗暗歡喜,瞳瞳能夠開始新的戀愛,是否代表已經走出了裴迪聲的黑障區?兩人決定由譚珍把遲靈瞳接去省城好好談一談。

蕭子辰送遲靈瞳去的車站,說好周末去接她,然後請譚珍同意他和遲靈瞳訂婚。“住在一起是件大事,爸媽們都是非常傳統的人。你別緊張,訂婚就是走個程序。”自正式交往後,兩人還是第一次分開,臉上都有點依依不舍。

關隱達不在家,晚上就譚珍和遲靈瞳吃的飯。

“他這幾天在廳裏加班,有一個市出了件震驚全國的非法集資案。主犯是個中年婦女,臉很飽滿,鼻尖上有顆黑痣,經常上電視的,你應該見過。她利用擴大生產線之際,非法向民眾集資十個多億,然後把款項轉到國外。她準備出逃時,被公安部門發現了,但隻來及扣押了有關人員,她和她女兒還是逃了。海關沒有她們出入境的記錄,人應該還在國內。上麵要求廳裏在三個月內要把她抓捕歸案,並追回所有的款項。你關伯伯忙得焦頭爛額,嘴巴都起泡了。唉!”譚珍說道。

“難道她不消費、不住宿?這些都會有記錄的。”遲靈瞳覺得這是件簡單的事。

“她有幾個身份證,早做好準備。”

“那……那臉總不會變吧?”

“整容業現在這麽發達,要換張臉也容易。你記得小時候看吳宇森拍的《變臉》嗎,你怕得不敢睡,硬要我陪著。”

遲靈瞳瞪大眼:“那是電影,誇張的,現實怎麽可能。麵部涉及到很多神經,又不是麵具,想戴就戴,想摘就摘!”

譚珍笑了:“你和子辰在一塊都聊什麽呀,他可是醫學博士,沒告訴你現在的醫學水平已經先進到我們不敢想象的地步。”

這三百六十度的急拐,遲靈瞳沒設防,含著一嘴的飯,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譚珍給她盛了碗湯:“瞳瞳,你覺得媽媽都這把年紀,還和你關伯伯重新組合家庭,是為什麽?”

“感情一眼看不到頭,幸運的人能磕磕碰碰牽手到底,有些人走到半途就鬆了手。老天讓人來到這個世上,絕對不會讓人孤獨到老的。半途中丟下的人過得有些辛苦,但還是會牽上另一雙手,隻要你有勇氣,幸福就可以繼續。瞳瞳,你關叔看著子辰長大,他是個好孩子。”

遲靈瞳就著湯把飯咽下去,不敢隨便接話。她以為媽媽為人師表多年,一番倫理教導是自然的,沒想到她會以身說法。

譚珍繼續說道:“孔雀說他始亂終棄,我不相信。孔雀不是個壞人,但心太野太貪,而且不太踏實。”

“媽媽,咱們不要評價人家的人生觀,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不管怎麽講,蕭子辰做過孔雀的朋友,弱水三千,她不該取這一瓢飲,但她偏偏取了。

譚珍疼惜地點點頭,聽吧,自家孩子就是心善。

蕭子辰的訂婚請求,譚珍很通情達理地答應了,遲銘之也沒意見。接著,關隱達和蕭華進行了親切的電話交流,決定訂婚的日子放在下個月十六號。

兩人在寧城隻待了一晚,蕭子辰周一有課。“呃,你開車過來的?”遲靈瞳站在樸實的黑色君威麵前,眼睛瞪得差點脫了眶。

“我有駕照。”蕭子辰打開車門,替她係上安全帶。

遲靈瞳忽視心中煩燥的情緒:“你已不在意那件意外了?”

“偶爾腦中閃過車禍的片段,仍會驚出一身的汗。但這是我需要克服的,不能每次你去哪,都要和一群陌生人擠大巴。那天送你的時候,我就決定了。”

她的手摸向他的臉,沿著臉頰慢慢上移,插進了他的發間,呃?她的指尖依稀遇到了一些阻礙,像是疤痕。“那時,你臉上也受傷了?”她撥開他的發,細細看他發根處,確是有密密的縫痕。

蕭子辰握住她的手,貼著自己的唇,溫柔地把五指一根根吻過。“不是一點傷,我聽別人說,幾乎是麵目全非,我這張臉等於是重新做的。腹中的五髒六肺也挪了部位,能夠活下來,我已經是非常非常幸運。所以雖說失去了記憶,但我此刻一點也不痛苦。”

想著他的豁達與堅強,心像一陣細雨潤得濕濕的、柔柔的。

“如果你不敢坐我的車,我送你去車站。”他促狹地彎起嘴角。

“你敢開,我就敢坐。”她大義凜然地仰起脖子。陽光從車窗斜射進車內,一團一團溫暖的氣流凝結在車頂。

蕭子辰適應能力很強,專業英語教得如魚得水,在辦理港方投資與交流學生事務中,他蓄藏了多年的管理潛質有所展露,醫學院對他很器重。學期開始不久,他升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又要上課,又要忙其他事務,他卻很輕鬆,還能騰出時間陪遲靈瞳、訂酒店、寫請帖。

遲靈瞳搬去憩園的日子放在訂婚後,蕭子辰說要先熟悉熟悉環境,以邀飯、看碟的名義,很快就把遲靈瞳誘進了憩園。

第一次踏進憩園,遲靈瞳沒有想象中那麽感慨。雖然沒有進來過,但她閉上眼,裏麵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她都能如數家珍。

蕭子辰住在靠江邊那幢樓房的二屋,樓下就是遲靈瞳經常來轉轉的帶庭院的公寓。

“搬進來前,我找物管會,想能不能調劑一下公寓,我對下麵那套情有獨鍾。”蕭子辰煮了開水,給遲靈瞳泡了柚子茶,又從廚房裏端出一碟巧克力蛋糕。

遲靈瞳被冒著熱氣的茶杯燙得縮回手,湊到嘴邊吹了吹。“物管會怎麽回答的?”

“他們說那套公寓不對外出租。我問不是一直空關著嗎,還沒裝潢呢,他們說那是屋主的設計方案還沒定下來。我又問屋主是什麽樣的人,我能不能和他商量下,他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屋主是一對從事房屋設計的情侶,非常優秀,本來想把這公寓裝潢成樣板房的,後來有事耽擱了。呃,你怎麽了?”蕭子辰驀地看到遲靈瞳眼中淚光閃爍。

那一瞬間,遲靈瞳的心情像張白畫布被他的話染了色一樣,刷地一下無限傷感了起來。“我……聽著很羨慕。”她臉上浮出輕淺的苦笑。

“沒什麽可羨慕的,以後我們也會有我倆共同設計的房子。”蕭子辰輕聲接過話去。

那也是“再”了,不會是初次那種心情。遲靈瞳眨去眼中的淚意,低頭喝茶。

蕭子辰的公寓布置得是典型的“書香門第”,抬眼一掃,到處都是書。最大的房間做了書房,環壁一周都是書櫥。“那些都是醫科方麵的書,我很少翻閱,也看不懂。我常用的就是這些書。”蕭子辰指指書桌旁邊的一個小書櫥,裏麵是一排排專業英語磁帶和英語教學用的資料書、笨重的大詞典。

遲靈瞳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顫微微地拿起桌角上放著的《中國民居》和《西方建築史》。“你……怎麽會有這兩本書?”她訝異地問。

蕭子辰眼中閃過一絲羞赫:“想走進你的世界,多了解你,上次去書店,買了這兩本,中西方結合,我想速成下。”

“我有那麽複雜?”她撲進他的懷中,輕咬著他隻著襯衫的胳膊。

蕭子辰嗬嗬地笑,揉著她的頭發,“不複雜,但想要了解,還是要用點心。再有十天,我們就要訂婚了,你有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要邀請,我給你留了十張請帖,夠嗎?”

她的腦中閃過孔雀的麵容,無奈地歎了口氣。“足夠了,我交友不廣。”

遲靈瞳第一張請帖送的人是希宇,她覺得該和這個關心她的前男友分享下她的現狀。

“你要結婚了?你要結婚了?你要結婚了?”他無法置信,無法接受。

“識字嗎,是訂婚。”遲靈瞳指指請帖上的字樣。

好一會,他才接過請帖,緩緩打開。然後像被奓了毛似的,滿屋子亂躥。“你為什麽要去搶鳥類的男朋友,你該搶的人是我。”他戳著自己的胸膛。“我比不上那個書呆子嗎?至少我們以前還有感情基礎的,如果你一旦來搶我,我一定不會矜持,順水推舟就如了你的願。或者你暗示下,我來當負心人也可以。”

遲靈瞳被他這番豪言雷得裏嫩外焦。“其實我有考慮過和你重拾舊夢的。”

“真的?”希宇消停了,穩穩地坐下靜候下文。

遲靈瞳點點頭:“可是因為我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會犯同一個錯誤,對不對?我們在最好的歲月戀愛過,結果差點反目成仇。現在我們都這把年紀,被風風雨雨洗禮過,早沒了當初的純真,而且還都心裏裝著別人,我們再在一起,就是血雨腥風了。為了祖國的和平,我生生斷了這個念頭。”

“你就盡情地編吧,把我當個傻子在耍。”希宇生氣地扭過頭,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包煙,抽出一支,不知怎麽的,掏了半天,發現沒帶打火機,氣得把整支煙都捏碎了。

遲靈瞳看著他,心裏明白希宇這次好像是有點動真格了,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遲靈瞳,我告訴你,也就是我希宇賤,心甘情願地任你**,因為我是真的在意你,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我對你這樣了。”

“希宇……”遲靈瞳低下了頭。

希宇一揮手:“啥都別說,你心裏沒我,不然以你的聰明,我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遲靈瞳啼笑皆非:“蕭子辰是和孔雀分手之後,我們才在一起的。你別把我講得像個女土匪似的。”

“可他還是孔雀的前男友,你一定是以前暗戀他,才願意犯這樣的大忌。”

“不說這些可以嗎?”遲靈瞳投降,“如果你不願意去參加,我能理解。

“為什麽不去,我要去,還要打扮得瀟灑不凡,賽過那個書呆子,讓你把腸子給悔青了。”希宇斬釘截鐵地回道。

“你就是穿裙子,我都沒意見。現在,可以道別了嗎?”遲靈瞳揉揉額頭,站起身。

“你,沒良心。”希宇在身後嘀咕。

遲靈瞳在門口停了下:“希宇,謝謝你珍惜過我。”

“這才像句人話。”希宇目送著遲靈瞳推門而去,嗬嗬笑道,笑著笑著,鼻子發酸。那一年,他愛過的女孩,還是成了別人的新娘。

訂婚雖說是個一般程序,過程還是很煩瑣。遲靈瞳要定製禮服,要設計發型,還要瘦身,不過,這個給蕭子辰否了。“你再瘦就可以去童裝店買衣服了。”其實,遲靈瞳這陣子已經補得不錯,試禮服時,店員無比羨慕她的膚色很白皙有活力。

禮服是件珍珠白的淑女裝,腰身卡得很好,一字領,可以露出秀美的鎖骨,也可以佩戴一串珍珠項鏈。店員拿了一盒的首飾讓她選,正挑著,聽見一邊在試婚紗的準新娘和閨蜜八卦:“你有沒有聽說電台的那個孔雀在直播節目時失聲痛哭的事嗎?”

“嗯,她現在電台主持晚上八點黃金檔的《側耳傾聽》,就是與觀眾討論情感一類的談話節目,好像很火。昨天晚上播節目時,她說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男友戀上自己的好友,被兩人同時背叛,說著,她就哭了。”

“難道是戳到了痛處?”

兩人捂著嘴巴咯咯笑了起來。遲靈瞳把首飾盒推開,歪著頭倚著沙發上,直到蕭子辰來接她,姿勢都沒換一下。

車經過憩園物業部前,蕭子辰把車停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錢包,“你下去繳下這季度的物業費,我去停車。”

“不是要去銀行繳嗎?”遲靈瞳接過錢包。

“這個季度給我拖晚了,就在這繳吧!”蕭子辰等她下了車,把車開向了地下停車庫。

遲靈瞳走進物業部,看到有個門上掛著“財務室”三個字,她往裏看了看,房間裏有不少人。“請問物業費是在這繳嗎?”她敲了下門,問道。

房間裏的人紛紛轉過臉來,遲靈瞳越過人群,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豔美麵孔,那張麵孔顯然也被她的出現驚住了。“你……怎麽會在這裏?”說話的人因為驚嚇,聲音有點破裂。

遲靈瞳冷冷地回道:“我住這裏。”她第一次心裏冒出個惡毒的念頭,為什麽當初死的人不是宋穎?

“你憑什麽住這裏?”豔美的麵容猙獰地扭曲著。

遲靈瞳漠然地掃過她的臉,轉向坐在辦公室後麵的辦事人員,“一個季度的物業費是多少?”

辦事人員臉有些發青:“請稍等。對不起,宋女士,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沒辦法回答。”

“你根本就是不肯回答。你要搞清楚,這憩園是裴家的產業,我是裴家的長媳,我有權利知道一切賬目走向。”宋穎惱羞成怒,語氣專橫。

辦事人員也火了:“憩園是姓裴,但隻是裴迪聲先生的,並不是什麽裴家李家的。”

“裴迪聲現在人死了,這產業當然要歸裴家。”

辦事人員冷笑,轉身從後麵的檔案櫃裏拿出一份文件:“宋女士可能不知道,這憩園還有另一個姓。”

一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遲靈瞳身體輕輕顫抖,她騰地轉身向外,看到不知何時蕭子辰也站在了門外。

“裴迪聲先生生前曾立下文書,如他有不測,憩園的一切都歸於遲靈瞳小姐的名下。”

“你胡說,迪聲不可能把上億的資產送給一個不清不白的人。”宋穎眼裏射出兩團火,熊熊地燒向遲靈瞳。

“你有什麽疑惑,請和律師聯係。宋女士,請讓開,我還有工作要做。小姐,請問你要幫哪套公寓繳物業費?”

“我……”遲靈瞳臉白得像雪一般。

“我來。”蕭子辰冷然地走了進來。

“蕭教授……”宋穎像看到鬼似的,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你……怎麽也在這裏?”

“我們認識嗎?”蕭子辰眉心打了個結,疏離地問道。

宋穎幹笑,眼神躲躲閃閃,“見過一麵。哦,你失憶了,不記得也沒關係。你……和她在一起?”

“她是我未婚妻,有什麽問題?”蕭子辰口氣已有幾分不悅。

“你剛剛沒聽見,她……她是憩園的……”宋穎的表情又妒又怨。

“我知道。”蕭子辰收回目光,騰出一隻手臂攬著好像快要跌倒的遲靈瞳,“很快就好了,沒事吧?”

“我沒事。”遲靈瞳勉強擠出一絲笑。

“你倒是一點也不耽誤,有愛情有金錢。”宋穎像是受不了兩人這麽恩愛,譏諷地冷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兩個優秀的男人都被你這張假清純的臉騙得團團轉。”

遲靈瞳淺淺一笑:“彼此彼此,宋女士。”

宋穎臉色一僵:“不過,你不要太得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迪聲那份合約明顯不合情理,我要找律師聲明作廢,你和他什麽也不是,憑什麽得到他的一切?”

“哦,祝你成功!”

辦事人員給蕭子辰開了張收據,兩人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手牽手地走出了財務室。往公寓走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但在一進門時,遲靈瞳身子突然一軟,幸好蕭子辰托著,才沒栽倒。

他扶著她坐到沙發上,感到她的手像冰一樣的冷。他將她整個人抱在了懷裏。她埋在他胸前,許久都不出聲,隻是身子抖個不停。

許久,隻聽到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從青台回到濱江後,有一天接到律師的電話,才知道他把憩園留給了我,我拒絕了。可是律師說他已不在人世,這份資產我必須接納。我沒有辦法,隻得委托會計公司和物業公司負責管理憩園的事務。為了建憩園,他貸了一部分款,現在所謂的租金剛好夠還貸款,並沒有什麽結餘。我準備等貸款還清了,就把憩園還給他的女兒。宋穎說得不錯,我和他什麽也不是,連人都得不到,憑什麽擁有憩園呢?”哪怕這是她最喜歡的作品。

“你確定他有女兒?”蕭子辰眉緊蹙著。“我覺得一個願意把全部身家留給你的男人,是不可能與別的女人發生關係的。”

“也許,那也是一個意外。”她拚命眨著眼,把快要泛濫的淚水生生咽下。樂靜芬說了,宋穎和裴迪文新添了一位千金,算算時間,該是迪聲的孩子,不然宋穎哪能如此囂張?迪聲以生命換來了裴迪文的讓步,這世上所有的果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不要說了,靈瞳,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在一起。”他輕吻她冰涼的手指。

“剛剛,我挺擔心你會生氣,其實,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如果有一條線路,可以通往天堂,她真的想給裴迪聲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愛不愛她?如果是愛,為什麽會讓她這麽的心痛和委屈?如果不是愛,那又是什麽? 憩園,曾經讓她覺得像兩個人共築的夢一般,哪怕是孤單地在外麵守望,她是寧靜的。可此刻,她覺得憩園已如一塊燙手的山芋了。真的該到歸還的時刻了。

“靈瞳,可能我終其一生都給不了你一座憩園,可是我對你的愛一定不會比他少。”蕭子辰說。

遲靈瞳眼眶一熱:“子辰,不要拿自己和別人比較,你就是你,我真的很幸運,被你這樣喜歡著。”這句話,她講得很真誠。